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东把她领到更衣室外头的小隔间里,他不能走开太长时间。
“你怎么来了?”
“我写完作业早,天黑了我有点儿怕。”
林瑶没把张科的事情告诉林振东。一来是张科虽然吓她一跳,但到底还是规规矩矩,让她放心了点儿。二来是张科好像和林振东认识,她不知道贸然说出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虽然她对人情世故懵懵懂懂,对林振东和张科的关系也完全不了解,但她有自己的打算,不给哥添麻烦总是好的。
林振东没怪她,从外面的果盘里拿了两块西瓜给她。天越来越冷,黑的也早了。以前还能赶上天灰蒙蒙的时候去接他,现在她一个人在教室里肯定害怕。
林振东思索了一阵,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在啃西瓜的林瑶抬头。
“这样吧,我跟你六子哥商量一下,以后让他上一节晚自习就回家,然后把你捎回去,你就在他家等我,我回去了再接你。”
林瑶眨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模样又听话又可爱。
林振东冲她笑了笑,说:“你在这儿吃完看会书吧,别乱跑,我一会儿下班了接你。”
他说完到旁边儿的抽屉里翻书,这种地方哪儿有什么好书,翻来覆去都是些乱七八糟少儿不宜的东西,最后翻到一本泛黄的读者杂志,他拿出来递给林瑶,把那些不能看的东西都放到了最高处的抽屉里。
林瑶吃完西瓜乖乖看了一会儿书,但是不打算听她哥的话不乱跑。
她一脚踏出门的时候心里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好像早就打定主意要看看她哥每天都干什么一样。
林振东的工作没什么奇怪的。酒吧最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吧台,吧台前面是个调酒师。林振东就负责在旁边擦杯子。
这不是个什么复杂的活,想混的话浑浑噩噩几个小时也就过去了。但林振东却格外喜欢,确切的说,他喜欢调酒师这个职业。
不为别的,看着真他妈帅!
他以前只知道喝酒对瓶吹算厉害的,没想到有人能把酒玩出这种花样来,偷师学艺算不上,但他成天在旁边耳濡目染,也算会那么点儿皮毛。
再加上林振东里外吃得开,二十几岁的调酒师很快跟他熟悉了。调酒师什么时候高兴隔着大半个吧台扔给他一瓶酒,林振东也能接的像模像样的。
林瑶看了一会儿之后,算是有了底。她虽然不懂,但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干净地方。尤其是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她心里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忧,她怕他哥走上那种不好的路。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但看到他碌碌无为的擦杯子,她觉得林振东离她害怕的东西还很远。
林振东回去的时候看见林瑶坐在沙发上一板一眼的看书,屁股都没挪地儿。再一看,自己的衣服都被她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旁边儿。见他回来,林瑶抬起头冲她笑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来。
林振东心里一阵舒服,这种罕见的情感和他贫瘠的语言表达结合在一起,导致林振东纵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笨手笨脚的摸了一下她的头顶,然后进去换衣服了。
林瑶对这个摸头心领神会,像接受了表扬的小屁孩,红着脸继续翻书。
俩人回家到楼下的时候,正赶上卖桂花糕的小店儿打算关门。林振东看了她一眼,林瑶立马为吃的卖笑脸。
林振东领着她过去,赶上最后一斤桂花糕。
他也看见了红通通的枣糕,问:“吃那个吗?”
林瑶没吭声,摇了摇头。
林振东在她背后轻笑了一身,指着枣糕说:“老板娘,来一斤这个。”
林瑶当即惊讶的看着今天大发慈悲的老哥,林振东不耐烦的把她头又给转了回去:“看什么看?吃的又没长我脸上,拿东西走人。”
林瑶兴致勃勃的提着两袋子口粮回去的时候,程六儿刚好从楼梯上下来。程六儿看见她就像看见活祖宗一样。反正林瑶当时是这么感觉的。
果不其然,他几步走到林瑶面前:“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
林振东:“怎么?赶着给你祖宗敬孝啊?”
“你还有脸给我打嘴炮?知不知道我今儿去找她的时候看她不在都快吓死了,你说你没招呼声怎么就跑了?家也没回去哪儿了?”
程六儿是真把林瑶当自己亲妹妹了。他下了一节晚自习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隔着篱笆买了一兜零食之后就打算给林瑶送去点儿。结果去了发现没人。林振东如果没上班他应该知道,今天肯定是在酒吧,那这丫头就肯定是自己先走了。
他心里着急,没下课就跑出去找,回家一趟也没人,谁知道去朝渡找他哥去了。
程六儿瞪林振东:“你怎么让她去那种地方?”
