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住宿的票据留好,社团经费会给你报一些。”清水老师嘱咐。
“祝前辈称霸全国!”山口把帮他拿的弓具还给他。
其他几个来送的部员陆续说了些类似的祝福,他一一应下,走入进站口。
“上次……”
候车时,身后传来及川的声音。
及川追上来,按住他肩膀,引起他注意便撤开。
“抱歉了。”
及川从兜里拿出发带;只洗了洗,压根没想到包装一下。
“我是替人跑腿。”
“一旦落败,”二宫业接过发带,用它绕过脖子,“用它自缢?”
“又不是亡国宫妃。”及川忍笑吐槽。
还以为犯了他忌讳,他会不怎么理人,没想到仍这样开玩笑。
“你跟我妹妹也这么没正形?”
二宫业正迈步上车,双手提起发带两段,松松系了一扣,随即昂起头,往高处抽紧绳结,轻微晃动调整,然后一把正住松下肩膀的弓具背带。
他转身时车门正合拢,及川不知道他有没有回答。
……
及川训练到中午回家吃饭,见小汐竟然在院中挥竹刀。
全无时隔一年重拾剑道的热情,只是机械式的挥刀。
“不开心吗?”
“没有。”
她斩击的动作利落果断,语气也在用力之下显得不容置疑。
“你原来喜欢剑道?”
“也许吧。”
最初是被前桌拉去凑人头,因为初中剑道社团氛围不错,她不想回家做家务;那时候妈妈重回职场,家务落到她头上,迟早得做,但能拖一时是一时。还能强身健体,就不算松懈地练了三年。
“弓道比赛要开始了。”及川发现爸爸在客厅看电视。“用我房间的电脑吧。”
她听而不闻。
“我说……”
“你怎么比我还热切?”
“少找人好心的茬行不行?”
“这哪里是找茬?”
及川忍不住笑了。
“什么?”
“吵架也不错啊。”
比起之前的井水不犯河水,这才是兄妹嘛。
“你怎么m兮兮的。”
“这是什么用词?”
“我观察你跟岩泉的相处发现,你喜欢让人欺负你。”
“那是促进关系的巧妙手段!”
“承认自己交朋友靠耍手段了?”
“……”
这就是兄妹吧。
“走啊。”她放下竹刀。
“嗯?”
“不是你说要看的么。”
……
屏幕上是真正的弓道场。
选手逐一登场时,解说在画外简短地对他们进行介绍。
“来自宫城县常波高校的二宫业选手……”
二宫业持长弓,踏上原木色的弓场。
天空飘着细碎的雪,那道身着漆黑袴服的身影恍似一树白梅。
过了会儿,远景切近景,镜头拍摄选手正面。
他微低着头,像一尊无生气的佛像,唯呼吸间还散逸着微薄的热汽。
终于看向箭靶。他的银发随之晃动,好似无瑕疵的金属制品,而一根被搓洗出毛边的头带夹杂其中。
及川竖着耳朵,装作若无其事。
“谁让你做这些多余的事。”
他僵硬扭头,看到她毫无表情的脸。
“对不……”
“抱歉。我的问题。”她站起身,“我会解决的。”
说着出了房间,不轻不重地带上门。
“……”
为什么感觉,成熟又帅气?
就不会像晨间剧里的妹妹那样跺着脚摔门?
