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琥花的情况并没有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话而好转。当务之急,还是盛佘托人转院去治疗。
没想到,有几天时间不曾跟姜舒联系的陈淞礼并没有离开。姜舒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门的那一刻,刚好跟整装待发站在玄关前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呦。”
陈淞礼把手怼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么巧。”
“我以为你走了呢。”姜舒让出门,示意他先走。
“我想去找你,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刚要出门你就回来了。”
门被不由分说地拉上,陈淞礼一边说,一边脱外套,“吃饭了吗?还是我给你点外卖啊?”
姜舒跟着一起解扣子,承借他的手把衣服挂上,摇头道:“不吃了,晚上我就要走了。”
说罢,也不给他表达疑惑的时间,又补充道:“你要是还不想回家,就继续住这里。我跟我妈去S市治疗,这段时间可能回不来了。”
没想到他回来就要跟自己告别的陈淞礼马上心里不平衡起来,直接脱口而出:“他帮的忙?”
他和盛佘对彼此的称呼就是「那谁」「他」,一点礼貌也无,足以见得两人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的架势。
“嗯?哦,你是说盛佘吗……”这一句太突然,又不指名道姓,姜舒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想起了很多事,之前尴尬的情况当然也是记忆犹新,对于陈淞礼说话的语气,明显少了几分游刃有余。
见他还是如此一副淡定的模样,陈淞礼妒意更甚。他为了能和姜舒单独相处,什么不地道的事儿都做了。但是也从各种方面对不知情的姜舒做出了各种补偿。为的不就是一个朝思暮想许多年的可能。
陈淞礼从来没觉得自己比盛佘输在哪里,除了不重要的身高,他哪里比盛佘少一点优势?为什么姜舒就这么愿意让盛佘围着他转?
“你不答应我,是因为他吗?”
自己把自己气到的陈淞礼脸色阴沉,却因为光线的偏颇而很难发现。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姜舒身侧,开门见山的问出了最近几天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
只是拥抱而已,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要分一个亲疏远近吗?
“啊?”
此时的姜舒已经走到卧室门前,听到这句不加遮掩的质问,按下门把的动作显而易见地迟疑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被冒犯的不愉快努力压在心底,转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你以为这玩意是潮流啊?别人谈你也要谈,那么多漂亮姑娘你不要啦?”
靠在门框上垂眼看他的陈淞礼不语,盯着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反复琢磨,不打一声招呼地突然低下头去。
“唉!”
姜舒难料他的突然发难,逃避不及,被他擦着腮边热乎乎亲了一道,当即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什么体面底线也不想给了,伸手就是一把推。
陈淞礼的力气怎么会小过他,送上门的两只手腕一只手就能把住,只是姜舒到底是个男人,虽然身高体重处于弱势,但是发起火来也自然有一份性别的优势。
“你有病吧!”
因为长相的原因,姜舒没少受过同性的骚扰,长久以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轻慢被调戏的动作举止。倘若这种行为发生在不认识的人身上,姜舒只会觉得恶心。但是,现在企图对他动手动脚的人竟然是他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这让他怎么接受,怎么去面对?
“我也可以帮你,你为什么不选我?”
嫉妒心发作的陈淞礼又上一手,死死攥住两只干瘪的手腕,逼近一步,膝盖脆生生抵在门上。
其实他并非突然的发作,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被忽视被区别对待这么久了,他又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过一个人和颜悦色这么久过,可是哪怕他再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姜舒都不愿意答应他的追求,或者对他产生一丁点儿的爱意,这能不让他这个大情圣崩溃么!
“我需要你帮什么?你放手!”
姜舒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但是眼下的局面他又没办法直接走开,只能尴尬地被夹在门和人的中间,大发雷霆而对面无动于衷。
“你跟他……”
如愿将人固定在眼前的人满意地笑了短暂的一下,俯身破罐子破摔地问道。
这句话问的冒犯到了顶点,直接把姜舒的脸皮都气的滚烫了起来,这份怒意滋生出无穷大的力气,使他成功地将陈淞礼推出了自己的呼吸纠缠区域。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一面说一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警告道:“你再发疯我就要报警了。”
“热搜没上够是吗?”
一听报警,陈淞礼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没可能,不由得图穷匕见,暴露出原本狰狞的面貌:“我不问你怎么给你妈说啊?你妈养你这么大,是为了让你给男人睡的吗?啊?”
最后一声质问特别的响亮,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像他是姜舒什么监护人似的。
“……你……”话已至此,姜舒终于算是摸出一点头绪出来,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是你……你是说的,你害得我妈……?”
等开了口,姜舒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破声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不敢相信,万琥花的病症里有眼前这个人的一杯羹。
不对,极有可能不只是一点功劳。功劳?害人性命的事能叫做功劳吗?
