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撞进苏筱怀里时,断裂的银链正将玫瑰色唇印烙进掌心。曲桉的惊呼被急诊室推车碾成碎片,付婷低头看着手臂——碎玻璃渣在皮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仿佛有人将万花筒塞进她的血管。当护士用镊子夹出最后一片玻璃时,金属冷光突然与记忆重叠:十八岁雨夜,陆茜也是这样跪在练习室地板上,睫毛挂着水珠替她挑掌心的木刺,血珠滚落在原木地板,开成永不凋零的玫瑰。
消毒水气味突然浓得呛人。付婷盯着点滴管里坠落的药液,恍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从天花板倒吊下来。扎马尾辫的少女晃着双腿,血珠顺着耳垂滴落在高考志愿表上,“音乐学院”四个字在血渍里开出曼陀罗。镜面地砖突然映出双重身影——穿校服的少女与此刻的她同时伸手,指尖相触的刹那,所有药液倒流回玻璃瓶。
付婷久久不能回神,曲桉看着她煞白的脸颊,用手亲亲贴着她的额头,着急地给她连体温。她垂眸看着自己被包扎好固定着的胳膊,抽了抽嘴角,看到曲桉跟自己眼眸对上的那一刻,眼泪一下子蹦了出来,大颗眼泪砸在裙摆上,染湿了几层。
曲桉的手帕带着柑橘香覆上来时,付婷才发现自己咬破了舌尖。混着消毒水在口腔发酵,她看着绷带下渗出的淡红,突然想起杀青宴那晚——陆茜的唇膏也是这种血色,沾在威士忌杯沿像半枚破碎的吻。眼泪砸在裙摆上,像是无数个蜷缩在更衣室角落的深夜,那些被揉皱的乐谱正在泪痕里舒展成求救信号。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夺走了,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回到那熟悉的地方,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事物,苏筱的叹息惊散了幻影。诊断书在付婷膝头沙沙作响,纸张边缘割着指腹,她突然笑起来——多讽刺,四年前她为爱情放弃的歌声,如今化作利刃刺回心脏。
曲桉的怀抱带着柑橘香,那是她们小时候共用沐浴露的味道,付婷把脸埋进这抹温暖。
“这几天你好好呆在家里休息,不要总想着出去玩。身体休息好了,自然可以出去了。”
苏筱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一脸惆怅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茜就像一条毒蛇,看中的猎物都要抢到。她很担心付婷能不能招架得住对方。
付婷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享受着这几天的假期。虽然她的热搜不减反增,何尝不是一种坏事。既然没有人将她跟陆茜联系起来,说明她可以暂且地不去面对之前的事情。
这几天她将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干了一遍,对要回到剧组拍戏,付婷抱着一丝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胜任现在的事业,那颗不安的种子在她的心中发芽。
但是,显然她过于焦虑了。付婷来到剧组的时候,经纪人带领着她来到化妆间,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亲切地围上来询问她的近况。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付,现在还差最后的杀青戏码了,要不要用替身。”
“陆导,不用,我可以。”
付婷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并且尝试自我挑战。她穿着繁重的凤冠霞帔,头发被高高盘起,插满了各种头饰,城墙的风吹得她发颤。
这一次,绳索紧紧地记牢在自己身上,经纪人一直站在绳索的源头,紧紧盯着周围的事物。
付婷缓缓回头,一秒入戏。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不远处,主角正在跟青梅正在举行婚礼,仿佛两人中间隔着一道银河。
“殿下……”
“你可以……娶她为王后了。”
她失心落泪,右眼滑落的泪珠砸湿了嫁衣。付婷伸出脚毅然决然跳下城墙,在那一瞬而过的回眸泪珠落在了城墙的石壁上。
结束这一剧情拍摄后,付婷从威亚绳索翩然落地时,夕阳正把她的影子拉长成仙鹤的翅膀。工作人员松开安全扣的刹那,她张开双臂做了个飞鸟展翅的动作,绣花鞋尖点在垫子上溅起金色粉尘——原来是吊车师傅撒的闪粉粘在了戏服上。
“杀青了!今晚晚会记得来!”
