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忽地蹲下。
前面有人挡着,应该没被发现。
被发现看了他的比赛,总有种输了的丢脸感。
“及川前辈?”
循声望去,他与半跪着收捡应援物品的山口面面相觑。
“你也来看比赛啦。”山口高兴地凑过去,同他蹲在一处,“掉了东西吗?”
“嗯。”
二宫业应该退场了。及川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你成绩如何?”
“我还在挂靶、清理弓场,拉皮筋练习,像二宫前辈那样一入部就能拿上弓的是特例。”
山口把东西放好,和及川一起走向出口。
“获得县内冠军,就是接下来的全国大赛二宫前辈肯定也没问题。”
“他真的是初学者?”
“嗯,最初入部的时候,他系袴服带子像箍桶一样。”
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及川噗嗤笑了。
“弓道初接触就能做到这程度,甚至排球也是,天才过头了,让人不爽。”
“你不也是吗?我看过你去年的县内预选赛,惜败白鸟泽,已经超级强大了!”
“可惜和我初中时那个叫影山的后辈相比,我的天分……”终究不想说出口。
“虽然天分是客观的东西。可就算从客观层面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是自己所热爱事物的天才。”
及川脚步凝固。
“你会懊恼自己在箍桶方面没有天分吗?”
“当然不会。”及川笑着摇头。
“所以难道不是因为太想打好排球,所以才不甘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不如人?并且你从来没放弃过。”
山口跟着停下,以一种诚实的态度,毫不吝啬赞美。
“越挫越勇、永不放弃比什么都难得的多。毕竟受挫放弃和冷漠才是人们的常态。你这种全心热爱一件事物并为之努力的才能,才是最重要的。”
及川被恭维得心花怒放,随即陷入沉思。
“可是那个后辈对排球的热爱可能也超过我。”
“……”
山口尴尬挠头。
“道理是道理,能否听进去是一回事,能否适用再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终究是被教到了,也被安慰到了。
“谢谢你的开解。”
“我也是拾人牙慧,都是我迷茫时前辈告诉我的。”
“弓道部前辈?”
她指向及川身后转角迎面走来的常波队伍。
“就是二宫前辈嘛。”
“……”
及川转头对山口说。
“那么那些话都要打折扣。”
“诶?”
“过得不好的人说要热爱生活,跟过得好的人说要热爱生活一样吗?”
“……说服力微妙的不同。”
他们走近了,山口跟及川摆摆手,小跑着归队。
及川转过身,正与队伍前头已换上校服的二宫业对上。
二宫业让队友先行一步:“小汐没来吗?”
及川见他背着高出他许多的长弓,显然是不做长谈打算。
“我还想问呢。”
及川看了眼天色,还亮着。
这一看他发现自己有些挡道,而且可能是跟新晋冠军站在一起,被过往的人猛盯着。
“借一步说话。”
二宫业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来。
稍不注意,太阳就坠到地平线以下了。
风见势而起,空气变得冷冽。
“麻烦你给她打个电话。”及川把买来的热茶抛给他。“问她去哪了。”
二宫业把热茶放于秋千。
“我没有她联系方式。”
“……”
那丫头干得出来这事。
要是把号码给他,又会惹她起疑,干脆回去直接问她。
错过了常波接送的巴士,见他没事了。二宫业背着弓具,向车站走去。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及川看了眼秋千上冷掉的茶。
个比个的人情淡薄。
因为一趟车,及川与他共同进站,前后脚上车,唯二的空座相邻。
及川自认社交不说无敌,也算游刃有余,此时尴尬得浑身难受。
“你转来之前在哪?”
及川忍不住搭话。
“北极。”
科普书里提到的那个……因纽特人?
“不会不适应吗?”
“可是没法后悔,我们雪人的栖息地都让给北极熊了。”
“……”
及川很是反应了一阵子,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个外号你从小汐那听说了啊?”
“请适可而止。”
及川笑意未消,转头见他面无表情,毫无玩笑之意。
“你不能同情,至少也别嘲笑。”
“啊,”及川傻眼,“居然是真的吗?”
“不是。”
“……”
及川愣了下。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全车的人侧目而视
怎么会这么好笑……他的人设不该是冷静沉稳的出世天才么?
