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及川推开门,斜倚着门框:“你可以常叫雪人来家里玩。”
小汐从课本上分他一眼。
居然这么快就给人家起好了外号。
“我会跟爸妈说是我的朋友。”
“你想干嘛?”
“假期在家的时候缺人陪练。”
“你有集训……”
“都说了在家的时候。看他体格挺好,弓道那么清闲,应该有时间。”
忽然想起下午自己在弓道部的事,她便也无心反驳,只默默点头。没注意到自己从未提及二宫业练弓道。
及川见状却是心下一沉。
为什么脸红?
因为体格不错那句?
是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及川控制住表情,慢慢带上门。
他真的同山口说得那样好,及川没有理由从中作梗,只是他深知人会伪装。
而且根据直接间接的信息,及川觉得这人绝不轻浮,但对感情也不郑重。
从那么多人中选择小汐,绝对有什么目的。
小汐有意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渐渐抬头把身边的世界看清楚了,也重新看到了期末考试。
二宫业整理的知识点和解题思路真的很有帮助,但是短短两个小时,对她的理科荒漠杯水车薪,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去请他帮自己补习。
“在哪?”
“图书馆吧。”
“什么时间?”
“你社团活动结束后。”
“家里人同意你晚回家?”
“啊……”
“我翘掉社团好了。”
“别别!”
吓死。她何德何能。
“还是我家吧。”她想起昨天及川说的,“不过我哥想你帮他练习排球。”
“我要翘掉社团。”
“……诶?”
“开玩笑的。”
“哦……”
及川加长了练习时间,冬天天短,结束时天已黑透,回到家中,小汐在客厅学习,和那家伙一起。
没什么情愫流动的感觉,完全是老师跟学生。及川想自己可能低估了妹妹的自我保护能力和心防之坚固程度。
他站在厨房的窗边慢慢喝茶水。窗透出去的灯光浮在冷峻的暗蓝色空气中。晨间活跃的灰麻雀不见了,大概一动不动地窝在树上。
“发酵好了。”
妹妹的话音从他背后很近的地方传来。他略微扭头,见二宫业洗了手走到案板前,把面团均匀分为数份,依次揉圆塑形,做成小兔小猪的样子,小汐学着他的手法,笨拙的弄出些畸形。
这和乐融融亲如一家的气氛是什么?明明自己才是正牌哥哥。
“在做什么?”
“牛奶面包。”
“……”
及川无趣地回了房间。
一小时后小汐来敲门:“刚出炉的面包,来尝尝。”
及川明白过来,这是为之前的顶撞道歉。
面包大部分都很可爱。及川专捡形状难看的吃。
“味道很好。”
说着,及川面不改色地从嘴里拿出半根黑发。
“……”小汐欲言又止。
对不起终究没能说出口。
但确实收到了没关系。
“他人呢?”
“刚走。”
及川开门,人已走到院门的灯下,身上浮泛着白炽灯的暖光。
“耽误你一会儿。”
不等对方回答,及川取了排球出来。二宫业把背包放在廊下。
“会玩吗?”
二宫业摇头。
及川演示了基础动作,便以晾衣绳为网,发球,然后互相垫球。
虽然及川没有认真教,但他打的很好,有点太好了。
几个来回下来,无论及川如何看似稀松平常的改变球路,他都接得起来。及川越来越惊异,莫非,他是个天才?
……好想生气。
由于地域,宫城的冬天不会太冷,今夜更是堪称温暖,雪花从天空飘下,落到地上的就变成了雨。
“这的雪从来都下不大,连个雪人都堆不起来。”
及川收拾好心态。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陪练吗?”
拉长阵线,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二宫业接住球,没有打回去。
“她可以考去你所在的青城,却没有,你想过为什么吗?”
及川眉头皱起,刚要开口,二宫业又问:
“她在高中受欺负有告诉你们吗?如果我没有答应她的表白,她……”
“等等!”及川矮身过了晾衣绳,“她怎么跟你表白的?”
“有人威胁要造谣她喜欢我,不止如此,内容会很羞辱,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跟我表白了。”
然后他答应了下来。
小汐要强,为了面子撒了个小谎情有可原,但这样一来,他所以为的瞄准他妹妹的猎手,变成了仗义解围的好人。
道歉也没有名目,及川直接问他。
“那些人为什么?”
