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刚闭上眼,身后突然传来对方的声音:“说我愚蠢?那如今闭上眼的你,要被称作什么?”白杨还没反应过来,周身便被人点了穴,直接定在原处。
苏蛊已经不在他身旁坐着,似乎是方才瞬移到他身后去的。“过段时间自会有人为你解开,这次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
“给我一个教训?敢问公子,砚之究竟是何时与公子结下的仇怨?”白杨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十日前。我家师祖亲自请公子做我们的军师,不幸遭到公子的拒绝,于是今日派我来请公子出山。只是我想,公子怕是吃不惯软的。”苏蛊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看到白杨一闪而过的白眼。
“公子怕是有所不知,你师祖心悦于我,我担心他会做出一些出格之事,这才委婉拒之。主要,也是为你们的名声着想。”他说这些话时,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杨泊越眉毛拧成一团:“你说什么呢?”
白杨:事实而已,不要激动嘛。
苏蛊微笑:“哦,你说这个?虽早有耳闻,却不想你竟知道的这么早。那倒是怪不得了。”思索片刻,“可我们下山也是各有任务,并不好空手交差。公子可否提一个条件?条件圆满后,再做我们的军师不迟。”
白杨:“公子不必费心,这军师我不做,更不敢做。不论今日有没有人来给我解穴,我都不会答应此事的。”
杨泊越松一口气:“算你小子有良心。”
苏蛊闻言便不再多说,背着手直接走了。白杨确定周围磁场只剩他一人之后才敢开口:“倘若今日我们等不到为我们解除穴道的人该如何?”
“死呗。”
“……我真不该多嘴问你。”
“怎么不该多嘴问?问了,我们还能早点渴死,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晚死倒不如早死,还能少受些折磨。”
白杨摇摇头:“真是丧气。罢了罢了,我还是多看看这林中美景,少与你争论罢。”
林中美景固然好看,可他却只能看着目光所及这一处,甚至意境中还待着一个极力求死之人。这一方美景,供他观赏整整一日。子时月圆这刻,正有一位非常熟悉之人为他解穴-夕源。
三皇子也不知是聪明还是愚笨,担心白杨看出自己会解穴,故意在他面前一番矫揉造作,还扬言,刚好碰到……
白杨表面陪笑:“如此说来,倒是砚之运气好,不过还是应当感谢三皇子及时出现之恩。否则,砚之岂不空有这般好运气?多谢。”
内心给杨泊越递状纸:你发没发觉他与那个祈王其实有一样的病?还是说但凡是个皇子,都会认为除他以外之人都是傻的?还是他们单单觉得我白砚之是傻的?
杨泊越想都没想:“还用说嘛,那肯定觉得你是傻的呗。”
白杨:说说罢,你到底站哪边的?不如我们换一换?我实在装不来这种傻中傻中傻中傻的特大傻。
杨泊越是直接被他逗笑:“那便换罢,瞧你憋的够呛。”
白杨一眨眼的功夫便换具灵魂,身体还没来得及走动,发觉夕源一直盯着自己,那眼神直看得他有些心虚:“三皇子何故如此看我?倒叫砚之,有些不好意思了。”
夕源又露出那个非常灿烂的笑,倒让白杨有一种重返白府的错觉。“白杨哥哥真会说笑,夕源哪有那么大本事?竟能将白杨哥哥看的不好意思。而且依我看来,我们最好还是先回去为妙。这半夜三更的,娘亲肯定要担心的,况且这竹林也不知是否有猛兽之类的,不如我们先回去罢,白杨哥哥?”
白杨点点头,试探性地撸一下他的脑袋:“言之有理,走,这便回去罢。”谁想对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借此动作挽上他的胳膊。白杨内心觉得这朋友是可以交的,至少友好。
可白砚之却眉头微皱,毕竟有着王敢的先例,他只觉大事不妙。但碍于夕源只是一个六岁孩童,单凭这些举动,并不好下定论,于是还是没有与白杨说明。但有一点,方才夕源可没有叫他哥哥。反而灵魂刚换,这三皇子又开始叫哥哥了。呵,漏洞百出。白砚之此时白眼都要翻上天去。
次日清晨,朝霞还在天上散着,仿佛少女搽在脸上尚未晕开的胭脂。淑嫔娘娘瞧着,竟不禁想起得宠之时的日子。
“娘娘今日起这甚早,莫不是只为看这醉红脸的彩霞?”
淑嫔并没有回头,眼神中露出的惊讶之色,足以证明她知晓此人是谁。但她仍旧不解对方来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黑袍人只是笑着拿出药瓶,里面装着一枚药丸:“三皇子出生时显露的帝王天象,您难道不想让他将天赋发挥到极致么?争宠之路坎坷非常,如若三皇子殿下因为情感之事将自身牵绊住,那您这娘娘的名号,您的俸禄与赏赐,甚至是您的嘉伊轩,岂不全成了他人的嫁衣?何况,您不为三皇子考虑,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其余的孩儿,考虑考虑罢?”
