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S市没几天,万琥花的病情终于算是稳定下来,姜舒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为了偿还债务,姜舒还是选择了眼下最便捷的赚钱方式,跟着盛佘一起工作。
他一面在心中唾弃自己的又当又立,一面又不得不为了巨额的债务继续挣扎在自我厌恶之中不能自拔。
今天是公司的开业仪式,弄完一圈的流程,回到宴会厅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盛佘作为老板上台致辞,姜舒站在台下观看,左手两指夹住酒杯,恍惚看去好似曾经宴席上的觥筹交错。
在场的大多都是业内人士,姜舒站在不起眼的一边还算轻松,到目前为止他只喝一点高脚杯里的白葡萄汁。
“和葡萄酒有什么区别?”
琐碎的程序走完后,盛佘大步流星地走下演讲台,左右一路打着招呼站到盯着酒杯发呆卖愣的姜舒面前,小作条件安。
“你的颈椎一定很好。”姜舒另起一头,笑道:“我一直抬着头脖子都快断了,之前我在台上一低头就能看到你仰着头看我,原来都是练出来的。”
盛佘听他提及「台上」,突然就犯了在心爱人面前总觉得自己不够完美的小毛病,用整理平滑服帖的领带来缓解内心的紧张与局促。
他想起姜舒在舞台上的适应能力,从被主持人带着节奏一问一答再到面对千万人的观众席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地调动所有人的情绪,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而已。
“棒呆了盛总。”
姜舒放下酒杯轻声夸赞,想要撤离的心意显而易见。
知道他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太久的盛佘凭借自己优越的身高和宽阔的胸膛,把人整个严严实实地罩住,趁周围的人都在举杯应酬,低下下巴咬起耳朵:“那你以后跟着我享福吧。”
本来还在笑的姜舒愣了下,跟他对视的眼睛闪过一瞬隐晦的情绪。
脑子到现在依旧很迟钝的人以为谁都像自己一样,殊不知一切皆被期待回应的盛佘尽收眼底。
“怎么又说这个。”姜舒重新拾起笑容,装傻道:“我现在不就是跟着你呢,是挺享福的。”
周围人太多,虽然不一定知道他是谁,但两个大男人挨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有人在假装倒酒的时候特意路过准备偷听一耳朵了。
盛佘叹了口气,知道还是没戏。面对姜舒的答非所问,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
眼下人多口杂,能够做的只有叹气叹气叹气!
一双手抚上他凌乱的领口,帮他把皱起的领带捋的平整贴合衬衣。
“刚才还好好的呢,手不安分。”
这双手瘦到指骨尖锐的如同石子一角,骨节上的筋肉薄薄一层,一片锋利的刀片便可以使其轻而易举的分崩离析。
盛佘忍耐许久,才没有伸手抓住。
“我们出去聊聊吧。”
姜舒最后替他折了一下衣领的弧度,撂下这句话便先行离去了。
一定要聊聊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盛佘盯着姜舒羸弱干瘪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明明姜舒已经跟他提了分手,并屡次三番拒绝他提出的复合。
可是因为巨额的赔偿费,两个人再次走到一起,一起工作一起吃饭,就像回到了高中那三年,初来乍到的异乡人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宛若菟丝草攀附在大树的根脉。
盛佘承认,他喜欢这种病态的关系,喜欢姜舒离开他就寸步难行的感觉。
他愿意做姜舒的后盾,永远永远。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事到如今他能怎么样呢,不这样的话他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留住姜舒这片飘荡的云彩呢?
自私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按捺心中偏激的想法,维持明面上的稳重可靠。
姜舒站在步梯后门的走廊处等着,低头看手机的脸色难看的得很。
迟缓的神经听到脚步声临近,忙收了手机抬起脸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寻声看去。
这样熟练的变脸如同一个拳击手狠狠地给了盛佘一记左勾拳,剧烈的钝痛疼的人快要喘不上气。
盛佘装作才发现他是在那里等着一样,用拙劣的演技表演了一出眼前一亮,然后小跑过去。
“你在这啊!”
