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慢 第4章 最是反问伤人心

时光在第二天上午启程回了长淮，临走时打电话给许依，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不去”，许依一手举着电话和时光说话，一手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刺啦一声，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声音？”

“书包拉链”，许依举着电话面不改色地撒谎，“我要去实验室了。”

时光的声音隔着电流显得清浅非常，夹着些细密的笑意，“不是都快毕业了，还这么忙吗？”

许依没理会他，将桌子上的充电插头依依拔下来收进书包，又把身份证和耳机揣进大衣口袋，环顾一下书桌，好像也没什么能落下的东西了。

“喂？”时光在电话那头催促，“怎么不说话了？”

许依讨厌他这种故作熟捻的亲昵，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已经离开八年，明明即使是最后一次见也有六七年之久，明明他曾经那么坚决的让她不要再等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明明，为什么他还能做到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又厚脸皮的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分开的那些年呢？

让她如此难挨的那些年，难道就能被他一句“我真的很想见你”就一笔带过了吗？

为什么他永远来去自如。

许依想起昨天回宿舍时被程淼追问自己和时光的事，她本着长话短说的心态概括了事情的经过，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怨妇，日复一日的过着平淡的日子，然后等待男主角一个轰轰烈烈的转身。

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依？许依？你还在听吗？”

他又这样叫她的名字。许依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最后还是在他一遍一遍地催促里开口，“我在听，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不想再听他这些意味不明的话，抬手按下挂断键，然后径直拎起行李箱出了宿舍楼。

她没告诉时光自己也要回长淮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突然问的那句要不要一起回去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早就失去了猜他话里意思的兴趣。她早就定了今天回长淮的车票，早在时光出现在之前，再过几天就是她妈妈杨怡的生日。

东沅的天气在短短几天里迅速转凉，已有了几分刺骨的寒意，天空灰蒙蒙的，夹杂着几丝漂浮不定的云絮。许依刚刚踏出宿舍楼，一股冷风便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冰凉凉地一路划过肌肤，钻进衣领，顺着脖子一路向下蔓延，让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许依站在原地打了个哆嗦，早知道这么冷，真该听季秋的话，把围巾带上。

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到校门口，安一阳的车子已经在门口。他降下车窗朝她招了招手，“你赶紧上车吧，我帮你放箱子。”

许依本想和他一起走到后面，可惜还未出声就被打断，“行了，不用和我客气，今天降温，你又穿这么少，快上车吧。”

许依讪笑了下，也不再装腔，一猫腰钻进了副驾。车上开了暖风，温度刚刚好，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许依搓了搓手，又对着掌心哈了口气。安一阳放好箱子上车的时候，就看见旁边的人双脚不自觉地垛了两下，浑然不觉自己此时的娇憨。

他摇摇头，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暖宝宝递给她，语气里带着点揶揄：“冷得直跺脚也不多穿点？这是打算在阿姨生日的时候送她一株来自远方的病毒？”

许依接过暖宝宝道了声谢，“谁知道什么鬼天气，降温这么快……”

“你这一辈子都学不会出门先看天气预报吗？”安一阳系上安全带，打了一圈方向盘，余光看向副驾上的许依。

旁边的女孩摇头如拨浪鼓，“我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其实许依已经很久没见过安一阳，大概有三四个月了，接近年关，他又忙着工作交接，实在太忙。

不像许依，安一阳一早就决定了本科毕业去工作，从大三结束的暑假就开始在长淮本地一家知名企业实习，可惜是本科生，职级不好升的太快。后来，他家里托关系找到了公司的领导，对方虽松了个口子，却说要想三年左右拿到中层的职位也只有去分公司做副总监的位置才有可能，干得好可以升一级调回来，成绩不理想也起码可以平调回来。安一阳找到许依的时候，恰逢许依摇摆在要去哪里读研。她是想离开长淮一阵子的，那时候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时光的消息两年半还多，他可以撂下几句狠话就走，但是许依不行，这里有太多她会不经意想起时光的地方。

许依想，高中也不过就三年，或许去另一个地方读三年的书，她就会慢慢忘掉他。

“三年真快，一晃就过去了。”

许依敛眉，没接他的话头，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这回去之后还用再来吗？”