屏幕中的二宫业,箭矢接二连三划破雪幕,从不去往靶心以外的地方。
除了必胜,别无其他结果。
此后一段时间,二宫业这个名字再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及川早上跑步回来,她去晨练,中午她在挥竹刀。
青城排球部每周一休息,他注意到白日里她几乎一直在练习,连圣诞和新年也不例外。
他明白她的确出了问题,但是什么问题需要通过剑道解决,他不明白。
再开学,常波校外围了不少记者。
校内挂着祝贺二宫业夺冠的横幅。
小汐私以为,单是弓道冠军不可能有这么大反响,肯定还是因为相貌的加成。就像排球赛季及川在当地电视台的专题报道里镜头总是最多的。
这次二宫业的名气也牵连到了她。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议论自己,甚至不避讳。
她早上去弓道部旁边的操场跑步,放学后就去剑道部练习。偶尔碰见他跟自己打招呼,但聊不了几句,她就受不了别人的目光,找理由走开。
所以不知道二宫业是没机会,还是没想起来提分手这回事。
可她总忍不住想起,又告诉自己本来就不曾真正在一起过,不要多心了。
为准备参加下个月的剑道比赛,她努力练习剑道。瘦了,也精神了。她常在换衣间衣柜的镜子前驻足,镜中人皱着眉疑问地看着她。
……
比完赛,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不知为何刚才用钥匙开门时手就有点疼,她呆坐在门廊下,看着院中含苞待放的苹果树,树上的麻雀歪着小脑袋看她。
“别那么看着我。”
她倚着光滑的木柱,懒懒地用眼角看回去。
“我尽了全力了,能赢的、该赢的,都赢了。
“接连不断地努力了几个月。成果完全符合我对自己的定位和要求……没法喜欢上。”
“我这样倒是跟二宫有点像,但他是天才,拿下了全国冠军,是处变不惊;我是凡人,止步县内八强,是穷忙活。”
县内弓道决赛那天,她早早去了,看到山口向二宫业请教弓道上遇到的问题,给他加油鼓劲。跑前跑后,帮后援团干活,脸上挂着令人舒心的笑容。
啊,那就是女主角吧。她当时想。
“少年漫里的人有着燃烧不尽的热爱,付出都会得到收获,得到的永远是自己想要的……哥拿的大概是少年漫男主的剧本,二宫应该是另一本少年漫的最终boss,我则是串场背景板。
“说不定还是个恶毒女N,因为我嫉妒他们所有人。
“看到山口跟二宫的时候,我难得地回想起,小学时体会过的‘我只是我最好朋友的朋友之一’的感觉。”
那只小麻雀中途跳到下面的枝头,仍还望着她。
“谢谢你听我发牢骚……还是你吧?”
那天回去时坐反了线,她刚上车就发现了。
她坐到了终点,再次投币,从终点坐到了目的地,随着环线的公车绕了半个城市。
到家是午后,她像这样坐在门廊,对着苹果树上的麻雀讲话。
“其实刚才那场比赛,体格和经验是我更胜一筹,但那女孩极力周旋。不急躁不放弃,坚持了很久,赢了下来;她家人和朋友在场边为她应援。
“后来我应该是走神了,看着他们,有点羡慕。
“我没告诉任何人这场比赛。也没有经营。但人际关系的幸福能抵消经营的累吗?我不太觉得。而且二宫选择我,就是因为我能跟他保持距离。打从开始就断绝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想起清水老师的话,她叹了口气。
被太阳晒着,昏昏欲睡。
院子的大门响动,她看到妈妈开车回来,手里提着公文包和菜。把东西放在门廊里侧,然后直冲着她过来。
她吓得精神了:“抱歉我睡着了,没煮饭……”
“手怎么了?”
“没事。”
她低头,没有试图动一动手。
“都肿起来了还叫没事?”
去了医院。
诊断结果是运动过度造成的轻微骨裂和软组织损伤。
包扎、开药。她茫然地听从指示,嗯啊答应着医生和妈妈的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照顾自己。”等红灯的时候妈妈说。“尽给大人添麻烦。”
她默默不语。
“近期就不要做家务了,好好养伤。”
信号灯变了,车子重新启动。
“早午饭我早起做好。晚饭我会尽量早点下班,买好了带回来。”
“那样你太辛苦了,我只伤了左手,还有哥哥在。”
“他是男生,哪能让他做。”
“犯法么。”
“什么?”
“哥哥比我力气大,精力充沛,就能力来说,他应该多分担。”
她知道自己在犯糊涂,但话已经到嘴边了。
“你和爸爸一样上班,爸爸也不用做家务。所以是哪条法律禁止男生做家务……”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妈妈用她听烦了的那种略带埋怨的口气说。
“婚姻里总要有人妥协。”
妥协的总是妻子。
她不喜欢这种角色定位。
妈妈逆来顺受一味妥协的夫妻关系,哥哥假装给对方以权力,实则掌握着主动权的人际交往,她都厌恶。
“慈善做了这么久也够了。”
隔天放学,她去弓道部把二宫业找了出来。
“对外宣布分手吧。”
“怎么了?”
“没怎么。”
她手背在身后,语气故作轻松。
“什么都没发生,今天和昨天和往常的每一天同样和平。”
她看着郁郁葱葱的灌木;被高大树木筛了一层的阳光,斑斑驳驳地透过灌木丛落到地面,只剩几枚稀疏的光点,蚂蚁犹犹豫豫地从中爬过。
“我是觉得,我该认清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