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官署内,余千翟见明落羽始终没有要醒的迹象无奈只好叫他,“落羽,醒醒。”
明落羽眉头轻皱看得余千翟不忍再叫,天色渐暗,余千翟命人把浴桶搬到屋子里,倒好热水,放置好屏风。
余千翟将屋内门窗检查一遍是否关好,才放心的去抱明落羽。
“落羽,醒醒。”
明落羽还是没有反应,余千翟掀开被子将他身上的里衣以及亵裤褪下,抱起后放进浴桶拿起一旁的软布垫在明落羽的后脑,让他躺在浴桶里。
继而往浴桶里倒上皂荚跟香料,随手拽过一边的木椅,开始给他清洗。
撩一捧清水轻轻的抚摸上明落羽的脸颊,热水让他脸上刚消下去的红再一次蔓上来。
余千翟洗的仔细不放过明落羽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许是水声叨扰亦或是外面施起铭与水福他们回来的吵闹。
明落羽睫毛上的水珠无声滑下,继而感受到整个身体暖洋洋的,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睡得慵懒的猫。
余千翟见明落羽的身体动了两下,便道:“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明落羽抬起手架在木桶边缘,小幅度动了动身体,“好多了。”
余千翟看着眼前光溜溜的人一脸惬意,不由得扬起嘴角,将手臂从水里拿出来与明落羽的手臂做对比。
明落羽偏头一捧水尽数泼在了余千翟的脸上,后者没有偏头接下这一捧水,听着明落羽有些闹脾气似的语气。
“我不是姑娘。”
余千翟闻言笑出声来,“哈哈哈,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姑娘了,你有的那东西我也有。”
明落羽努努嘴不再看余千翟,耳尖倒是红了起来,“是不是洗好了。”
余千翟起身去拿沐巾,明落羽站起身水声哗啦啦的让余千翟觉得那水可能凉了。
明落羽冒着丝丝白气的身体被余千翟用沐巾包起来。
“抱你?”
明落羽扶住沐巾说着抬脚跨出浴桶,“又不是没长腿。”
明落羽走出屏风围着的一小方天地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你的伤口还不能碰水。”
余千翟耸耸肩,‘好吧,自己什么想法人家都知道。’最后只好避开伤口简单的洗了一下,从屏风内出来便看见已经穿好常服的明落羽。
这次的颜色不在和以往一样鲜艳,是玄色常服,明落羽轻微歪头示意余千翟过来上药,余千翟乖巧的走过去就着木椅坐下。
“我以为你不喜深色。”
明落羽轻声道:“我母亲喜爱浅色,你这伤两日没捂好多了,恢复的挺快,如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就不要穿轻甲,等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穿。”
余千翟‘嗯’了一声,在一片安静中明落羽将麻布系好,随即帮余千翟穿好衣物,是一套黑色鎏金藏边劲装。
在看明落羽身上这身玄色绣着水墨山间纹路的常服,彼此站在一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葛布宫绣,你有厚衣物不穿,成天到晚的冻着。”余千翟道。
明落羽低头整理衣袖,“我阿娘给我做的,等明年就小了,想穿都穿不上了。”
余千翟怔愣一瞬跳过这个苗头,“饿不饿。”
明落羽摇头,“过劲了。”
余千翟轻笑着拉起明落羽的手腕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满是老茧的手轻轻一滑,牵住明落羽的手。
余千翟带着他来到小厨房,松开手将竹盖掀起来,里面放着一碗白粥,余千翟将白粥端出来,在角落里找了个小板凳。
余千翟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抹了一下,继而放到明落羽脚边,扶着明落羽的肩膀让他坐下,顺手将明落羽衣物的下摆放好以免染了脏污。
将白粥端出来递给明落羽,“你先喝着,开开胃,我去给你炒菜。”
明落羽双手捧着白碗盯着余千翟忙碌,“你还会炒菜?”