“不了吧，工作都交接好了，这三个月算是公司给我放了个长假，再过完年我就去总部上班了。”

“安总，这回什么职位啊？”许依朝安一阳笑，故意眨巴几下眼睛看他。

安一阳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闪了闪，“半个高管了，厉害吧？”语气透着得意。

她配合地拍手，故作浮夸哇了一声，“恭喜安总咯，你要请客啦！”

“少来，”安一阳撇她一眼，心里发笑，面上得意不改，“我还少请了？”

“安总高风亮节啊，施粥助贫肯定不在话下。”

安一阳笑着摇头，“那你呢？这次回去给阿姨过生日还回来吗？”

“不了吧，我快毕业了也没什么事了，下半学期学校给放实习，我也准备找个实习看看，我们学校那个就业群里还有不少长淮的企业，还有你们公司的呢，臻至集团是吧？”

“你要来？”

许依扭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我来的话，安总给我开后门吗？”

安一阳：“……”何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安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安一阳实在拿她的胡搅蛮缠没办法，“我给你安排实习肯定没问题，不过臻至是金融投资类的多些，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确定要来？”

“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啦，我准备去找个做游戏的公司，听起来有点意思。”

安一阳点点头，他觉得她今天情绪不算太高，但却有些格外爱插科打诨，他没表现出什么，只顺着她话头往下说，“做游戏听着是不错，我很期待玩上你参与设计的游戏。”

“当然当然，要记得多给我们充钱，支持我的工作。”

“八字没一撇就先来算计我？”安一阳又好气又好笑。

“谁叫咱俩是一个组合呢！”

“失恋阵线联盟？”

许依连连摇头，“说多少遍了，我们这个叫远走高飞组合，失恋阵线联盟多不吉利。”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咱俩第一次说要离开长淮？”他留意她的表情。

怎么可能记不得呢？

那时候许依想忘掉时光，安一阳则一面是职业生涯难求的好机会，一面是舍不得自己从大一开始就喜欢的江蓁予。来找许依之前，安一阳对许依想离开长淮的事情丝毫不知，许依从小就是个乖乖女，杨怡很宝贝她，即使念大学了也经常顺路就接她回家吃顿饭，在安一阳的印象里，许依是断不会离开长淮去别的地方的。

他找许依诉说自己面临的选择，毕竟是家里找了关系公司才脱口能让他去分公司可以一年之内坐到副总监的位置，成绩理想的话三年就能升任总监，机会实在宝贵。没想到许依居然说自己在考虑去东沅大学读研，巧在臻至集团也在东沅新设有分公司，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安一阳以西瓜汁代酒，同许依碰杯，“以后咱俩就是失恋阵线联盟。”

许依抢在他喝下第一口之前挡下他，“你都没和人家江蓁予表白，哪来的失恋？再说这名也不好听啊，我建议我们叫……嗯……远走高飞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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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依想起过去，没忍住笑了几声，“那现在呢？你和江蓁予还有联系吗？”

“不算太多，”安一阳斟酌了一下开口，“她还在淮大读研，不过快毕业了，前一阵问过我是不是要回长淮了，有没有时间去看她的毕业展。”

“哦哟，听这意思，这是还有戏？”

安一阳摇头，“又不止问我，当时我们学生会部门里那些同学都问了。”

许依还想开口说些鼓励他的话，譬如老生常谈的劝他表白一类，却罕见地被安一阳出声打断，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同他闲聊时认真许多。

“那你呢？”

许依想起前几天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还有今天再早些的那通电话，声音陡然低了些，刚刚还想追问安一阳的表情僵在脸上，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红灯。

车子在停止线前停下，安一阳扭过头去看她，戴着墨镜的缘故，许依分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是困惑还是严肃亦或是什么别的，只是声音分外清晰，

“你难道还没放下他？”

她不知该作何回答，咬唇，沉默的气氛诡异。

幸而导航的机器音及时响起，安一阳将落在许依身上的视线重新移正至前方。

她的反常太明显，安一阳也渐渐明白过来，没再追问其他，岔开了话题。许依松了口气。这种要命的反问句，要如何回答呢？语文当时老师怎么说来着？问中有答，答案相反，明明都知道了。

恍惚间许依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写在日记的话，最是反问伤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