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瞪大了眼睛,默默将头别低了些,弯了弯嘴角。
许步歌这人当真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
许是见我没了下文,他以为我是在考虑,但以他的耐心也只等了一会便催促了起来了:“事情就如你所想那样,那你是娶还是不娶我?”
我抬眼:“你家中催得紧了?”
许步歌怔怔:“催得紧。”
“那你过来……”我将骰子放进色盅摇晃作响,“若你赢我,我便去你家提亲,如何?”
我如此行事,许步歌反倒忧疑了起来:“如此草率?”
我道:“彼此彼此。”然后对李妙生道:“妙生,给他色盅……妙生?”
“啊,好。”李妙生反应过来将色盅递给许步歌时,许步歌甚至在问他:“这个……是要如何玩的?”
李妙生回看了我一眼,又低声与他说着我平日里赌钱骰子的规则,而许步歌手里捏着一颗骰子时而疑惑时而转眼珠仔细听着。这模样看着应是从未接触过这些。
“不用了。”我两指从自己色盅中夹出一颗骰子,对他道:“就拿你手中的那颗,单比大小,如何?”
许步歌早已听的混沌的眼神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变得清明,连忙点头。
色盅被他两手合摇,单个骰子在里面被晃了数下,发出极其清脆单一的撞击声,我等他终于摇完了这才将手中的骰子丢入色盅然后盖上盖子后便将色盅推向前。
“你不用摇几下?”许步歌问道。
我道:“如此大事,我听天意。”
一旁的伍念用看熟人作态的眼神白了我一眼,向来爱凑人热闹的她此时却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
屋内众人都未说话,李妙生依着我的习惯为我换了套新茶盏为我添茶。一时之间,屋内只茶水水柱入茶盏的水流声。
眼见着许步歌就要将他的色盅揭开之时,他却又停下来了,他神色认真地对我道:“先说好了,若是我赢了,你可就要娶我了,且……且以后不能纳侍的。”
或许是因以如此儿戏的方式在定两人的终生,他终是不放心地试图在这之前要我的一个口头承诺。
我看着他,扣在色盅上的手指微动,张嘴正要说话,伍念先出声了:
“你这是真不了解她啊,你能不能赢再说吧……哎,再说了,你此行此举不就是想要一个以后不会阻你许氏将军梦的妻主吗?那又何必纠结华月她以后纳不纳侍呢?”
许步歌手一滞,看向伍念,然后视线又转回我脸上,道:“我,我就是想以后院内能少点麻烦事……”
伍念摆摆手:“哎呀,这等琐事,等你能赢再说吧,快开快开。”
当他再次欲将色盅揭开之时,我突然问他:“你当真想好了?”
许步歌闻言抬头,我继续问道:“此刻,你是想赢还是想输?”
就在我与他对视之间,他的手比他的回答快一步,所有人都探身去看他的色盅。
李妙生看过之后缓缓垂下眼,将晾好的茶轻放在我桌前。
言锦书在我身后站的笔直,略作放心的道:“许公子就当输才是,媒妁婚姻,本就不该如此儿戏。女子献计报国,男子气力大为女子脚前铺路身后顾家,才可使国之壮大,家庭圆满。天命既落在女人身上,自有上天的一番道理,家中长辈所安排的婚事也绝不会委屈了许公子才是。”
伍念以团扇掩嘴,歪着头对我耳语:“他这个点数,我看你都用不着出老千,玩笑够了就把人小公子遣人送回府去罢。”
上月在赴欢楼我接连四天输给那个白天摆摊卖百货晚上逛花楼赌钱的大娘之后,才终于发现对方当真胆大到在我们这群世家女的桌上出老千。我当即就找人给她关了起来,打几顿当然少不了,最后她把她看家的本领给我教会了才留了条命放她走了。被赢去的钱早她挥霍完,但钱本也不是我在意的,若我学会她那出神入化的手法,这骰子我便也算玩出师了,就能找其他好玩的了。
而此时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已认定许步歌是输的那方,更以为我不过是想炫技兴起才玩这一局。
被揭开色盅向所有人展现出盅里的骰子,木制的骰子上的点数都染了红漆,鲜红的二点静静躺在盅盘上。许步歌盯着骰子沉默了几秒,才问道:“是只比一局吗?”
我看着那二点,也是意外得很,眼神快速地扫了一眼他的神色,我手里的色盅又被我扣着往回移了些,道:“……嗯,就比一局。”
他仍是不放弃:“输赢还未可知呢,你把你的打开!”
伍念似乎都有些等的不耐烦了想早点结束她早已知晓结局的这场赌弈,起了身推开凭街的那扇窗看起了热闹,还发出了一声:“哇!好多人啊……诶?她们都进赴欢楼了。”的感叹,引得言锦书也凑了过去看。
许步歌抿着唇,李妙生看似在沏茶,实则眼睛紧紧盯着即将被我揭开的色盅……
就在这时,关着的门再一次被从外踹开,精雕木门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转头正欲发作,却又再一次被人左右架住。
我冷凝着眉看向带头的人,和她身后的一众穿着楚府府卫服饰的人:“楚华玉,你是疯……了,吗?”