“她们想通过她认识你,让她帮忙牵线,她不肯。”
想来已经被他解决了。
“谢谢。”
二宫业拿上书包。
“抱歉,留你到这么晚。”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这次期末考试,是小汐答得最得心应手的一次。成绩出来,果然如此。反倒是没补习的那几科退步了,喜忧参半。
但有件事是肯定的,得报答回去才行。
在期末刚结束,集训未开始的间隙,及川稍微闲了下来,然后他发现妹妹最近有点怪。一直窝在房间不知鼓捣什么。
小汐也发现哥哥最近好奇怪。
处处礼让,嘘寒问暖,还帮她做家务,不禁让她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又来了,她一早起来做饭,发现厨房的地已经拖过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及川打着哈欠走过来,“洗菜?刷锅?”
“你最近怎么这么……”诡异。
她边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边斟酌用词:“体贴?”
如果实话实说,为之前的忽视而补偿,势必会牵出从二宫业那了解的事,未免伤她的自尊……
及川把食材放进水槽,笑着说:“我们兄妹至亲——”
“空泛又恶心。”
及川听了大受打击。
她说完也大为震惊。
“我说出声了?下意识的……”
“这样更伤人了。”
“对不起……我脑子短路。”
“没事的。”
培养球感都非一朝一夕之功。
及川打开水龙头,水流冲刷着蔬菜。
“最近回想以前,我总觉得不该让姐姐那样离家。”
“那时我们才几岁,跟我们没关系吧。”说得太冷淡了,她又补了句,“她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了,会幸福的。”
“小汐,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人轻浮、左右逢源。”他轻描淡写地问。
“啊?”她不知所措。“没有。”
“像你说的,空泛的伪善。”
她不作声。
“我觉得世上没有唾手可得的东西,没人会无缘无故爱你,包括父母。”他把洗好的东西一一摆上木质案板。“想被尊重和敬爱,就得凭借自己努力去赢得。”
他又想起在父母骂声中离家的姐姐。
“在乎、珍惜就得经营,不然即使有着牢固血缘的家人,也会失去联系。”
她应对不来这种场面,看着那些**的蔬菜说:“案板会发霉。”
“……”及川忙把菜放进筐里,擦干案板。
“我明天会出趟门,来不及回来做晚饭,你自己想办法。”
“去哪?”
“市体育馆。”
“干嘛?”
“看弓道比赛。”
“哦。”
及川在电视上看到的弓道比赛是在专门的弓道场;倒是体育馆附近是商圈。
次日下午,及川提前结束社团集训,去了体育馆。
他并非认定他们在约会而去监视,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撒谎。
看到体育馆门口的决赛告示和背着弓具的选手,及川松了一口气。
居然真在体育馆比赛,好寒酸。
来都来了。及川顺着人群走进去。
因为常来这比赛,他熟门熟路找到观众席,人还挺多的,全年龄段的人都有。各高中也组织了应援,但跟排球整齐热烈的应援不大一样。
看到了跟妹妹学校的运动服,及川大略一扫,小汐只比自己矮一头,应该挺好找。没看到她,他挤过去,他们正讨论比赛。
“那个就是二宫业?”
“电视台怼着他拍呢。”
“弓道部全体都在求他遵从礼仪。”
“毕竟礼仪也在比赛考察范围。”
及川顺着看过去。整排的选手中,他的确显眼。
天蓝衣边的雪白上装,漆黑的袴带杀出腰线,他长发高束,身姿雪松般肃立挺拔。
似乎开始了,讨论声和杂音渐渐止息。
他两脚踏开,左手持重弓,右手搭羽箭,将弓箭高举过头,引弦欲断,弓箭具颤;
他降下双臂,在颤动中寻得一种稳固的平衡,极慢且稳地瞄准箭靶,蓄势待发。
弓体猛地一震,劲风带出,弦音绝鸣……
霎时仿佛身临天地空无的隔绝雪原,遥向天边淡红的日影,漆黑的苍鹰无声地滑过苍穹,因距离而体会不到它真切的力量,只隐约感到那柔静中裹挟着凶猛的劲力。
鹰喙冲破红日;
箭簇钉入靶心。
他双臂舒展,如同白鹤收翼欲栖。
全场落针可闻。
待听觉从弦音的余韵中解脱出来,及川听到陆续响起各种声音,无人大声欢呼,大家小心地,试探地,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弓道选手,而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奇伟的自然现象。
“竟然感觉好震撼。”
“这是才练一个来月的水平?”
……
人群边缘的及川再度望过去。
正逢二宫业侧过身来敬谢应援。
似乎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