“你知道的事情多又如何?你为我考虑长远又如何?你觉得,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做事么?何况你说的这些,我若是做,便是罪加一等,生死难料。“
“可您不是算过了么?毕竟是位公主,您若是不为之考虑,她的下场会是怎样,您不比我更加清楚?”
淑嫔急忙回头否认,可话还没说出口,发现对方已经消失。药瓶被对方放在地上,似乎是知道她一定会拿一样。
她捡起地上的药瓶,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这稻草却不能救她的命。为让这个孩子有个名分,曾经她冒着风险对皇帝下过迷情药,因此皇帝并不知晓这孩子不是他的。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秘密总有被揭开的一天,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时候。倘若那时她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哪怕是念着夕源,他也会想起曾经与她的情分,也许才会对公主手下留情,也许不会,但无论怎样她都活不成的。还不如试一试。
“淑嫔,娘娘?呵,也只剩这一具空壳,再无其他。”她不是选秀一步步选上来的,也不是从宫女做大做强爬上来的。
当时皇帝微服私访,她尚未出阁却贪玩至极,那是她第一次女扮男装混成小厮偷溜出府,也是第一次因为好玩顺走别人钱袋。不料半道被眼尖的皇帝戳穿,众人的眼光顿时齐聚她身,她担心有人认出她来,急忙往巷中逃窜。皇帝轻功了得,担心自己被抓,她不得已说出自己的女子身份,然后将钱袋扔给皇帝。
皇帝明面说着不计较,暗中却派人跟着她,并确认了她的身份,甚至调查她的身世。她家世并不显赫,出身也不是名门望族,虽是个小姐,但家中没有一人在朝中做事,只是一群普通人吃着仅剩的家底。也许是身世过于干净,也许是性格有趣,也许是声音清脆引起他注意罢,她只知家中次日便来人将她请去宫中,刚入宫便是贵人。
身为皇帝,他怎会不知这后宫中所带来的忧患,可他从来不管。后来她怀有身孕,他日日挂在嘴边,为她招来不少仇恨。她费下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孩子一条命,结果他简简单单一句天有异象,封她做了娘娘,又赐嘉伊轩,可人却再没来过。
她的好运气在宫中几乎口口相传,可他们又怎会知晓,夕源是她费多大的力气才保住的一条命。哪来那么多天降?哪来那么多好运?不过是一位微服私访的皇帝,睡惯了精心培育的官宦小姐与贤良夫人,猛然瞧见一名女扮男装的小贼的顿感新奇罢了。
他的一瞬喜爱,可直接成为束缚住她的一面宫墙;他的一念厌恶,亦可变作使她万劫不复的争宠火焰,在无形中将她烧得面目可憎。往日的情分,也宛如破碎的玻璃镜面,再无法复原。
起与灭,聚与散,分或合,生或死,一切的一切,循环往复,不过都是他一人说的算而已。她,从来名姓都不会有,从来不会有人记起,甚至就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她也不知为何要保留着她娘娘的名号,也许宫中繁琐之事甚多,将皇帝缠得绕不开身,已经忘记有她这号人物了罢。也就只有这个可能性稍稍大一些,其余的……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
时光穿梭在竹林中,眨眼之间又过三日。白杨想起淑嫔娘娘的话,不禁疑惑:“她为何突然急着要走?夕源三日前就醒了,当时也不见她这般匆忙,莫不是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事?”
白砚之坐在意境中的石凳上,正与自己下着五星棋:“呦,稀奇。你竟不生啊死啊的,反而开始思考正经事了。”
“你也挺稀奇,突然不开始思考,反而下起这闲棋来。你若不堵我的话,我都要以为你是否是有应对之策了。”
“应对之策倒是没有,不过光好奇也是没用的。那日我们分明看到娘娘捡起地上的药瓶,但用黑牌之力竟都无法查探捡药瓶先前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定然又是某人写出过什么。照这样发展,我们就算发现什么,人家纸上寥寥几笔,也能全部给我们抹个干净。哪怕是散步,也成了垂死挣扎。还不如答应对方的请求,那便什么都解决了。”
白杨坐在林中的树杈上,完全笑不出来:“馊主意。”
白砚之却是意味深长地叹口气:“分明是公子看不清局势。答应请求,于那人来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微笑之际,突然发现下满盘的黑白子中,早有一串黑子已经五星连珠,只是他更执着于白子,所以在聊天的过程中无意间将这黑子忽视了。他撇撇嘴,这还是唯一一局得幸连串珠的,可却偏偏是串黑子。“不吉利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