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蓝跃苏平常是穿自己的银丝柳纹玫红锦袄出街,可昨日公主扬言要偷偷带那么些东西,便是有些显眼,保不准还会传到宫里。无奈今日她便穿了一件灰布棉袄裙,纱布遮面。身后跟着两个常伴身侧的小丫头,两人手上尽是公主要的东西。
“恼人风味阿谁知……”雪花打在脸上,连日常温和的风都有些刺骨。蓝跃苏无奈吐出的气从纱布中钻出,化作白烟直升云霄。忧愁的眼眸中定住一道黑影,引得她全身立在街头。反应过来后让两位小丫头带着公主的东西先回宫,借口过于招摇。
平常便是如此,小丫头们不说话也都明白,点个头就走了。
黑衣人从房顶下来,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她会面,反而转身走进一间商铺,‘揽金厢’。她虽然不解,却是选择跟上去。谁曾想刚进门,黑衣人不见身影,倒是有名样貌一般的醉鬼转过身。那醉鬼左右手边各站五人,一名侍卫,九名家丁。他的眼神直叫蓝跃苏深感不适,可在宫中接受过诸多礼仪的她也只是皱皱眉,想着还是改日再会面罢,便要离去。
醉鬼见她身姿不凡,哪舍得让她走?一个眼神,侍卫便将她打横抱起。蓝跃苏不断挣扎,甚至喊话过路之人,可所有的人仿佛都是眼瞎耳聋者,任由她被抱到荒郊野岭处。
路过叶片掉光的树林,头部朝下的蓝跃苏力量汇聚于腿部,一个极致的后踢,脚心直踹侍卫的头。趁侍卫踉跄之际,在空中后翻落地,扯出绾在头上的发带,风起时开始转圈,风落时发带已经紧紧勾住侍卫的脖子。没等侍卫反应,将左手一边的发带一齐放到右手上,左手拔下发钗直抵侍卫的喉部,侍卫连忙求饶:“我乃陈家独子一手栽培,你若杀我,来日他定然不会放过你。”喉部已经见血,幸亏她收手及时。
她将发钗随手扔在地上,左手捏住侍卫的喉咙,看着手上的鲜血有些嫌弃,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能松手:“陈家独子一手栽培?栽培出的什么?时常助纣为虐,结果现在反被捏住命脉?陈家似乎是武将世家,你是说……栽培出个你么?”
侍卫压根无法挣扎,被掳来的女子制服,他这还是第一次,却并不想因此丧命。“你竟敢如此编排陈家?你不要命了?”
喉咙处流血速度加快,毫无疑问,蓝跃苏又轻轻使了点劲:“哦……你是说,只要把你杀掉,就没有人可以知道是么?”说话间,侍卫的脸已经由紫转青,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间断的沙哑的声音。
“住手!”一声呵斥。蓝跃苏转头,为防止侍卫突袭,于是手上捏得更狠。看到来人是方才的醉鬼,便冷笑着将侍卫踹到地上,用发带擦拭着手上的鲜血,“是你啊。你莫非便是,那所谓的陈家独子?”
醉鬼跑到这里已经彻底醒酒,身后的家丁也陆续跟上。“你胆敢瞧不起我陈家?你可知我一声令下将你抛尸荒野,也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她闻言,两只手各拽着发带的一头。面纱下一个抬眸,不过呼吸之间,便站到陈家独子身后,右手从背后拍上他的左肩头。陈家独子屏息凝神间看向自己的左臂,女子玉指下正垂着带血的发带。他的腿瞬间软下来,但还是尽量强撑着,只是微微有些发颤。可身后却传来女子平静悠闲的声音,“你可知,我若将你抛尸荒野,甚至不用一声令下。更不需要告诉别人,也无人敢说一句不是,因为根本无人知道。”
“我,我可是陈家独子。你,你不敢。”他已经害怕到甚至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来,却还妄想蓝跃苏可能会害怕陈家。
蓝跃苏已经笑出声,她刚要说话,心脏却一阵刺痛,鲜血将布衣浸透。她咬着牙,想将口中快要喷涌出的鲜血咽回肚子里,可嘴角还是没忍住溢出来一些。深吸一口气低头时,看到穿透自己心脏的是一把宝剑。她只能看到这把宝剑的头部,很锋利,但是她却知道这把宝剑的柄部吊着一颗刻画着锦鲤的石头—因为这把宝剑是曾经的她的。
陈家独子听到她的闷哼声,小心翼翼地回头,结果吓得当场坐在地上。黑衣人轻轻推她一下,她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陈家独子惊恐到边大叫边爬得很远,黑衣人没有看他,转身离去时说出一句,“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信,陪伴五公主长大之人。你们若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最好还是当场埋掉,否则哪怕你们是陈家之人,这罪责恐怕也无法担当。”
“如今两位皇帝一日替一日坐龙椅,皇族现有的子嗣合并,五公主……夕浸甘……”那不是完蛋了。陈家独子盯着黑衣人的背影喃喃道。
而在皇宫中等待的公主早已按耐不住,次日清晨便急着套上昨日送来的衣裳,到处寻找蓝跃苏的踪迹。从街头问到街尾,从白日走到黑夜再走到白日,这是她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结局。皇后娘娘派来的小丫头劝她回宫不知道多少次,她全当耳旁风,只是让小丫头再回去向皇后娘娘报平安。
终于,这次白日的中午,她寻到了蓝跃苏的踪迹。有路人看到,陈家独子派人将蓝跃苏抱进街尾与邻国相交之处,那是一片荒地。
公主本想去那荒地探探虚实,寻找线索。也不知是缘分还是什么,远远看去,一男子身着青紫相间的锦袍站在空地旁,还有一名男子在刨地,手边放着一个流光墨锦袋和一把宝剑,应该是男子的佩剑。
她躲在树后,死死盯着那块地。直到他们把她挖出来,公主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眼中被气出层层血丝。愤怒与愧疚交织,握紧的拳头几乎要被掐出血,狠狠咽下一口水,慢慢朝他们走过去。
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公主,他们只觉得又庆幸又恐惧。
陈家独子正抱有侥幸:“我们赶紧把这尸体移个地方,省得夕浸甘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公子,倘若那些路人胡说,我们又该怎么办啊?”