话吼出口,我才想起我睡了人准未婚夫的事,一时气息都虚了不少。
我话音声一落,李妙生早已站起身,向门外闻声赶过来的赴欢楼打手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言锦书不知哪来的一身莽劲横在了被架着的我和楚华玉中间,却被伍念拉开。
伍念先是冲楚华玉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才问道:“华玉姐 ,华月与我们在此不过是喝茶聊天而已,她似乎也是上午才从家中出来的,这忽然间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姐妹别问了……真的,我要心虚死了,让她带走我吧。
伍念与我从小一起玩到大,两家本是世交,因此,伍念与楚华玉是相识的,只不过与我玩得更好,而我又从小对楚华玉表现的厌恶,所以伍念和楚华玉交情又不算深。
楚华玉环视房内一周后视线在坐在方桌对面的许步歌身上停顿一瞬,轻哼一声之后对着虽未进房内却是堵在门外的赴欢楼打手开口道:“并非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父亲思念二妹得紧,命我来带二妹回府而已……”她停顿了会,转头看向李妙生:“家事。”
李妙生见架着我的的确穿着楚府府卫统一服饰,身佩楚府玉牌,又看我低垂着头未做过多挣扎,默了默便只好向门外打手们递了个眼色让他们散去。
听闻是家事,伍念当然也不好再过多追问。这样的场面,她们也实非第一次见。每每我闯祸被人告状到家里时,都是这样被抓回家的。
我自己做了什么事被告了状我自己心里都清楚。
若是从前的那些打了哪个官家的世女,得罪了哪个地方豪强,长街策马踩翻了几个人这样的告状被抓回去时,我根本不带虚的。
楚华玉带人来抓我回去,再如何吓我也得让我当时玩尽兴了才肯回去。次数了多了她便也习惯了,基本来了就或坐或站一旁等着,有时看我们一群人欢呼,她心痒痒了也会来看或者加入,当然,我们游戏时,她的加入都是加入到我游戏的敌对方。
可这次明显不一样,第一:这次府卫居然敢进来就动手直接架住我,定然是她们出门前父亲发了大火。她们这群在府里待久了的“老人”了,早就学会看眼色行事了。
第二:楚华玉此次没再和以往一样,进门先面无表情报我所犯之事,只道是家事,难道是因为这事不好让外人知道?
温去尘。
这三个字冒出心头的那刻让我无暇再顾及其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回去稳住父亲,这事可千万别捅到在外的母亲耳中去。
我扭动肩膀,架着我的府卫便松开了我,她们根本就不敢真对我使劲,甚至还好声好气地在我耳边低声求我别让她们为难。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楚华玉的方向然后将脸别开道:“走啊,回府。”
……
楚府的府卫一撤,房内就沉寂了下来。
言锦书见楚华月走了,便一拱手拜别了几人,出了赴欢楼。
李妙生站在窗边,待楚府的车马向楚府方向行远,这才收回目光,垂眸收拾起桌面遗留下的残局。
许步歌逼问着伍念,见对方确实不知是出了何事之后他转头看向手中正揭开楚华月那个色盅的李妙生,问道:“如何?谁赢?”
李妙生长睫轻颤,答:“你点数那般低,凭何赢?”
说罢,色盅盖子在他手中重新覆上盅盘,发出一声轻响。
“也是啊,你才二点想输也难啊……”伍念嘀嘀咕咕着,边摇扇子边踏出房间:“楚华月不知道又犯什么事了,这才从家里出来不到半日,怎又被抓回去了。我这找谁玩去啊……”
……
不知道楚华玉在干什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掀帘上来,明显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不过也不难想象,准未婚夫被自己讨厌的人上了,确实挺打击人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五天前的那次,我与温去尘在马车上,我才是那个被打击到的人,搞不好还能让我有一辈子心理阴影。
试问,哪家女子在行事之时,需有人在旁扶腰的?!
我握紧了拳头,眉头皱得比此时的楚华玉更甚。
我和楚华玉私下里向来没话,在我不知道该先烦被扶腰的事还是上了姐夫被家人发现的事的时候,楚华玉这时却说话了。
“你的那个小倌李妙生……”
“你不该先问我和温去尘的事吗?”
我打不赢楚华玉,从小到大没赢过她,她虽极少练武但善武,诗词歌赋她也会,且还能耍长枪的那种英飒又上进端庄的女子。
而我样样会,但样样不精。我讨厌出汗,涉及到需要体力的技能的时候,我宁愿回家多被训两句。
楚华玉看着我沉默了会,转而开口道:“温去尘……你若是心喜他大可告诉父亲,换你娶他就是——”
“不喜欢,”
看来果然是温去尘的事被父亲知晓了,我心烦不已侧头撩开车帘子去看外面的街景,闷声道:“我和他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我说完她便沉默了,显然她对我与温去尘之间的事情并不好奇,她此刻的沉默让最该身处事件中心的她显得更像是局外人。
她不关心温去尘,更不可能关心我。此时父亲不在我们旁边,她便连装也不会装了。
马车不再颠簸的那刻我的心骤然提起,楚华玉下车后还贴心地帮我把车帘掀开,候着我下去。
府门两侧的小厮此时站的格外笔直,忠叔见到我下来了车,连忙迎了过来却被楚华玉拦住。
“忠叔,温府的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莫要再护着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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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