难得林振东虚心接受,没回嘴。他把两个人领回家,让林瑶去拿碗的空档给成程六儿说了以后接林瑶放学的事儿。
程六儿当然一口应下:“那敢情好,我本来就不想上那个晚自习了,你不是不知道林大头,天天看犯人一样,上课吃个东西都不让,饿死算了。我回去给我妈说说,就说提前回来给我爸看店,她一准同意。”
程六儿在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的时候逗林瑶:“瑶瑶,你以后放学跟六子哥回家,吃好的喝好的,哪天想姓程了怎么办?”
林振东刚想开口说放屁,就停林瑶不假思索的回答:“不会,我这辈子都姓林。”
林振东冲程六儿得意的笑笑:“就你还想策反我妹呢,别哪天你跟着改姓林了。”
程六儿做痛心疾首样:“哎!我这是养了两个白眼狼诶!”
林瑶:“哈哈哈。”
自此林瑶就跟着程六儿放学了。
程六儿回家后在他爸的小商店里看会儿场子,林瑶就在家里看电视。林瑶表面上是个乖巧性格,长得也招人喜欢,程六儿他妈稀罕的不得了,没事儿就拉着她说话,反正林瑶在她六子哥家,一点儿委屈也没受。
年关将至,林振东显得愈发忙了。酒吧里的活不轻,油厂的活也在寒假开始了。他脑子里勾勒一个宏图。之所以是宏图,是因为他从来没这么期待过过年。
在他那个破房子可以称之为家之后,这还是过的第一个年。
但偏偏事与愿违,他想安安稳稳的赚点儿钱回去,有的是人闲的蛋疼找事儿。
在林振东几乎都忘了谁是张菲菲的情况下,这个放了寒假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突然跳出来给他示爱了。
方式及其奇葩,当着所有油厂工人的面儿,说:“快过年了,我送你个新年礼物吧,你看我怎么样?”
林振东当场愣了半天,不知道她这说话的道道哪儿学的,但放在她身上简直是个笑话。
把你当成个礼物?上哪儿找那么雄伟的盒子去?
林振东对于每天闲着没事儿思春的女人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法,他天生还是有些绅士的气质,把自己罕见的彬彬有礼都用在这上边了。
林振东一如既往了的回绝了张菲菲,要说女生都要点儿脸面,对他死缠烂打的真没几个,但张菲菲富的流油,脸皮堪比脂肪层那么厚,当场不乐意了,上来就是一番软磨硬泡。
全厂人都在看笑话,他没那么不要脸。磨的他没耐心了,就开始和张菲菲放狠话了。这种话,当然怎么决绝怎么难听怎么来,他可没心情跟她玩什么君子之礼。
结果张菲菲用实际行动证明,一奶同胞的基因简直强大到势不可挡。
张菲菲完美诠释了如何在短时间内由爱生恨,从一个含苞待放的娇羞态变成就地撒泼的母老虎,她指着林振东,歇斯底里:“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就算入赘到我们家也是你占了便宜。你那小破房子有什么好守的?我家的钱就算给你个布角都能让你衣食无忧,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林振东又一次被震惊了。他居然没来得及为这番侮辱生气,而是先感觉到可怜。
他突然很可怜张菲菲,一个二八少女,温室一样的生活,还是落得和他哥一样的俗不可耐,让人鄙夷。这种鄙夷甚至不用联系实际的物质,哪怕是一无所有的乞丐也可以在她面前把头抬的高高的。
紧接着林振东开始感慨她的说辞。想都不用想,不知道从哪个电视剧里的泼辣妇女那儿学来的,林振东觉得回去得说教说教林瑶,在程六儿家少看电视,别学一堆乱七八糟的泼妇骂街回来,看也要看新闻联播,学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林振东结束了一系列不着边际的心理活动后,冲面红耳赤的张菲菲轻蔑的笑了一下:“您省省吧,没事儿我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张菲菲突然一个猴子上树从后边儿窜上来抱住他的胳膊,这一下子差点儿没把林振东的胳膊给弄折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你大爷!
林大爷耐心到底,一胳膊把人给甩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回是彻底走了,被张菲菲这么一闹,油厂肯定呆不下去了,下午就给管事儿的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