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文书也早被万玉虏走,裴颐躺在床上,极其现实地思考。如果要再走,得先去申请户籍。他拿什么申请,裴颐的身份吗?简直不要太麻烦。
就这样落草为寇了?而且,他也不能真在平天山混吃混喝,得找个活干。
还有冬瓜,他们会怎么对待冬瓜?按理来说,冬瓜这个皇帝私生子的身份也没坐实,又是个男孩,应该是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但宋南锦目前又无子嗣,这个唯一很重要。
其实这个云虹人倒是不难相处,只是性情和江虞知一般有些恶趣味,但比江虞知又好一些。
云虹也没想好怎么处置冬瓜。
她收到这条桃色密报时是不太信的,这种胡言乱语的话一抓一大把。直到那条手帕,她知道那不是寻常的手艺,再加上四爪龙是太女的规格,一切都对上了。
很多年前,她拿到过一条宋南锦的手帕。她从库房里翻出来,请人对比了绣工,最终决定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而醉乡楼和官府勾结至此,害惨了不少民男,更是让她吃惊。她常年定居平天山,可以说是灯下黑了。
一旁的左护法庄滢见云虹满脸愁容,不禁笑道:“怎么为难成这样?左右不过一个小倌,还能搅出什么事吗?”
“你觉得李蕴如何?”云虹语气意味深长,“他很聪明。”
庄滢回想这两日浅薄的印象,还是认真回答教主的问题,道:“体弱多病,人瞧上去倒是很识趣,但未免有些无趣。”昨日她听闻李蕴醒来,便跑过去凑热闹,但又懒得见人,蹲在房顶听墙角,也算是听到李蕴和云虹都说了些什么。
待云虹走后,庄滢有些困意,便睡着屋顶,睡了长长的午觉。
想到这,庄滢又补充一句:“还很安静。”但凡李蕴动作大一些,她就会被惊醒。
“他昨日刚醒,不问自己昏迷多久不道谢救命之恩不问自己身在何处不问我是谁,先是捂住眼睛怕自己看见太多走不了。”云虹手指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甚至到最后他都只是问了一下这是哪儿,就好像我是谁不重要我救了他也只是应该的,那晕了多久更不重要,因为他没有着急的事没有挂念的人。”
“他是太迟钝,还是知道得太多。如果他真聪慧,为何又不装得好一些,让我瞧出这么多破绽。”
庄滢的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只是瞪眼,原来她听着平平无奇的对话,暗藏了这么多机锋。于是,她只回答最后的问题:“也许是懒吧。”
云虹疑惑:“什么意思?”
“你自己说的啊,你觉得他能做好,但他没做好,不是因为懒得做好还能是为什么?阴谋诡计吗?”
云虹不认识自己,自己却是她哥哥的前朋友,这让裴颐十分有优越感,优越感会让人松弛懒散,这也是为什么他暴露七分本性保留三分装相。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旅游计划被搁置——说实话他也没钱旅游了。至少,江虞知没说过他妹妹品行恶劣。让云虹保留一点好奇心,也方便他留下来。
这个土匪窝也太拮据,完全没有暴发户的气质。裴颐养了几日伤,带着冬瓜四处逛逛。除了土匪家属和收养的几个小男孩,整个平天山再找不出男性,这让裴颐像一个猴子样被围观,由此可见云虹还真是清心寡欲不近男色。冬瓜的身份保密级别高,大伙以为教主救裴颐的原因偏向桃色,而且裴颐还没被送走,桃色传闻越传越烈。
从古至今,人们总是这么偏爱救风尘的爱情故事。
当然也有人不喜欢,因为一个小倌怎么配得上英明神武的教主,当个小宠洗洗脚差不多得了。
在一个人第三次走路撞裴颐肩膀时,他停住了。他观察这个女子的年纪,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模样,他实在不想跟小朋友计较。特别是青春期的女子,在土匪窝没见过什么男子,心中躁动又行为恶劣很常见,再加上他是个卑微的风尘男子更加让这种少女觉得可以随意欺负。贵女中也不乏这种货色,只不过大部分也不敢惹到裴颐头上,真有那么几个不识趣的,他也仗着家中撑腰给收拾了,还有二姐帮他套人麻袋狂揍。
裴颐不语,静静地盯着她。
黄衣女子被盯得心里发怵,很快又想自己还能怕一个小倌不成?