姜舒见他来了,头向后一靠,倚到墙上再没什么警惕的架子。
虽然说要聊聊的是自己,但凭他现在基本死绝的脑细胞,真的是一点话都不想讲。
他只是讨厌,讨厌那么多的人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看。眼尾扫到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便难以控制地开始解读他们是否在嘲讽辱骂自己这个「杀人犯」。
“为什么不同意呢?我们又在一起工作。我们还是朝夕相处,继续在一起不可以吗?”盛佘的声音温柔内敛。闭眼听的话,好像睡前故事一般的令人安心:“我还是可以给你做助理,就像从前一样。”
伸出手轻轻放在姜舒的肩头上,一点力气都不敢使,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让姜舒心底涌上一阵唏嘘。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才提出的分手。”
面对如此真诚的眼神,姜舒竟然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转瞬即逝,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认为盛佘的傻话太过可笑。
事到如今,再谈情说爱,的确有点可笑。
姜舒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诚实地告诉盛佘:“我觉得出了那种事以后,继续和你在一起的话,会被人误会我是贪图你的钱。”
他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他当初提分手的第一要位的考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脾气有多差劲,虽然当初也好不了哪去。
当初能容忍他的人无非两种,一是因为工作必须打交道,二是因为他的地位巴结他。
现在他连炙手可热的身份都没了,还能继续容忍他、追求他的人,为的无非就是他这张没什么意义的脸罢了。
这种心理类如大款包小蜜,有没有工作不重要,有没有学历不重要,肯卖笑卖脸卖身体就足够了。
之前认识的同行朋友,皆因他身上背负的子虚乌有的罪名不敢与他见面,短信倒是发来不少,一个个读下去,除了难过也剩不下什么。
“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想,他们怎样想怎样说都影响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他们说我是杀人犯,我就失去了工作,不是吗?”
姜舒想用调侃的语气轻松地将这句话讲出来,可惜听到盛佘耳朵里只剩下自我嘲讽的自暴自弃。
他尝试将自己与姜舒之前的情况做类比,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心一如从前。
“你大红大紫的时候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不怕别人会觉得我是贪图你的名声和钱呢?”
“我能有什么名声。”姜舒随口嘟囔一句,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啊。”
盛佘得到意料之内的答案,收回扶在姜舒肩上的两只手,将人直接揉进怀里,喃喃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在金钱权势之间追寻爱与真情,反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单纯的人不再会褒奖,圆滑才是保全自身的真谛。
北岛曾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初读时盛佘只觉这位诗人把世界想得太灰暗。步入社会后因为家庭背景的加持,并没有被社会的人情世故搓圆捏扁。
姜舒更甚,从出道盛佘便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再加上他本人就没什么追名逐利的想法,有戏拍戏没戏待业。
人不为生计奔波的时候,工作并不会感到痛苦。
哪怕事业一直没有什么火花,冒一点泡泡就会被迅速地戳破,依旧能保持内心的欢愉。
他眼中的坚定与执着天真的可笑,姜舒实在受不了这幅沉浸在情爱之中的嘴脸,愤怒的口无遮拦: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呢?你是觉得我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继续跟你玩过家家吗?换作一般人可能哭几顿闹几场就好了就恢复了!但是我不行!我承受不了这样的变化这样的落差!我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我看着你越走越高而我却要依附你的能力而存在我太难受了。我会觉得我跟你做/爱就是在卖身,卖身求荣你懂吗?我不想这样,我宁愿和你没关系 !”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毫无防备的怀抱狠狠推开,力道惊人到盛佘脚底趔趄,差一点站不稳摔到地上。
这些话里没有掺一丝的夸张成分,虽然刺耳,但却是姜舒惴惴多日的真心实话。
从前他不愿意跟盛佘上床,两人身份平等,他底气十足的拒绝,盛佘无论如何都只能选择尊重他的意愿。
但是现在呢?如果他答应了盛佘继续在一起的请求,日后他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拒绝盛佘?
他依靠盛佘男朋友的身份去获得金钱名誉,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拒绝权色的交易?
他不想这样,不想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他既不想违逆本心出卖身体,又不想沦为别人嘴里那类已经拥有一种人人唾弃的社会身份,还想打造一件实体道具彰显品格的虚伪恶人。
自去年车祸以后,姜舒几乎很少说什么长篇大论,声带时不时的疼痛渐渐驯化了他这个话唠。
此刻难得地说了一大串话,因为激动,连字句断点都控制不住,更别提破音走调了。
盛佘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意味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这样不平等的关系,不喜欢别人一眼就能看出落差的关系。
“你现在跟我谈情说爱的底气是你爸给的,如果没有你爸的经济支持,你还敢跟我说刚才那些话吗?”
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盛佘显然被姜舒突如其来的爆发给惊到了,类似嫉妒、愤怒、咄咄逼人,这样负面的情绪,他认识眼前的人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
“我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陪你玩过家家了。”
他再一次重复,说给盛佘的同时也是在浇灌自己冷水。眼眶因为歇斯底里的质问而变得微微发红,努力平息未果,继续选择出口伤人。
姜舒觉得此刻的空间存在两个自己,一个口不择言肆意发泄糟糕的情绪,另一个则清醒地站在半空中欣赏无能狂怒的蠢货都在讲些什么。
只有最废物的人才会把刀刃对准最爱自己的人。这个道理姜舒早就知道并且明白的很,但是在宣泄心中不满的同时,留下一根神经思考是否这样做便可以将盛佘推开自己这个不幸的源头。
面露惊愕的盛佘果真被刺耳的攻击震住,眼底浮现的迷茫好像在讲你到底是谁。
姜舒气喘未定,撑住喉咙血腥弥漫的疼痛与他冷冷对视。
怕疼的姜舒坚持奉行柏拉图式的爱情。
盛佘:我没有养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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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频发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