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终初在家里休养了小半个月。在他感觉自己身上可以长蘑菇后终于动身出门了。
他从北方回到南方,像是坐了一天的绿皮火车,下火车后又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大巴,一路颠簸,终于在太阳落上前到达了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陶终初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他还在襁褓中时就被人放到了孤儿院门口,那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陶终初找到的蛛丝马迹,没有离奇的故事。陶终初的人生很平淡,但他的成绩却是出类拔萃的。
男人凭借着出色的成绩离开了城中村,独自前往北方上大学。
孤儿院的日子没有什么好怀念的,里面都是被抛弃的孩子,心灵受到伤害的孩子,就会不自觉的伤害别人。
孤儿院的院长格外疼爱陶终初,但又因为这份疼爱,让陶终初在那群被抛弃的小孩中受到欺凌。
刚离开那段时间,陶终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放松之后,便是融入不进同学群聊的落寞。他突然怀念起孤儿院的日子,更多的是怀念孤儿院里疼爱他的院长妈妈。
早几年,孤儿院迁移到了县城,原本的旧址没有开发价值,被人遗弃了,像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孤岛,可这座孤岛在十几年前还满载着孩子的吵闹声。
陶终初这次回来,是来看早年间病逝的院长妈妈。
具陶终初的了解,这所名叫容融的孤儿院就是她一手创立的,院长妈妈从年轻时就待着这所孤儿院中一直到死去,一生无儿无女无丈夫,把所有的年华与心血都给予了这所孤儿院。陶终初见过院长妈妈从满头乌黑到发鬓微白的模样。
院长妈妈死于胃癌晚期,待陶终初知道这件事情后,院长妈妈已经被火化下葬了。
陶终初听到这个消息后耳边一直充斥着嗡鸣声,直到电话挂断,这道嗡鸣声也迟迟没有散去。
许是因为不愿接受现实,男人没再回来。时隔多年,陶终初再次踏上这片故土。
陶终初站在铁门前,用手抚摸着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锈迹斑斑的门锁,男人用了拔了拔,铁门发出‘咔咔’的响声。从外面往里看,孤儿院里面没有移走的游乐设施也布满了枯叶。
那天打电话给陶终初的是一个男人,男人翻找着电话簿,拨通了最底下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后,通了。一道粗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喂,哪位?”
陶终初清了清嗓子,润声道,“是我,陶终初,前几年院长妈妈去世的时候,你给我打过电话。”
那人所处的环境似乎非常杂噪,所以男人不得不放大音量说话,“哦哦哦。是你啊,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陶终初把手机移开耳朵,开了免提,“我回来了,想去看看她,你知道她的墓在哪里吗?”
“啊,这个,我知道在哪,但我现在不在那里啊,晚上才回去。”男人思索了一番,说道,“这样,明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带你去。”
陶终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愿,“你把地址给我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答应得很干脆,“哦,行行,那我等下发给你啊。”
男人挂断电话,陶终初百无聊赖地在孤儿院旧址周围逛了一圈,
不多时,陶终初的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是墓地的地址。
【西环路109号,在山顶上,具体是哪个位置我忘记了,你自己找一下】
陶终初打开地图,把地址输入进去,页面跳出了路线图。
手机震动,那人又发来一条消息。
【这地方大晚上去不安全,你还是明天早上去吧。】
陶终初编辑了文字,点击发送。
【谢谢。】
从孤儿院旧址到墓地之间的距离有一些远,小县城也没有出租。
陶终初看了一眼时间,18:27,思索一番,男人背起书包,决定立刻起身,跟着导航走过去,需要二十分钟时间。
“走吧,”陶终初对自己说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去看看吧。”
男人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摆,离开了孤儿院旧址。