余千翟看着明落羽肆意的扬起嘴角,“我可不是都城的公子哥,我的明大公子。”
明落羽听罢拿起一旁的小树枝向余千翟扔去,小树枝不偏不倚的落在余千翟的脚边。
余千翟用脚轻轻一勾,小树枝进了灶火门。明落羽一碗白粥喝得缓慢,喝到碗底余千翟将炒菜用木勺从锅里盛出来放进端盘,
余千翟从另一个锅里把米饭盛出来放进端盘,又拿了两幅碗筷,“走吧,明公子。”
明落羽站起身将瓷碗放在灶台起身跟上余千翟,二人回到卧房去用饭。
途中施起铭看见两人,刚要出言打招呼被余千翟一个动作劝退。
余千翟一手端着端盘,另一只手替明落羽整理被风吹到胸前的发丝。
施起铭没由来的生出不想打扰的心,这样的场景好像很难得。
余千翟跟明落羽吃到尾声时,水福大摇大摆的拎着药材跨进屋内,“呦,吃着呢。”
“没有多少了,要不你吃点盘底。”余千翟说。
水福走过去将药包放在桌上,“我吃盘子,牙够硬。治风寒的,底下是一颗百年老参,张太守花重金买的。”
水福说完就要走,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道:“明公子,我家公子当初可是大放厥词说‘未来只给自己媳妇做饭吃。’”
明落羽倒吸一口气,一块竹笋卡在喉咙里剧烈的咳起来,眼眶瞬间湿润。
余千翟去拍明落羽的背部,再抬头时水福已无踪影。
余千翟上下抚摸明落羽的后背,明落羽渐渐不再咳,眼眶的湿润犹在。
余千翟伸手拂去湿润轻声询问,“还好吗?”
明落羽摇头,“没事,水福是怎么知道的。”
余千翟开始收拾碗筷,“我不跟他人同住,哪怕小时候我都没跟水福一个床榻睡过。”
明落羽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见余千翟收拾好碗筷抬脚往外走,起身跟在他身后。
余千翟将碗筷刷干净放好,甩甩手上的水珠看向身旁的人,“回去睡觉?”
明落羽轻微皱眉,“不困。”窗外还有些灰蒙蒙的亮。
余千翟道:“那走吧,回房拿药包给你煎药。”
明落羽伸手拽住余千翟的胳膊,“我好了,不用再吃药了。”
“还没好利索,在喝一副吧,免得在发作起来。”
“那你让将士去煎吧,我想去城墙上看看。”
余千翟心里想着他应是觉得闷,想出去逛逛,“走吧。”
二人并肩从瓮城的石阶踏上城墙,城楼内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来,彼此默契的快步路过躲过这一方吵扰。
“听声音像是张太守。”
余千翟侧头,“我以为你没听呢。”
明落羽偏头与他对视,“这要是有人说咱们泄露军情,你我谁也别想跑。”
夜深人静风思归,火光映衬着城墙的石头凹凸不平,余千翟与明落羽笑的开怀。
明落羽突然道:“上次在雁江你说你喜阖家团圆的那盏灯亮着。”
余千翟“嗯”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明落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的这盏烛灯永远为你亮着。”
余千翟停下脚步,眼前人换上深色衣物,秀气的感觉更是少之又少,有一种儒雅且神秘的感觉,眼睛如墨一般黑。
余千翟看着明落羽的眼睛,自知已然堕入深渊。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便是你手中的羽箭。”
明落羽与余千翟对视良久,“你是不是长高了?”
余千翟原本还在猜测明落羽会说什么,结果语出惊人‘你是不是长高了’。
余千翟眨眨,“也许吧。”
“我前段时间还不用这样仰头看你,我怎么不长。”明落羽说着歪头满腔疑惑。
余千翟偏头憋笑被明落羽抓住,“不许笑,你这个病号都长高了,我为什么不长。”明落羽说着用手指去戳余千翟的肚子。
余千翟如定海神针般任由明落羽去戳他,戳了数下,明落羽将手放下,转身朝城墙边走去,双手搭在垛口上,去看那一片黑暗。
余千翟抬脚站定在明落羽身旁侧头看他。
一群人从城楼里走出,还在进行严肃的讨论,余千翟与明落羽并未在意。
张远敬与一名壮汉看着其他人下城墙,继而在城墙上巡视。
“那怎么有个人啊?”壮汉道。
张远敬打量一番,“看着像余家那个,另一个眼生的紧。”
“余家?余将军遗子?”