及川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勉强平复下来。
“你到底是怎么个人物设定啊?”
“最后一个雪人。”
“哈哈哈……”
太戳及川笑点。
当他努力自我克制,想把话题扳回去,又听二宫业说:
“全球变暖,生存空间收窄,尽管雪人比北极熊离不开冰雪,我们还是自愿放弃与之相争。”
种种离谱设定居然一应俱全……及川笑得完全顾不上公共场合的礼仪,被周围人瞪了又瞪。
而他那一本正经地搅乱别人,自身八风不动的态度实在可气。
“到了亚热带同族已接连融化,只剩我——”
及川越过伫立于他们中间的弓具,伸手捂了上去。
左右两手,一前一后按着他的嘴和后脑勺,及川把他夹在自己与车窗之间。而他的手必须扶着弓具。
起码接受全车人目光洗礼的不止自己了。
抱着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垃圾想法,及川硬是不松手。
他的呼吸轻轻扑在手上,眼睛用力地眨了眨,似乎在警告,又似乎是求饶。及川参不透其中的意味,感到手心有些发麻。
街道两旁的路灯陆续亮起,风若远若近。
及川没有意识自己怎么下的车,往常插兜的手放在身体两侧。
头发跟车窗一样凉,摸上去是软的。脸上看着没什么肉,嘴唇按上去也是软的……
冰冷干爽的空气从指缝中流过,他不自觉地张合了一下。
家里,小汐正把晚饭端上桌。
“不是说来不及做饭,”及川坐在玄关,慢腾腾地换鞋。“你去体育馆了吗?”
“去了。”
“没看到你。”
“你去了?在训练时间?”
自知理亏,及川默不作声地洗手,盛饭吃饭。
“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怎么没去,发生什么了?”
见及川实在担忧,她抿嘴低下头,拿起筷子。
“公交——”
半天没下文,及川提心吊胆,事故还是**,还是不好说出口的事吗?
她脸埋在碗里,含糊地说:“坐反线了。”
“……”
“别笑。”
“没……笑。”
“也别憋笑。”
“这可哈哈……太强人所难了。”
及川伏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来腰。小汐有些炸毛。
“不至于吧?差不多得了。”
及川也不想,他纳了个大闷今天是怎么了,山口、妹妹、二宫都如此喜剧。
“你看他比赛了。”小汐另起话题。
顾及她脸皮薄,及川努力恢复平常。
“还稍微聊了聊。”
虽然什么内容都没聊出来。
及川嚼东西的脸忽然不动了。
“他实际还挺恶劣的。”
二宫业那样开玩笑会不会是在回避交流?
“所以你又惹人家干嘛?”
“你问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及川想摔筷子,“而且你去看他比赛,可你从来没看过我的。”
“他不是主动挑衅的人,也不把别人的恶意放在眼里,很容易招人误解。”她帮理不帮亲。
“既然他那么没脾气,那就肯定不是我的错了。”
“你这话没逻辑……不,是混蛋的逻辑。”
“喂,你又说出声了。”
“看他的箭法就知道,他的没脾气根本不是逆来顺受的那种。”
回想起体育馆所见,及川深以为然。
“所以说他有忌讳?”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的误解,勉强算得上忌讳的有三点。”
及川洗耳恭听。
“偏离计划。”
及川想起自己把他叫走,让他错过了接送的巴士。
“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瓶装茶……
“还有?”
“和人保持距离。”
全中。
……
次日一大早,及川晨练回来,父母正准备去上班,小汐穿着运动装,也要去跑步的样子。
及川没多问,即将到垃圾车来的时间,他去检查垃圾的分类;
做好环保,对减缓全球变暖贡献微薄力量,保护北极熊栖息地,不能让雪人一族白白牺牲。
门口的垃圾桶里,他发现了一条发带,和常波校服相同的淡蓝色,两端用银线绣着娟秀的“必胜”。
绣工粗糙,肯定就是她窝在房间鼓捣的东西,为什么扔了?
体育馆中午开始比赛,她出门时间如果不晚,即使去车站的公车坐反线了,下午怎么也该到了。
还一反常态的去晨跑……
绝对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