“啧。说你蠢,你真是一点脑子不动。都是路人胡说了,别人信你也信?没有证据,全是胡说八道。”
侍卫到底是有点功夫在,说话间察觉到气场不对,扭头望去正走来一位蓝衣女子。身材纤细却不柔弱,每一步都走的那样扎实,“诶,公子,这似乎是您喜欢的。”
陈家独子朝这边看来,本想说是啊,可是话到嘴边,“我怎么感觉……她有点眼熟啊?”看着看着,他的腿开始颤抖,弯腰使劲拍一下侍卫,拔腿就跑,“夕浸甘!那是夕浸甘,你个瞎眼呆瓜,快跑!”是的,就算戴着面具,他也能看出来,大概是因为恐惧罢,也可能是因为熟悉。
侍卫吓得将刚挖出来的尸体扔到地上,与公子兵分两路。
夕浸甘连忙跑上去扶起尸体,坟墓里的血与尘土融合,腥臭味扑面而来。她的手抚摸着蓝跃苏心脏处的伤口,满眼间尽是心疼。
脑海中生出无数句话,像是心声,却又不是她说的。‘他们居然就这么把她放在地上,这可是我们姐姐。’
‘是啊,是啊。再不去追,恐怕追不上了。’
“我去追,我去追。”她咬着牙重复道。
‘不,我去追。’
‘我也去。’
“都去,我们都去。”夕浸甘抬头,黑色的瞳仁瞬间变蓝,在白雪落到脸颊的一瞬间,一个人的她在天与地呼吸之际散出十个人,都是她。
夕浸甘依然抱着尸体,轻声发出命令:“四人追侍卫,五人追陈箜。都给我杀了带回来,若是此时有像曾经一样不甘于服从命令的,我不会再容忍,割掉一个分身也无所谓。”
其余九人边跑边异口同声,“放心,此时有一个违背意愿,我们顺手杀了便是。”随后,兵分两路,一部分在地上跑,一部分在树上用轻功争抢着追,似乎前面跑着的不是人,是功绩。
夕浸甘看向尘土中的发钗,那发钗已经沾染上血液。可那发钗,是夕浸甘半月前送给她的生辰礼,那是她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生辰,也是第一次夕浸甘陪她过生辰。而今年,夕浸甘已经十岁,每一年都有她的陪伴,她总说婴孩时的夕浸甘最是闹人,她若不抱着,一天要哭个三四回……
侍卫在前面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对方一直没有追上来,以为去追自己家公子了。赶紧调头往回跑,还没跑两步,便看到树上有人追来,又赶紧掉头朝刚才的方向跑。再一看,两个蓝衣女子!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回头,两个树上的蓝衣女子快要追上自己,恐怖的是后面地上跑的还有两个!
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子,抬手举起一支银簪便朝他刺过来,死到临头之际,他几近癫狂,“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陈箜那边也不例外,而且已经被逮到了。三个人将他制住,一个人从后面扯着他的头皮,另一个人举起尖刀刺向他的脖颈。惨叫贯穿树林,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没有喉咙,没有头颅,鲜血染红整件衣服却还在继续往外流……
回来复命后,留下两个人将侍卫埋掉,一个分身背着蓝跃苏先藏进柔情坊等待安置,其余的回到身体中。她打开流光墨锦袋,里面还有一层麻袋,想的挺周到,那就装他自己罢。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正在埋侍卫时有一名家丁捂着嘴偷偷跑掉了。公子一共带了两个人来,打算侍卫和他先走,家丁留下将土恢复原样的,家丁嫌慢便以去茅房为借口躲在一旁的树后睡觉。结果一醒来,便看到公子和侍卫的尸体,听到夕浸甘对分身们的吩咐,带着‘柔情坊’这一信息,偷偷赶回陈家。
公子信任的侍卫一共有两名,因为当时尸体一事只有一名侍卫知道,不想再生变故所以并没有告诉别人。赶回陈家的第一刻,家丁便将事情先告知另一名信任的侍卫,然后才去向家主汇报。
侍卫第一时间来到柔情坊,却正巧撞上扮作陈箜的夕阳。本身陈箜没有告诉侍卫,侍卫对于真实性便有些怀疑,再加上夕阳对于陈箜有一些了解,醉酒怒吼侍卫让侍卫滚回陈府时,侍卫气呼呼地离开了。夕阳这才得以脱身。
“呼,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万事顺遂。”夕阳走进空巷,化作本身,继而拍着心脏处走进长街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