“我没说,是他说的。你要怪只能怪他,话是他说的,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他干的好事。友情提示你,我们打的每场视频我都有录屏。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真想把你怎么样,那视频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到的。”
话音未落,一幕幕亲昵的画面层出不穷地闪现在姜舒眼前,让他马上就得到了所谓的答案。他已不在乎最后一句的安慰,甩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手段在他这里无比虚伪。他才不会对施害者的假仁假义感激涕零。
“他都行,我为什么不行?我不照顾你吗?我对你不好吗?还是说,我没他为你付出的多?没能帮你铺路帮你上刀山下火海?”
陈淞礼只是问,言语之间的轻怠令听者不悦地皱起眉毛。
“我看你们不联系,还以为你因为身上这些烂摊子跟他分手了,我特意回来陪着你,没想到你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啊。”
这些恶毒的言语说的幼稚又可笑,姜舒不免神游,甚至在听到「审时度势」这个成语的错误发音时还没有意义地笑了一下。
陈淞礼不知他因何而笑,疑惑地问道: “你笑什么?”
“你这个烂人。”
被指责不尊重发笑的姜舒坦然地仰起头,对他的人格作出最真实的评价。
“这是我家,滚吧。”
他继续笑着,不让对面的男人找出他一丁点儿的错漏。
在医院分开之前他和盛佘就已经约定好搬走的时间了,他不想多生事端。
他现在紧急需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理一理思绪,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再争吵也没有用了。那天的录屏,无论是沈瑾琳的「曝光」,还是盛佘口无遮拦的玩笑话,其实都没有错,沈瑾琳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有因为盛佘的话生气……这些都是真的,是存在的,他怪不了谁,也只能怪自己,交友不慎,跟一个道德败坏的烂人推心置腹这么多年……
门开门又关,四方天地骤然安静。姜舒坐在沙发上,迟钝地抱住头,企图让大脑中吵闹的声音和谐相处。
他不懂为什么陈淞礼变脸变得这么快,这使得那些原本看起来良善顺眼的表情也变得虚伪可怕起来。
开门声再一次响起,没有在玄关做任何停留,径直走到沙发前:“姜舒?”
被喊名字的人松手,改成抱膝姿势,道:“我衣服在卧室,麻烦你了。”
“你累了?”
“嗯。”
姜舒抬起脸来,勉强地动了一下嘴角,以确定这个字的真实性。
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盛佘伸手,想帮他拨正,却被他如惊弓之鸟一般躲开了:“我妈怎么样了?”
“我问过了,他们要再检查一次,检查好会给我打电话的。”
盛佘有问必答,虽然觉得他有点儿奇怪,但是想到他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份存蓄在心底的亲密熟悉还是让他感到安心幸福。
“不然你再休息一晚,我们明早去?我已经安排护工照顾阿姨了。你不用着急。”
他坐下,询问姜舒的想法。
“你图什么?”
姜舒迎上他的眼睛,冷不丁发难。
“图你高兴,图阿姨能好。”
不解其中锋芒的盛佘实话实说,灯只开了零星两盏,打在人的脸上暧昧好看。
他摸上柔软的头发,顺着脸庞的轮廓将四根手指藏在细白的颈后,用指腹念念不舍地摩挲抚摸。
“我刚收到一个好消息,ava宣布要和你继续合作,等我的公司起来,我们再和它签。”
这句话的本意是告知姜舒有人相信他有人支持他,但是听到姜舒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重点全部转移到了「我的公司」四个字上面,这份亲昵的触碰突然就变得轻浮放肆起来。
陈淞礼的冷嘲热讽恰好戳到了姜舒想要逃避却无法逃避的痛处,令他分分秒秒都在因为那些字眼煎熬痛苦。
“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这话问的恶意满满,明明盛佘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现在姜舒能够发疯的对象,也就只剩下最迁就最喜欢自己的盛佘了。
他话说得难听,不分场合地发泄自己懦弱的恐惧,内心期望着盛佘知难而退,又担心万琥花会因此受到牵连。他矛盾,他杞人忧天却又异想天开,他渴望有一只手从天而降拉他逃出困境,又唾弃这样依靠他人力量被拯救被保护的弱者心理。
他变得满身锋芒,不过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与盛佘之间的不对等关系。
“你在说什么?”
盛佘疑惑。
“你不图回报吗?”
“你说什么呢?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盛佘被他不饶人的气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精准捕捉到的眼泪又让他觉得这些话的攻击力其实很低下。
“是有人说了什么吗?”他帮姜舒擦了一下右眼睛的泪花,问道:“是陈淞礼吗?他是不是还没走?”
姜舒沉默不语,自己抬起手背把另一只眼睛的眼泪给擦了。
“还在吃药吗?等到了那里再重新拿点儿吧?”
归根到底还是情绪的问题,盛佘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不会跟他起什么争执,安抚起来得心应手。变故发生之后这段时间,不论别的,至少盛佘的心理年龄是真的迅速成长成为与实际年龄吻合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