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华月想自己此时的眼眶应该是泛着红的,隔着楚玉与忠叔遥遥相望。
“府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脖子伸得老长,向忠叔问道。
而忠叔急得脸上的又添了几条皱纹,急道:“姑娘你还是快进去吧,把这个穿戴身上再进去!”说着将手中大大小小一共四五个护垫递给她。
楚华月望着几个垫子瞬间知晓了自己进去之后的命运,心脏顿时砰砰直跳,二话不说就将最大的那个垫子塞进后背屁股处又使劲揉搓了几番眼睛才踉踉跄跄的小跑进去。
身后又传来忠叔拉着楚玉要她帮我多劝慰父亲,说二姑娘到了这个年纪本也是到了娶夫的年纪了,犯这样的事无可厚非之类的话,楚玉最后是怎样回答的楚华月没听到,也无暇关心,本也不指望她。
从小便一直觉得自家府里最阴冷的便是这大堂,堂中常年供着一堆楚华月或印象清晰或模糊的先辈排位,甚至有一些排位上的名字她都记不清,而那些排位前面日夜不断的燃着一根红木黄身的香,那缥缈的香灰便是她对这大堂最深刻的记忆。
当楚华月模糊着眼睛被父亲近侍领到大堂内的时候,她的脚步都逐渐虚浮了起来——她知道,温去尘这事肯定是闹大了。
香烟袅袅,飘向扶头坐在堂上的父亲的周围。父亲见人来了,深深叹了口了气,抬头正欲开口,话头却被楚华月截住。
“父亲!这事果然瞒不住你,是孩儿无能!出门在外遭遇这样的事,到头来还是得让您为我做主……呜呜呜呜。”
楚华月声音三分隐忍三分羞愧四分悲痛,自发跪于堂下,垂着头双手握成拳撑在前。这模样谁看了能忍心不问询一番是否是哪里有隐情受了什么委屈?总不能上来就先来一套家规吧?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未等来预想之中父亲着急关切的声音,反而等来在她之后进来大堂的楚玉。
楚玉稳步路过跪着的她,身姿端正地先向父亲行了个礼似乎又向右边的谁微微点了点头。
楚华月垂着头只能看见站在她右边的人的一截小腿,应该是位男子。
就听楚玉道:“父亲,我将二妹从赴欢楼带回来了,还有事吩咐吗?”
“……”
楚玉你真该死啊!
“嗯……”父亲声音透露着浓浓的疲惫,楚华月听的心惊肉跳,连忙将头往地上一磕!
……可恶,力度没把控好,磕猛了,顿时觉得脑内所有的东西随之一晃荡然后额前阵阵发痛。
可这些感觉她来不及体会,楚华月立即将这一路上所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全部吐出:“父亲您如此急着召我回府,果然是知道我前几日我玉佩丢失之事了吗……前些日子我与伍念一共谈论诗赋之时,引来众人围观,一时兴起饮了旁人递来的酒,然后我就迷糊住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赴欢楼街后的那条小巷子里了,身上的所有银钱和配饰皆都消失!其他的都还好,只是其中有枚玉佩可是您小时就佩在孩儿身上的,这玉佩于我而言有着重大意义,我是无论如何都想找回的,所以今日孩儿这才冒着被世人诟病的风险,去到赴欢楼,妄图想寻得那日的一丝线索……呃?”
楚华月话音突凝,两眼盯着正在她眼前晃荡着的那个缺月形状的玉佩缓缓跪直:“这个……这个怎么有些眼熟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抬手去够,玉佩却被及时收走。
抬眼向右看去,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男子,正冷冷的盯着她,淡声道:“楚世女怎能只是‘眼熟’呢?您刚才不是说这枚玉佩是您父亲赠予您,您从小戴在身上的嘛?”
此时的楚华月看似静止,实则脑中一滩乱麻。
这又是谁啊?
转动眼珠去看父亲,只见父亲仍是以手扶着头,眉头深锁很不舒服般,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为楚华月解惑道:“温府派来的。”
楚华月想去再够那玉佩的手霎时一震。
那天她身上输得精干,只依稀记得身上挂着的值钱玩意基本都拿去抵钱了。人从温去尘马车下来回家之后发现这个玉佩不见了,只以为是输上头了把这个玉佩也拿去抵了,所以没当回事,想着等之后再去赎回来就好……
那玉佩在男子的手里泛着冷然的光圈,楚华月指着他手中的玉佩,还挂着泪珠的眼睛向他茫然地眨了眨。
此时此刻楚华月才发现,原来她这个人还是有救的,那天输到眉毛倒竖,居然还未把这个身上最值钱的拿去抵钱而是后来掉落在温去尘的马车上?
楚华月眼角抽了抽,声音微弱,却仍是不死心:“这玉佩怎在你手上,莫不是那不识货的小偷以为这玉佩不值钱,随手丢了被你拾得?”