张远敬叹出‘啊’的音节,“跟他爹像的紧。”
壮汉兴奋道:“那我可得去看看。”
张远敬与壮汉走近看清全貌,听见两个声音模糊不清的对话。
“......不冷?”
“我......厚。”
许是感受到有人靠近,明落羽先是回头,看见张远敬与一名壮汉,余千翟随着明落羽的目光。
四人对视,张远敬才恍然,明落羽长相属实大有些姿色,换上深色衣物,打远看去竟是没认出来。
“你就是余家的?”壮汉用肩膀去撞张远敬,“你还真别说,真像,打眼一瞧还以为余将军年轻时候呢。”
余千翟任由对方打量也不觉冒犯,他早习惯旁人透过他去寻找当年余影的模样。
就连他自己也想去看看自己父亲年轻时的模样,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他父亲的模样早已记不大清,只余一片模糊的身影骑着一匹烈马从远方归来。
张远敬用手肘怼了一下那壮汉,壮汉‘啧’一声,“你怼我做作甚。”继而反应过来轻轻地‘啊’了一下。
“你瞧我,不怪你们总说煞风景,我叫徐德,你俩跟着军营里叫我徐中尉就行。”
余千翟点头以示回应,明落羽叫了声“徐中尉。”
徐德从上到下打量明落羽一圈,估摸着这个是三皇子还是明丞相之子。
明落羽见徐德上下打量主动开口,“晚辈‘明落羽’。”
徐德听后了然,“我还真就没见过明丞相,这么老些年,都在戍边混日子,没见着你老子倒是先把你见了。”
张远敬又给徐德一下,“你在人家晚辈面前,有点人样。”
徐德瞪一眼张远敬,“说的好像你有人样。”
张远敬不理会徐德道,“你俩怎么到城墙上来了,三殿下说你沾染些风寒,还是要静养一下为好。”
明落羽淡笑,“不妨事,下午发过汗已然好些了。”
余千翟道:“我俩在屋子里嫌闷就出来散散心。”
张远敬道:“一块走走?”
余千翟跟明落羽作为小辈自然不好拒绝,四人就这么明落羽跟张远敬在前,余千翟与徐德在后在城墙上巡查。
徐德捏捏余千翟的手臂摇摇头,“虽说照比一般人精壮,但没有你爹壮实。”
余千翟低头听着“那晚辈勤加练习。”
徐德露出八颗洁白的大牙,“哎,这才对嘛,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壮,像落羽这孩子就太瘦了,那怎么能行。”
余千翟收起笑容嘴角依旧扬着,“落羽是文书生,瘦弱些也正常,像咱们都是军营里摸爬惯了,自然壮实。”
徐德转念一想有些感慨,“也是,在军营待久了,见谁都忍不住这套说辞。”
二人接着聊起军营中的事务,很是投机。
前方的明落羽猜想他们聊来聊去也就是军营中,或者余将军的事,没有分心去听。
“我儿子就没有你们那么精怪。”张远敬无声中叹出一口浊气。
明落羽夸赞道:“令公子杀伐果决,是个上战场的好料子。”
张远敬将双手背在身后,“也怪我,他十二岁跟我上战场。地上满是肉泥都没处下脚,血腥味铺天盖地的,他看见之后愣是一个怕字都没说。”
明落羽听及此处心里泛起涟漪,如若年少的余千翟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场景是否会说‘怕’字,苦笑一瞬,想来他是不会怕的。
“你跟你父亲不大像,像你娘。”
明落羽被张远敬的话拽回思绪,“我父亲忙,都是我母亲带着我,自然像她。”
“你父亲为人刚正不阿,明家能有至今的地位与你父亲大有干系,他若有半点私心恐怕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
明落羽道:“张太守不妨直说。”
张远敬笑道:“跟聪明人说话果然方便,明日紫江太守的位置就要换人了,他能不能坐稳……”
明落羽打断张远敬,:“张太守且宽心,紫江重地交由他人恐怕圣上也会夜不能寐,张公子在紫江名望颇高,我等只需如实上报便可。”
张远敬悬着的心落下,他在凡尘间已无心事大可安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