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了一声,后背有些闷疼。
抑制剂的效力太强大,行动起来才发觉浑身软绵无力,以至于混乱中没能避开来自身后的偷袭。
从早上到午后,我滴水未进,困倦感越来越重,现在更希望能下点雨,浇一浇我不太清醒的脑袋。
枪支在十九区并不常见,能被正常人接触到的地方寥寥无几,但愿这一次我的猜测没有错,如果再继续寻找,恐怕精力难以支撑。
城区不算很大,有南北东西两条主通道,我对路线不熟悉,每到一个分叉口,都要停下来抬头看看指示牌。陈旧斑驳的指示牌上字迹不太清晰,通常需要辨认片刻才能摸清线路。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空气的湿度在增加,但愿能在降雨前回去,淋成落汤鸡确实不怎么舒服。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走得不快,站在警察署门前时,揪下口罩深呼吸了几口,发昏的脑子才清醒些许。
我推开门,里面打瞌睡的接待员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打着哈欠问:“有什么事吗?”
“家里的小孩失踪了。”我说。
年轻的接待员捧着脸,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微笑:“可以问一下你姓什么吗?”
我不解,“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精力有限,总得衡量一下办事的必要性,不然十九区每天失踪那么多人,我们怎么忙得过来,你说对吗?”
我弯了弯嘴角,“很可惜我并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年轻的接待员沉吟片刻,说:“你可以先把诉求说出来,如果在力所能及之内,我兴许会提供帮助。”
我问:“今天有小孩来过吗?大概八岁或九岁的年纪。”
“或许你指的是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接待员挑眉道:“他长得真可爱,就是不爱说话,我猜他是迷路了,因为穿着还算得体,不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就给他接了一杯水,他坐在那里休息了十分钟就走了。”
我问:“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小时前,先生。”接待员微微一笑,“你来得可真不凑巧。”
我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去。
“先生——”他蓦然提声叫住我,犹疑着说:“我看你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你能摘下口罩让我仔细瞧瞧吗?”
我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说:“这个要求有点冒昧,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当然。”接待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而已,你当然有权利拒绝。”
“谢谢。”我再次道了谢,然后推开了警察署的门。
迦南来过这里,并且带走了枪,挂在墙面上的制服,枪套是空瘪的。
我背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再抬脚时,步态有些踉跄。理智告诉我现在该回去,目前这副状态绝不适合在外面逗留。虽然没看管好习暮带回来的孩子,搞丢了,但我现在已经尽力了,不是么。
站在分岔路口上时,我心想,最后一次。从警署通往赌场的路不计其数,如果碰不到面,就算没有缘分吧。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在此刻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巷道里的住户们探出窗户,手忙脚乱地往屋子里收衣服。匆忙避雨的路人与我擦肩而过,我闭了闭眼,破开脑海里雾一般的迷障,试图在影影绰绰的视线里辨清路况。
“——哥哥!”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我缓缓抬起头,半空中,一个孩子正朝地面砸来。
或许我不该接,一个冷漠的念头闪过。
六楼狭窄的小窗边,那个发出惊恐尖叫的小女孩扒着窗沿,伸出手拼命往外探。
太危险了。我皱了下眉,屈膝跳起,在离地面三米远的空中一把揪住男孩的衣服,借着下落的坠势缓冲重力,尽管如此,落地的那一瞬身体仍然受到不小的冲击。
我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往后倾倒,后背抵住斑驳的墙。
钟声“铛——”地一声,在整片城区上空回荡。再过大概五分钟,习暮就要到家了。
我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放开手,没有管那个吓得失去反应的男孩,独自在雨中慢腾腾地往前走。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耳边的雨声越来越飘渺,前方的路在雨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等我意识到可能是视觉出了问题后,大脑就像突然得知它已失去控制般,眩晕感铺天盖地涌来。
做好晕倒的准备并且护住要害后,往前倾倒的趋势却在半道被截停,我没有摔在地面,而是落进了一个怀抱。
习暮的胸膛在不平稳地起伏,他的气息急促,声音却很平静:“下回不要再乱跑了,哥哥。”
我很想辩解,可惜意识下沉得越来越快,躯体失去反应能力,使开口变得极为艰难。
闭眼再睁眼,不过须臾之间,头脑异常清明的感觉却让我明白,我大概又不知昏睡了多久。
一抬手,牵扯出不小的动静,才发现身上到处都是连接仪器的导线。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隐约传来争吵声,大概顾及着我的存在,声音压得很低,我凝神听了片刻,较为清晰的只有最后一句“你疯了吧?!”约摸情绪激动,没压得住声音,而习暮回给对方的,只有一句“小点儿声”。
我扯掉胸口和额头上的电极片,想要坐起来,床边的机器立刻发出滴滴的报警声,几乎是下一秒,卧室的门被推开,习暮大踏步走过来,直接拔掉电源,世界归于宁静。
他坐到床边,抬手触摸我的额头,问:“怎么样?头还疼吗?”
我低头整理着复杂的导线,把它们盘成一团,放在旁边,“我睡了多久?”
习暮忽略了我的问题,转而道:“麦格斯医生检测出来你脑电波活动异常,大概是脑组织试图重构神经元引起的副反应,你有想起以前的事吗,哥哥?”
“没有。”我如实回答。
习暮垂下眼,“那可能也快了,不急,先好好休息吧。”
“迦南有回来过吗?”
