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胳膊上注射了一支抑制剂,穿上外套出了门。
抑制剂无法完全等效抑制贴,因其在压制信息素方面效力过强,所以注射后会影响一部分机体功能。
外面没有下雨,是难得的晴天,我专注于避开脚下一个又一个水洼,猝不及防撞到个少年。他“哎呦”叫唤,抬头觑我一眼,揉着额头骂骂咧咧地离开。我站在原地,想着被他贴身时摸走的两枚镍币,在追与不追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打消了追回的念头。
昨天习暮并未细说他遇见迦南的具体地点,我沿着他上下班的路寻觅,可惜一无所获。
我停在商贸街的十字路口,正犹豫该往哪里走时,目光瞥见了刚才故意撞向我的少年。
我抬脚走过去。他正准备动手偷窃女人篮里的食物,蓦然被攥住手腕,神色大惊,仓皇地回头看向我,又是一愣,磕磕绊绊道:“你、你是谁?我没、没见过你!”
我微笑道:“不劳而获是个坏习惯,你拿了我的钱,至少要帮我做些事。”
少年嘴硬道:“谁拿你钱了?!神经病,疯子!放开我的手!”
“别吵,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问几个问题。”
“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嚷嚷得越来越厉害,大有把所有人都招来看热闹的态势,装作惊恐的模样表演道:“你干嘛要拉住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该不会想卖掉我的器官吧?救命啊!救命啊!”
我被他吵得耳朵疼,被迫松开手,少年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瞬间挤进人群中失去踪影。
我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神情异样地盯着我,不免叹了声气,准备转身离开,谁知衣角却被扯住了。我低下头,一个半身瘫痪,匍匐在地面的女孩撑起上半身,怯怯地看着我说:“你问我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能帮我找一下我的狗狗吗?它跑出去三天没回来了。”
“抱歉,”我说,“我可能没时间找你的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报酬。”
女孩的眼神黯淡下去,不过很快又振奋起精神,轻声道:“如果我有钱……就可以雇别人帮忙寻找,是吧,先生?”
我点点头,问:“你认识迦南吗?”
女孩呢喃着这个名字,拼命搜索记忆,可惜最后还是咬着唇摇头:“对不起,先生……”
我想了片刻,继续问:“那你听说过阿法拉吗?”
“……是酒鬼阿法拉吗?”女孩小心翼翼地确认,生怕弄错,“他经常在酒馆喝酒,脸上有道刀疤,是他吗先生?”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吧。”我对女孩说,“我想过去看看,你知道酒馆在哪里吗?”
“在六号大街的倒数第二家,离这里不远,我可以带您过去。”
我看着女孩撑起胳膊,拖着瘫痪的下半身慢慢地往前匍匐,阻止道:“不用了,我一个人过去就行。”
我在她面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两枚银币放进她手心里,这是习暮昨天卖掉抑制剂剩下的钱。
“再见,小姑娘。”我说,“可能你不愿接受现实,但是,你的狗大概率已经不在了,忘记它,不要再找了,拿着钱用力活下去,好么?”
女孩错愕地睁着双眼,呆呆地发怔,泪水如断了绳的串珠,扑簌簌往下落。她努力地挤了挤笑脸,哽咽道:“谢谢您……先生,但是我、我只有糖豆了……我必须去找它……”
她执拗地掰开我的手,把其中一枚银币放回到我掌心。“谢谢您的馈赠……先生,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我会用余生为您祈祷,真的谢谢您……”
我站起身,又对她说了声再见。
六号大街,倒数第二家。
我推开酒馆的门,里面的顾客听见动静,转脸看过来,吹了声口哨,挑衅般上下打量着我,道:“嘿!兰蒂,来了个新面孔。”
我反手关上门,心道好巧。
年轻的女老板迎上来,扬起标准的微笑:“要来杯啤酒吗?您看着真像是刚从宴会上离开的富家公子,我保证,在这里您会品尝到不一样的风味。”
“不,谢谢。”我婉拒道,并说明来意:“我找阿法拉。”
左脸颊一道斜疤的男人闻言重新扭过头,盯着我良久,玩味地笑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是的,我只是想从你这里打听一个人。”
“谁?”
“迦南。”
阿法拉腰背瞬间挺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幅度紧张起来,浑身充满着戒备,“你是赌场那边的人?”
我摇摇头,“不是。”
他闻言放松下来一些,脸上有了怒容:“你找那个该死的狗娘养的东西?嗯?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今早从我家离开了,我至少要确认他的安全。”
“哈!果然是婊子养的,刚跑出去,就给自己寻了个下家,他娘的!”阿法拉恨恨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狗娘养的玩意,要是再被我逮到,看老子怎么弄死他!”
看来他并不清楚迦南如今在哪里,我心想。
我转身离开,手刚触碰到门,就被叫住:“哎!你站住!”
我回过头,“什么事?”
“那孩子怎么说也是由我付的嫖资养大的,就让你这样白嫖了?至少得请老子喝一顿吧!”
我弯了下嘴角,没有理会来自身后的谩骂,转身离开酒馆。我有些犯困,可能是抑制剂的副作用,走在街上,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迫切地希望能得到一些睡眠。
打听到赌场的位置并没花什么功夫,可是进去却颇费周折。先是因为给不出小费,被打手拦在门外。等我换开零钱再度返回,又遇上军队闯进赌场,为了逮捕场内的起义军。
我躲进小巷,悄悄背过身去,待军队走远后,才进入了赌场。
经过一番搜捕,场内尚未完全安定下来,在座人心惶惶,偶尔传来一阵骚动不断。我穿梭在人群中,找到一位领事人,问他:“你见过迦南吗?”
领事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你是?”
“姑且可以算作监护人。”我谨慎地回答。
“哦~”领事扬长声调,微笑道:“是你昨天带走了他。那你知不知道,他咬伤了我们一位重要客户,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
“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领事笑笑,“先生,我们或许该先谈一谈赔偿的事。”
“是吗?”我问,“需要我举报这里买卖人口和强迫孩童进行性.交易的非法行为吗?军队的人刚刚离开,你觉得他们好应付吗?”
由于法律条文的不完善和十九区治安的松懈,这里很多违法活动都处于一种不举不究的微妙状态,势力强大的组织未必怕当地警署,却不一定不怕来自帝**团的威慑,哪怕只是一支小队。
“你说得对,所以真是抱歉,你可能走不了了。”领事拍拍手,顿时从人群中冒出来一批壮硕的打手。十来个人目露凶光地将我围起来,领事退至一旁,倨傲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乖乖交出赔偿金,二是下辈子再学学怎么收敛你那狂妄的样子。”
“迦南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对吗?”我向他确认。
“已经在找了,放心,我们会抓住他的。这个漂亮的孩子真的是,如果听话一点该多好。”领事说到这里,感到好笑地摇摇头,“他还说要把我们通通杀掉呢,凶巴巴的样子真可爱。”
“抱歉,”我说,“我可能需要出去找人,如果不能让开——”我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看热闹的人群,叹气道:“至少先清下场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