一路上,陶终初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虽然地方不大,但绿化做得还算可以,空气也很清新。如果有人能够整改一下溢出来的垃圾就好了。
陶终初这样想着。
这个点,走在街道上的人大多是吃完饭出来散步消食的。
“咕噜咕噜咕”
陶终初路过一处贩卖鸡蛋汉堡店小摊时,肚子发出强烈抗议的声音,男人的脸上马上爬满尴尬的红色。
男人站在街道外侧,与老板面面相觑。
这不怪他,在火车上陶终初就没怎么吃东西,只是到饭点时为了维持身体的运作用面包垫了垫肚子,下火后坐的大巴车差点没让他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直到现在,陶终初还没好好吃上一顿热乎饭。
两人对视,老板笑着对满脸臊红的陶终初说道,“小帅哥,来一个鸡蛋汉堡吗?我们家料很足的。”
男人停下脚步,莞尔一笑,跟老板买了三个原味的鸡蛋汉堡。
鸡蛋汉堡是现成的,放在保温箱里,最后拿到陶终初手上时,汉堡们还是热乎乎的。
陶终初对着汉堡咬了一口,馅果然足,里面加满了咸菜和火腿肠,满到溢出来的番茄酱立马弄脏了男人的嘴角。
男人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擦拭嘴角,电话这时又响了起来,陶终初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不让电话那头的人等太久,男人慌忙的把擦拭过嘴角的纸巾往口袋一塞,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号码,陶终初点了接听后便把手机放到了耳朵旁边。
电话一接通,那头的男人又大着嗓子朝他喊道:“喂,你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陶终初心中有些防备,冷声道,“怎么了?”
“是这样,我突然想起来,王院长有东西放在我这里,说是如果你回来,就拿给你。”男人口中的王院长,就是那个因为胃癌去世的知性女人,“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拿给你。”
陶终初想了想,说道,“明天早上九点,在旧址那边见面怎么样?”
“可以啊可以啊,那就先这样,不说了,挂了啊。”
那人似乎在忙,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了,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陶终初看向布满红瓦砖的地板,一块一块的砖头之间隔着一小条合不拢的缝隙,他直觉砖头底下早就被蚂蚁入侵了,思索了一番,男人还是决定去西环路看看。
......
腊月的天暗得很快,晚上六点半,江边上已经亮起一排路灯,映得江水波光粼粼。
陶终初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单车的坐垫被人调得很矮,他花了点功夫把坐垫调高,末了伸手一抹,两双手的手指都抹到了发白的灰。
陶终初用手指夹出放在口袋还没来得及丢掉的废纸,擦完了手又擦了擦坐垫,最后终于肯把屁股挨到坐垫上。
骑到半路,陶终初居然在马路上被人群堵住了去路。
陶终初看了看被围得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有看了一眼复杂的地图,叹了口气,打算绕道而行。
男人骑着单车就要离开,又被人拦下了。
三番两次被人打断,陶终初深吸一口气,打算不管那个从人群中挤出来痛哭流涕的男人,把车头往左边扭,却在拧油门当时候看见了男人POLO衫上面的点点血迹......
陶终初眉头一皱,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见终于有人肯回应自己,看着陶终初的眼睛就要跪下来。
“呜,我开车,带着我老婆,跟一辆货车碰上了,车头被压着了,我孩子和老婆都还在里面!”男人终于支撑不住,在人群中跪下,声音凄厉的喊道,“大哥,我求你帮帮忙,我求求各位大哥大姐们帮帮忙,我老婆孩子还在车上呢!”
陶终初闻言,立刻放弃了手中的把手,拨开了层层人群,往事故中心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围在这里!”
陶终初走向前,终于看到了现场的惨状,小车的头几乎被大货车压得变形了!地板上还有液体在流动,似乎是从小车的底盘下面流出来的。
陶终初心一惊,立马对旁边的人大喊道,
“快搭把手,要爆炸了!”
陶终初说完这句话就往两辆车相撞的地方跑去,男人跑上去之前,听到了人群中发出了唏嘘声。
没有人跟上来,却因为陶终初的一句话,人群瞬间往后退了数米。
副驾驶的车门被车子的自动保护机制反锁了,陶终初从外面打不开,只好先救后座的小孩。
小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估计是因为害怕一直哭闹。
“往旁边坐!往旁边坐!”