“在他的房间里。昨天傍晚他去餐馆找我道别,我看到了他藏在袖筒里的枪,就将他扣住并带了回来”
我轻笑,“早知道就不出去找了,走了不少冤枉路。”
“嗯。”习暮点点头,“我发现你不在家里,要吓死了。”
“不是给我装了类似追踪器的小东西吗?”我抬手翻折起衣领,露出半个指甲大小的片状设备,比起科技产品,它的外观更像装饰用的服装标识。
习暮呼吸一窒,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些许艰涩:“……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醒来的第一天。”我回答,然后把衣领翻折好,恢复成刚才的模样。
“你知道的、这里情势复杂,我……如果我一个人出门,我……”
“我不在乎。”我打断他急于剖白的自证,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唇角,最后吻了上去。湿润的口腔没有丝毫反抗,乖巧地任我侵犯。
被他监视与否,我确实不在乎。
呼吸渐重,氛围渐入佳境,习暮有点失了神,半阖着眼地去解纽扣。我握住他的手,脖颈后仰结束这个吻,提醒道:“你的朋友,麦格斯医生还在客厅里。”
习暮蹙起眉,回头看了眼客厅,他进来时稍显匆忙,没来得及关上门。
“我想单独见见麦格斯医生。”这次我没有用祈使句。
习暮没有说话,抬手擦了下嘴角,视线毫无焦点的落在虚空中,突然问了句:“今晚做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我说。
他扯了扯嘴角,笑意并没有那么轻松,“你不想吗?”
我看着他侧脸起伏的线条,点点头,“也想。”
他微挑了眉转脸看我,幽深的眼瞳这才真算找回点神采,故意道:“但是没我这么急切,对吗?”
“少发疯。”我懒得搭理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落到地面站起时,有一瞬间的眩晕,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从卧室走出来后,我看到了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处于等待状态的客人。
他抬头与我对视的那刻,神情微愣,腾地一下站起来,慌乱的神情像做了亏心事。
或许真做了亏心事也说不定。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是个男性Bate,金色短发的年轻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体格正常,穿着一身明显经过乔装的崭新的廉价服饰。
“……你好。”对方佯装镇定道。
我点点头,“你好,麦格斯医生,请坐。”
我在他对面的软沙发上坐下,直接开门见山:“我的失忆症状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麦格斯撑着胳膊,屁股往后挪了挪,稳着声线道:“这要看您的恢复情况。”
“是吗?”我直直地盯着他。
他并拢着双膝,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僵硬得像座石雕。“是的。”他郑重点头。
“你看起来很怕我。”
“并没有。”他飞快回答,顿了下,才生硬地补充:“我只是有些内向。”
我微微一笑,没有拆穿,转而另起话头:“你从莱特斯城过来需要多长时间?”
“乘飞行器很快……”他蓦然止住话头,眼神闪避着纠正我,“不,我并非来自特莱斯城,您大概理解错了。”
“好吧,那能借用一下你的通讯器吗?那个能连接网络的小东西。我想查询点信息。”
麦格斯医生如临大敌,他微微变动了姿势,将手臂挡在口袋前,“通讯器里有定位系统,为了安全起见,我这次没有带上。”他真应该拿镜子看看自己,我第一次碰到面部神经如此活跃的人,一举一动都在暴露内心活动,整个人就像张白纸一样好懂。
“真可惜,”我表示遗憾,“那就只好向你请教了。”
麦格斯手握成拳,点点头,“好、好的,您请问。”
“Alpha的腺体被注入同等级Alpha的信息素,会有什么危害吗?”
麦格斯睁大双眼,那款银框眼镜并没有给他增添多少精英感,反而显得像个书呆子,“……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作这种研究……”,他推了下眼镜,“您知道的,Alpha们的信息素相斥,帝国律令禁止Alpha之间进行结合,本身就缺乏研究需求。而在战场上,向敌方Alpha腺体注入信息素这种方式的伤害程度又太小,所以……”,麦格斯尴尬地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表示理解,继续问:“如果Alpha作为承受方,身体有接纳最终标记的条件吗?”
“最好不要!”麦格斯以一种“你们疯了吗”的震惊眼神看着我,飞快道:“Alpha的生殖腔在分化之后受信息素的影响会慢慢萎缩,成年Alpha的生殖腔只是一个约2*2cm大小的憩室,完全丧失了性敏感度,Alpha作为承受方本身就是荒谬的假设,更何况体内成结!您难道连常识都忘记了吗?我明明跟他说过,不要轻易尝试性生活!他一定全抛到脑后去了!”
说到最后,这位来自特莱斯城的年轻医生,几乎要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我点点头,“明白了,谢谢你,麦格斯医生。”
麦格斯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蓦然听到我的声音,下意识起身要抬手敬礼,只是手刚抬起,他意识到自己动作的怪异,只能佯装自然地缓缓坐下来,试图岔开我的注意力:“我要走了,您能把习暮叫出来,让我跟他道个别吗?”
我点头微笑,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我原来是归属于军部吗?大概军衔不低,介于少将与中将之间水平,不然很难会让帝国的精英产生畏惧感。信息不多,我没有故意套话,那个毫无城府的年轻医生不适合做帮凶。
我认为自己有必要为这场私奔做出些牺牲,比如安安静静地当一个蒙在鼓里的恋人。
虽然成熟的作者不该为数据焦虑,但是迄今为止仍然零评论,这篇文写得真有那么烂么?严重怀疑自我了q_q
心碎晋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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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