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慢 第3章 这些年长进了啊

“阿姨，要一杯西瓜汁和……”许依站在食堂打饮料的窗口前，扭头看了看时光，“你喝什么？”

时光似笑非笑地看她，“大冷天的喝西瓜汁？”

许依被他那眼神看的发毛，“后边人等着呢，你喝什么呀？”

“那我喝那个吧，”他伸手指了指冰柜里摆着的绿色瓶身，“一杯西瓜汁和一瓶茉莉花茶，谢谢阿姨，她刷卡。”

时光全程坦荡的很，不要脸的一气呵成，仿佛他才是学校的学生，许依是来蹭饭的那一个，她垂眼，别在耳后的一小缕头发散下来，正好掩住那边人的目光，趁着这时机，许依从兜里摸出学生卡，刷卡走人，绝不拖泥带水，撂下他一个人负责拿饮料。

吸取了刚刚的教训，许依干脆直接递给他卡，“你去看看吃点什么吧。”

“你不去吗？”

“我在这占座，你买完我去。”许依指了指座位，顺手用指节敲了敲手机屏，锁屏一亮，11点23分，“现在还早，12点才下课，食堂没什么人，你回来我再去也不会排队的。”

他没再推辞，接过卡，视线落在她学生卡上面那张大头证件照上，停了几秒，又转向她，往复两次，最后却只是朝她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吃饭的时候反倒相安无事，除了聊聊菜的味道，时光什么别的也没说。

他不说，许依自然也不说。食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汇成一片，嘈杂的热闹像潮水一样涌动着，只有他们这一桌像是身处孤岛，与周围的热络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安静反常的厉害，虽然无声，但空气里那种微妙的张力不减，甚至随着与周围环境的对比愈渐清晰，仿佛一根看不见的弦被轻轻拨动，许依顿觉这些沉默却比那些他故作熟悉的言语本身更为清晰。

一顿饭吃的心事重重，明明不多，却像是要积食。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逛逛？”时光从食堂走出来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这会儿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那你呢？”许依回过身看他，她仰着脸，阳光穿透树影的斑驳落在她脸上，她却没理都没理，双手依旧放在大衣兜里，直直看向他眼底，“你又打算在这待多久？”

“你指什么？”他顿了顿，“回国吗，还是在你们学校。”

“你知道我指什么。”许依的语气很淡，虽然嗓音依旧是主人的清甜，却实在冷静的让时光觉得有点可怕。

“许依，”他叫她名字，“我这次不走了。”

“为什么？”

“回来工作。”

许依朝他浅浅淡淡的笑了一下，“什么工作让你舍得抛下你的美利坚共和国？”

时光被她的奚落逗笑，什么叫他的美利坚共和国？可惜他没理也不想和她纠缠，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算抛弃一切也得回到社会主义的怀抱啊。”

许依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是”，她点点头，“同志，你的觉悟不错。”

“这些年长进了啊。”时光眯起眼睛看她，“研究生是不一样，头脑清晰反应快。”

“是吗？”许依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寻，却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她低头盯着地上那片枯黄的落叶，沉默了片刻，用脚尖轻轻撵了一下。落叶在她脚下旋即碎裂开来，细小的碎片随风在柏油路上蹦跶了两下，随着风落到更远些的地方，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某种无声情绪的宣泄。

时光默默看着她的动作。阳光依旧透过树梢洒落下来，照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神情映衬得有些模糊。她的模样还和上学时一样，他那时就总爱趴在桌上看她侧脸，看她高挺的鼻梁上半段那个小驼峰，看她遇到难题时候轻颦的眉和无意识微微撅起的嘴，看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看她眨巴着一双杏眼傻乎乎的问自己为什么盯着她看，她那双眼睛一贯美丽清澈，像是盛满了流动的光，总是不经意出卖主人的心事。

只可惜他现在却再也看不明白。

“你总是这样，”许依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穿过枝叶时的低语，“一句话，半个答案，剩下的就都让我猜。”

她突然笑了，鼻腔中溢出短促气音，“这样说话是不是很让人难受？”

时光说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是怎样的滋味，他从未觉得久别带来的陌生感会如此具象化，她看上去和从前一样，却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

许依的脚尖停在原地，像是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她的目光依然垂落，仿佛那个碎裂的落叶才是她真正的对话对象。

好半天，她才重新转回身来看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很突然吗？我的朋友也不多。”

“没去见何晏？”

“当然去了，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在东沅大学念研究生啊，”时光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你也知道，我也就和你，还有何晏比较熟了。剩下那些老同学，隔了那么久，见面总觉得不自在……”

许依心里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不想再听他用那副无所谓的语调继续絮叨过去的熟与不熟。她打断他的话：“我也和你很久没见了。”

时光愣了一下，“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许依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还给我放狠话了。”

“我当时真的觉得我不会回来了。”时光挠了挠后脑勺，目光略显游移。许依明明在笑，可那笑里藏着的意味让他如坐针毡。他甚至觉得，她要是真能冲他歇斯底里地骂一顿，反而会让他松口气。

他张了张嘴，脑子想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这些年的事情太过复杂，一句两句终归说不清楚，越解释越乱，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她。

“你又不说话了。”许依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淡淡的，却像一根细针，不急不缓地刺入他的心口。

时光咬了咬牙，终于开口：“许依，我是真的想见你。”

这句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压抑了很久才勉强说出来。而许依却没有马上回应，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被自己踩碎的落叶，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

“那你现在见到了，还想说什么？”她抬头看他，依旧是时光看不透的情绪。

“我不知道，许依”，时光叹口气，笑了笑，“许依，也许我只是想问你，这么久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喜欢喝西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