陶终初在车外大喊着,但小孩依旧没有往后退的动作,陶终初气得咒骂一声,绕到了车子的另外一头,路边没有称手的工具,男人抬起手肘,利用身体的力量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车窗上。
车窗承受不了这样猛烈的撞击,‘咔’的一声,车窗出现了裂痕。
陶终初把棉服外套脱了抵在车窗上,凭着记忆,对着裂痕,用尽全身力气猛砸了下去。
“刺啦”
玻璃飞溅,陶终初躲闪不及,被一块飞出来的细小玻璃划破了脸。但此时陶终初无暇顾及这道细小的伤口,长手一伸,从里头打开了车门。
后座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孩子哭闹着爬到父亲的怀里,穿着POLO衫的男人把孩子抱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随后三步两回头,又冲到了车子旁边,在车外看着车内奄奄一息的女人。
“救救我妈妈,快救救妈妈,妈妈在里面!”
孩子的哭声凄惨,听得人实在不忍心。
货车司机搭了把手,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加入了施救的队伍,随着救援队人越来越多,小车终于被抬出了大货车的底下。
挡风玻璃被撞得稀碎,露出女人满是血迹的脸。
陶终初心一惊,连忙招呼着女人的老公,一同把女人抬到了平稳的水泥地上。
小孩和女人都被救了出来。
陶终初现在才有时间仔细看小孩的伤势,男人看了一眼,脱下了自己的衬衫内搭帮小孩做了简单的止血,小孩在后座,受到的冲击力不大。而女人坐在副驾驶,承受了绝大部分的撞击,待她被人群抬到安全地方时,已经血肉模糊。
男人瞥了一眼女人扭曲到夸张的脚踝......现场没有夹板,陶终初左右看了看,马路旁边有修剪树木的工人没有扔掉的木头,他招呼着男人找几根坚硬笔直的木棍过来。
他帮小孩做好处理,那个要给陶终初跪下的男人就抱着一捆长短不一定木棍小跑过来。木棍上还有几枝树芽。
现场有人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待陶终初帮女人做好固定的时候,救护车就来了,穿着POLO衫的男人与家属一同上了救护车。
围观的人了依稀散开了,只留下车祸现场一片残骸。
交警很快就到了,他们动作迅速地在周围围上一圈警戒线,消防队的人也赶到现场。
陶终初重新解锁被他丢在马路上的共享单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骑行数十米,男人被呼啸的寒风逼停了。
路边有一家破旧的旅馆,忽明忽暗的灯牌像会说话似的。
......
旅馆的老板是一位身材有些发福的女人,妇人熟练地把陶终初的信息坐了登记,随后打开电脑桌旁边的小台灯,拉开抽屉,“稀里哗啦”地拿出一大串钥匙。
女人穿着一件显得身材十分臃肿的羽绒服,时不时扶了扶眼角的老花镜,低着头找房间的钥匙。
陶终初把身份证放回口袋,百无聊赖地等着妇人的动作。
夜晚寒风瑟瑟,大街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闹,大家都回家去了,这条街现在被封着,连电动车都没有经过这里。
狭窄的楼道让男人微微蹙眉,陶终初把书包被在前面,裹紧自己的厚外套,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
房间还算整洁。洁白色的床铺、明亮的白炽灯,一套用塑料袋包装的洗漱用品,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墙角没有垃圾,地板上没有被揉皱的卫生纸。男人用食指摸了摸书桌,没有灰尘。
陶终初微微惊讶,他还以为小县城的旅馆多少有些脏乱,现在看来环节不错,男人的心情好了几分。
男人并不是很敢用放在卫生间里面的杂牌沐浴露,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冲洗。
水流划过男人的手掌,陶终初倏地感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男人垂眸,看见手掌上大小不一的划痕,他突然想起来,估计是刚才掰树叶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
男人洗完澡,拿起钥匙又走了出去,他依稀记得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家药店。
陶终初买了碘伏和创可贴,熟练地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这样一折腾,男人卸力般躺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明天还有事呢,得赶快睡觉才行。”陶终初这样想着,身体很快涌上强烈的疲惫感,
没几秒,房间内就传出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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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