“陆导,杀青红包!”
“杀青红包拿来~”她蹦跳着朝场务伸手,发梢还沾着人造雪花的晶粒。经纪人抛来的矿泉水瓶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付婷用脚尖轻轻一颠,瓶身旋转着落在掌心,惊起不远处群演们的喝彩。
终于杀青了,没有什么能比杀青宴更高兴的事情了。
付婷揉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都没注意到有人站到她的跟前。严柒踩着满地碎金走来时,付婷正用簪子尖在泥地上画烤鸡简笔画。忽然笼罩下来的阴影里飘着雪松香,她仰头看见逆光中晃动的蓝紫色光晕——那人发间别着水晶蜻蜓发饰,振翅时抖落的星尘正落在她鼻尖。她猛地抬头看着对方,面前的少女背着光,朝阳在对方的发丝上点缀着金边,苍苍的蓝紫色眼眸闪烁着,吸引着付婷的注意力。
“付小姐的轻功越发精进了。”严柒蹲下身时,戏服裙摆绽开成蓝楹花。付婷盯着她眼尾的碎钻妆发愣,直到对方用冰凉的指尖戳她眉心:“方才吊威亚转体三周半的英姿,可否传授秘诀?”
付婷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的一撇一笑都贴在自己的新巴上,耳朵压根没听到对方说些什么。直到对方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原本还在思考的小脑袋瞬间变成糊浆,成了对方的小花痴。
“付小姐,你有听我说话吗?还好吗?”
“啊...那个...”付婷慌乱中抓起半块道具糕点,奶油蹭在袖口晕成云朵形状。付婷慌张地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慌慌张张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握住对方,不好意思地说着:“刚刚不小心看入迷了,没听清。”
严柒轻轻地回握住对方,淡笑着说:“没事。”之后,她将自己的手机二维码拿出来,递到付婷的面前,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加个联系方式吧,毕竟我们下一部戏还是同一个剧组。”
她们交叠的指尖还停留在扫码界面,付婷的肚子先替她唱起了迎宾曲。严柒笑着抽回手机,变魔术般从广袖里摸出樱花麻薯:“垫垫肚子?我助理刚去便利店扫荡的。”甜点纸袋上便利店贴纸的卡通熊,正对着付婷饥肠辘辘的表情比OK手势。
还是同一个剧组.........小零食........可爱.......付婷的脸瞬时间就红了,左右扭动寻找手机,尴尬地在桌面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添加对方的联系方式。严柒的二维码在手机屏上闪烁如星河,她解锁时手抖得像个第一次偷糖的小孩。
“坐一下就去后场换衣服,准备去吃饭。”
经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付婷点点头。陆茜站在不远处的付婷,夕阳下的余晖,在凤冠霞帔的底色下显得格外耀眼,一撇一捺都恰到好处。陆茜看得入迷,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剧组里。
晚霞将片场染成蜜橘色时,付婷的丸子头突然散开几缕碎发。她转身对经纪人吐舌头的瞬间,发丝掠过唇畔沾着草莓糖霜——那是中场休息时偷吃的樱花麻薯残迹。倒退着蹦跳时,绣花鞋跟突然撞上谁的小牛皮靴,她踉跄着扶住旁边的道具架,琉璃灯盏叮叮当当晃出碎金般的光晕。
陆茜的影子从斜后方蔓生过来,像株汲取了暮色的藤蔓缠住她的脚踝。付婷攥着戏服广袖后退半步,刺绣的仙鹤翅膀在震颤中几乎要破帛而出。对方身上熟悉的威士忌酒香混着新染的玫瑰胭脂味,让她想起杀青宴那晚摔碎的香水瓶,玻璃渣在月光下闪着讥讽的光。
“这几天......你还好吗?”