其实裴颐是真的很纠结到底是以理服人还是比对方更不要脸。想了半天,他摇摇头,还是牵着冬瓜走了。
女子见状很不屑,果然还是个懦弱的小倌。刚刚她还真被唬到,这让她心里觉得很丢人,更加恼怒。
冬瓜心里闷闷的,觉得这儿还不如醉乡楼,公子在醉乡楼也没受过这种气。他拉着裴颐的衣袖,道:“我听他们说,刚才那个梁雪翎脾气坏得很,特别爱欺负人。但她是梁护法的女儿,武艺也好,得教主看中,所以在这横着走。她爹爹去世得早,没人管教她,哼。”
“娘亲也可以管教。”裴颐只道,“懒得管罢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宋南锦童年被人虐待,长大后教养也没那么差。这群土匪的教育真有问题。
庄滢在暗处看着,不明白教主让自己盯着李蕴做什么,这么一个软弱的人再聪明也是无趣的。不过,梁义教女儿也教得太差了。
梁雪翎的排挤升级了。裴颐走在路上被人从背后泼了一桶冷水,他回头看,那群泼水的小孩子们嬉闹着跑远,迎面走来的是得意的梁雪翎。
幸好不是粪水,裴颐冷静地想,他真心不想动脑子,只想过养老生活。这群土匪真烦啊,怪不得江虞知要假死逃离,凭江虞知的涵养应该很接受不了这群发育不完全的生物。
裴颐还是有点恼火,有点不想动脑子不想用最优解法。他抬手扇了梁雪翎一巴掌。
梁雪翎捂着脸,震惊了,怒呵道:“你敢打我?”说着她就动手想打回去。
“你要打男人?”裴颐一句话给她堵回去,“你不嫌丢人吗?”
梁雪翎的动作停住,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是丢人。但她干的这种事也不少。
“打狗也要看主人。”裴颐继续道,“我是教主带回来的,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不怕和教主生了嫌隙?教主会怎么想你们母女,目无尊上,你打我就是在打她的脸。你自己也知道吧,才找了一群幼童来泼我水。”
梁雪翎气笑了,道:“好。那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我,我要去教主那讨个说法。”
裴颐无语,半响才道:“你不会害臊吗?和一个快而立的男子打闹起来还要闹到教主那去请教主为你做主,你是还没断奶吗?我们之间的事,你要找教主解决,你不会只会告状吧?”
青春期的叛逆少女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质疑她们不够成熟不够独立,仿佛找大人解决事情是什么破坏规则的事。因而很多初中生打闹都不喜欢在老师那说实话,美其名曰义气,他们眼中有自己的小江湖。
总之,裴颐觉得十分丢人。他不敢想象云虹知道他和一个少女打斗的样子,这真的太丢人了,幸好这没人认识自己。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换件衣裳。
梁雪翎并没有放弃。
裴颐的午饭里出现了一只死老鼠,他看着一旁的冬瓜,最终还是转头。还是不要再拿冬瓜做什么文章了,毕竟冬瓜这个身份是假的,夹起尾巴做人吧。他拿云虹狐假虎威吓梁雪翎,心里却知道自己和云虹根本没有交情,也不好拿云虹的名头做太过,别等下真把云虹招过来。
可是冬瓜还在长身体。养孩子真麻烦啊。
没有办法,裴颐只能去厨房偷几个馒头,塞给冬瓜。要不然还是把冬瓜送回云虹那?
当初,他伤好了一些就把冬瓜领回来,寸步不离地带着。他担忧有人带走冬瓜的事也没有发生。现在一看,他可能养不好这孩子。这叫什么,寡夫门前是非多吗?
他捡起树枝,开始今日份的教学。这里环境太艰苦了——至少他的房间什么也没有,没有纸墨笔砚没有书,他只能教冬瓜写字打发时间。
“冬瓜,你喜欢你这个名字吗?”
冬瓜不懂喜欢不喜欢,困惑地看着裴颐。
裴颐叹气,顶着这种小猫小狗一样的名字,难免会被人耻笑。冬瓜现在年纪小,不懂这些事,等以后呢?
“不如就叫云冬。”
听到云虹的声音,裴颐望过去,云虹从院门口走近来,他又低头看着冬瓜手上还没啃完的馒头。这个场景不太体面。
但姓云是什么意思,云虹就这么想让宋南锦的私生子喊自己娘吗?
“要姓也是跟我姓。”裴颐本意只是驳回这个草率的名字。
谁料云虹略一思索,觉得有道理,便道:“那也行,就叫李云冬。”
那更奇怪了好吗?听上去就像他俩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