男子眼睛微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这玉佩不是从不识货的人手中得的,却是从不识人手中得的。”
楚华月移开视线,只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那天有许多事我真不记得了。”
许是男子以往很少遇见楚华月这般死不认罪的人,又或许是因为顾及他家公子的颜面,他瞪着楚华月失语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与她沟通,转而面向父亲道:“楚二世女与我家公子之事现下温府上下已全然知晓,楚二世女与我在此雄辩也对事无补。且温、楚两家本也是有意结好,事到如今,不如就将楚府送到温府上的提亲帖上的名字改一改,将楚大世女之名改为楚二世女的如何?”他几乎是咬牙说完的,像他家公子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原来楚华月才出门楚家就给温府送去楚玉向温去尘求亲的帖子了,那她和温去尘的事是在哪一步被谁捅出去的?
这男子的提议讲道理,已经很给楚家台阶下了,他这提议一出,楚华月心中顿时一咯噔,本以为父亲会立即答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迟迟都未能听见父亲的回答。
她有些胆怯地抬头去看,正好撞上父亲的视线。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一侧的茶案,他只是看着楚华月,对男子的提议未同意也未拒绝,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显然父亲如此态度让那男子也察觉不对,他又道:“这事往小了说,是早就有意结亲的两家适龄的孩子早踏出去了一步,往大了说,便是楚家女有失体统,玷污了名满京城的才子。这事若闹道皇上那里,后果可不好估量。”
听到“皇上”两个字,楚华月立即就怂了,忙又对父亲解释道:“那日那事也不是我有意的,不知道谁给我递了杯酒,然后我就晕晕沉沉的了。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也实非我自愿的……我……我。”
“难道是我家公子逼你的?!”男子原本一直冷冰冰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不少,怒意无可掩饰。
楚华月愣了会:“那,那也不能这么说。怎么说,有没有可能在这件事里,我和他皆是无辜?”她斟酌着用词,惶惶问道:“要不你们都再等等,等我将那递我酒的人找出来,再作定夺如何?”
男子瞪大了眼睛,楚华月看见他手虽然没有握拳,但早已青筋暴起,她悄悄挪远了些,与他保持距离。
此时,父亲终于是发话了。
“华月,所以你这是对温家那位公子无意了?”
楚华月立即点头。
父亲手指仍然敲打着桌面:“那这可如何是好……”他视线悠然落在男子身上,继续道:“这事说来说去,起于那个给华月送酒的那人,不如就依华月所言,等她将那人找出,问清楚缘由再请御史大人作定夺如何?彼时,那人的死活全由温家做主,我们楚家都听你们的,不会插言半句。”
父亲话音落,三言两语间就将楚华月摘的干干净净。
满堂沉寂。
楚玉最先反应过来:”父亲……这!”
楚华月微张了嘴巴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丝迷惘。
“楚世女所谓的递酒之人当然要找,但楚二世女与我家公子之间所发生的事当然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一般,在南嘉国男子的清誉何其重要,我家公子的隐红已失,难道丞相夫人这也要无视,然后让我家公子继续与楚大世女成婚吗?”男子眉头紧皱,一字一句道:“不知丞相大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事的?”
反正楚华月的名声在京城早已不正了,这事若真传出去,这男子后半生的命运多半令人唏嘘,就算是世家之子最好的归宿莫不是亲人不嫌养在家中终老;而女子不过是多了一条世人最爱谈论的风流债而已。
出了这种事后,楚玉当然也不会再娶温去尘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可这事没处理好之前就先让母亲知晓了去,那后果可就真不一样了……楚华月太清楚父亲的行事作风了。
果然下一秒,父亲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那男子……
楚华月低垂着头,察觉到手心有汗便松开不知何时握紧了的双手,看着这双手好久,她低声喃喃道:“……我,听闻我们楚家女子都是不纳侍的,可——”
父亲脚步停了,冷声喝道:“闭嘴。”
楚华月:“好嘞。”
“什么?!”那男子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肖想我们温氏公子做侍?!”
她本意其实也不是要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可不知为何,楚华月的脑海中就冒出了如此唐突的话,她皱了皱眉,一抬头才发现父亲已步到身旁蹲下正看着她。
准确来说,父亲眼神正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表情有一瞬间的怨恨。
在捕捉到那一瞬情绪之后楚华月顿时便慌了:“父亲……”
汪瑾承:“吾女真真是想的美好,温氏这等门阀下的公子你也敢得罪。逆女!你母亲其他的你不学,风流本事倒学了个十乘十,你以为我还能护你?”说完父亲站了起来,“来人!上家法——”
还不等仆人反应过来,完全出自身体本能的楚华月立即攥住父亲的衣摆喊道:“我娶!我娶还不行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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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