晚霞在琉璃灯盏上淬出鎏金纹路,付婷发间垂落的珍珠步摇突然勾住陆茜衣服上的流苏。两人纠缠的影子里,十八岁那年的萤火虫正从记忆深处苏醒,在褪色的承诺上烙下灼痕。陆茜指尖残留的威士忌酒香突然具象成冰锥,刺痛付婷掌心肌肤——那处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红痕,正与暗袋里的项链遥相呼应。
没想到对方条件反射般猛地缩回了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还未温暖的手心瞬间骤凉。付婷抬眸紧紧注视着对方,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手心捏出少许的汗。
“这出重逢戏码可不在剧本里。”付婷用簪子尖拨弄腰间禁步,玉珏相击声割开凝固的空气。陆茜的手悬在半空,腕间银链坠着的蓝宝石正映出她们初遇那天的天色。片场突然亮起的探照灯将影子钉在地上,付婷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在影子里踮脚亲吻对方脸颊。
“陆小姐是要找谁呢?不过,肯定不是找我吧。”
付婷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换了一种气势。她不满地上下扫视着陆茜,轻描淡写地讲述着其他人的故事般,嫌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着手指。
“付小姐的避嫌技巧倒是精进不少。”经纪人忽然闪现,像道结界隔开两人。她替付婷拢好披风时,暗袋里掉出苏筱给的鎏金请柬,烫金的"囍"字在暮色中灼痛了谁的眼。
“有些舞台错过就是永远。”经纪人将热奶茶塞进付婷掌心,场记板在远处清脆合拢,场务的吆喝声惊飞了栖在道具树上的雀,振翅声里混着多年前的承诺:“等我们站上顶峰就公开。”
经纪人将手机屏幕面朝身后,上面写着的“快走”给付婷敲响了警钟。付婷旋身时石榴裙绽开血色的弧,发间步摇甩出的珍珠正巧砸中陆茜锁骨——那是某年情人节她亲手为对方戴上的月亮项链所在的位置。
当经纪人将鎏金请柬重新塞回暗袋时,付婷裙裾扫过的青石板路上,突然绽开几朵胭脂色的夕颜花。场务推着餐车碾过鹅卵石路,糖醋排骨的香气适时介入这场默剧。严柒端着餐盘经过的刹那,蓝紫色眼眸流转的光晕恰似那年选秀夜的水晶灯海,她戏服上的银线刺绣正将暮色编织成捕梦网。
陆茜看着付婷离开的背影,迈出去的腿又默默地收回来。
她垂眸深呼吸,离开前还不忘偷瞄了一眼远处的付婷。对方手里端着晚饭,跟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着,苦涩地撇了撇嘴,喉咙里却说不出半个字。眼见经纪人也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伸出手把对方拦下,从口袋中摸出之前她亲手给付婷戴上又亲手取下摔在地上的半月牙项链。月牙上镶嵌的宝石闪烁着余晖,如同透亮的湖水泛起淡淡波纹。
“可以帮我转交给付婷吗?”
还没有等经纪人拒绝,她快速将东西塞进对方的手中,火速离开了现场。经纪人欲言又止,她看着手心的项链,一时之间犯了难,这要怎么处理呢?她拍下项链的照片发给苏筱,对方回的消息很快,让经纪人先将项链用首饰盒装起来转交给别墅的管家放置。
付婷换好便衣出门偶遇了严柒,对方微微点头,眉眼弯弯,举手投足透露着优雅。22岁的她居然跟这位小姐是拍戏搭档,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餐桌上敬酒礼仪,付婷感觉到自己的胃在喘着粗气。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看着面前的酒杯,木楞着不知道说什么。
“小付是喝醉了吗?”
不少人将视线挪到付婷身上,被突然点名的付婷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短暂的敲门声响起后,视线转移到门口。
Kilig缓缓推开门,礼貌向门前的各位演员和导演打招呼,掏出一瓶好酒,愧疚地说:“小付身体不适,自罚三杯.....”
后面Kilig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了,只感受到对方把她带离了餐厅。模糊间,她感受到对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在耳边轻声安抚着。
“我在,小蒲公英....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