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分多址 第36章 （四）（再转）

“紧急插播一条新闻...”

墙壁上的电视机里突兀的播报声音传来，一切逐渐开始清晰，严肃的节目标题切断了原本正千篇一律播放着的肥皂剧情，打断了余冬的思绪，沉重的头脑终于回过神来。

“...十三日晚，就在刚刚，镜川萱台市突发强烈地震，周边地区震感剧烈，相关地区细胞广播已启用。根据现场实时回传本台的临时视讯画面，目前已有多处区域建筑受到影响，部分在建与修葺楼宇发生严重倾斜...”

余冬与四少爷同时看向电视屏幕里剧烈抖动的模糊灰色监控画面以及画面当中正在发生倒塌的楼房以及紧密扑向镜头的尘烟。

“...请尽量避免前往该区域。目前萱台自主广播系统已向外宣布萱台正式进入紧急状态，截至通信时间，本地相关部门尚未通报任何失踪或伤亡情况，邻萱多座城镇均紧急反映受震情况严重...”

画面中的强烈振动仍在持续。直至视讯发生延迟卡顿，在新闻台主持人密切报道的话音中失去了信号。

余冬与四少爷仍在注视着严肃的电视画面，画面中惨况连连的与台通讯被定格在了某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

“目前本台暂时与当地广播通讯失去联络，驻本地相关人员将根据现场情况争取与本台恢复实时播报。与此同时，本台专业工作人员现已搭乘全媒体直播直升飞机赶往现场，将为您持续跟踪报道...”

电视机里一片漆黑的实时航拍画面正不规律地闪烁着。

未及瞠目结舌的两人静立在此刻尤显安宁祥和，甚至说得上是温馨的逼仄演播室里，一言不发。

莫名的不安从心里泛滥起来，余冬正要叹惋挂虑些什么，却不得不腰斩了此刻的忧伤情绪，只因四少爷的目光不知何时已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相隔不到两米，悄无声息的压迫感再度袭来。

余冬迎上了那道灼热的眼神。

黑色与银色再一次碰撞。

四少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余冬此刻略有不畅的呼吸声，尖锐，平稳。

“好...”余冬知晓，自己再多的犹疑与不舍也要到此为止了，“我答应您，可以把无线电发射器让给您...”

四少爷自信且犀利的目光依旧不变，依旧是仿佛看穿了余冬所有的内心想法一般，静待着余冬开出那个他此刻大约已有了准备的条件。

“我接受这场交易，我...”

四少爷微微歪头。

余冬再悄悄瞟了一眼电视机画面。

“我希望可以用这个电台换四少爷一次...‘大慈大悲’...”

“哦？”

“我不要什么钱，我只希望四少爷可以大发一次善心，用上您目前手头上可以拨出的所有救助资源以最快的速度驰援萱台。”余冬坚定的语气略带几分颤抖，继续说道，“拜托了...我不求什么...我只是有信心，四少爷您能够支付一个您心目中这个电台值属的价格，一个对得起您眼中灾民性命安危，对得起您自己的价...”

余冬谈判的冰冷姿态又轰然崩解，垂眸叹息，“不，当我没说...我能力不够，没资格要求什么，就当是我不要脸恳请您出手帮受难百姓一个忙，仅此而已。”

稳重而柔缓的拍掌声，一声，一声，在演播室里响起。

“没问题。”四少爷直直凝视余冬的眼睛一眨不眨，“余先生，你再一次做出了一个出乎我一分钟前的意料的抉择。”

“您？...”

“余先生开出的这个‘算又不算是’的条件我似乎拒绝不了...何况，我本来也不打算拒绝，甚至一度想过用来作为我自己的筹码敲打余先生。没想到余先生这一次比我快，我应当感到惭愧。”四少爷摇了摇头，向前干脆地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余冬剪断了思绪中最后一似犹豫的余震，也爽快直接向前握了上去。

“合作愉快......对了，四少爷，您这次的手好像终于温暖些了。”

“呵呵，多谢安慰。”四少爷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半愉悦一半欣慰的笑容，“我的私人医疗团队最近正好在镜川附近的城市参与交流，我会立即联系他们，配合我认识的其他有意跨院交流的专家以及抢险工程团队尽快前往灾区参与救援，救护与医药费用余先生自然也不必担心，哪怕今日交易不成，我也有意捐款抗灾。所以，这一个份量本不足以成为余先生拿来震慑我的筹码最后依旧是被余先生无私地放到了谈判桌上，我又岂会厚着脸皮占这样的便宜？”

“...”

“我决定了，除了此次的捐款我会加倍以外，我也会尽我所能，集合并整理所有手头上的物资，联络好曾合作过的专业机构...加上他们的帮助，无论是粮食还是工具，最迟明日，在确保了灾地情况稳定后，必定送达...也算是遂了余先生对我的托举，‘大慈大悲’。”

“多谢。”

九时五十分。

电视机屏幕里航拍的返传画面中开始清晰可见，黑夜笼罩中的萱台市商业发展区与近郊区已然是灯火俱熄，楼林侧卧，地面碎裂塌陷，一片疮痍涂炭。

“时间不早了。情况紧急，我需要回去准备这些事了。”四少爷从西装内袋抽出手机轻敲了一行讯息发送后又放回了口袋，边动身边继续补充道，“而既然是交易，我也应承奉陪余先生的善心加码了，我实现我的承诺之余...我也向余先生开出三个简单的附加小条款，放心。绝对不难。”

四少爷双手插入西装裤袋，利落而平稳地背过身去，“我需要--一，技术与操作原理细则。二，电台本身与所有相关资料，零件，辅助设备全数及原样，包括旧址收购谈判的后续搭桥与兼允。三...第五号电台全频段静默，全平台下架，抹去所有数据与历史痕迹，从此...不得再有第五号电台的任何现实形式存在。”

余冬做过千万种面对告别第五号电台时的心里预设，可当他切切实实听到“静默”二字时，心头还是不免颤了一颤，如同无声的雪崩，更如同真空宇宙中的雷击。

“隆隆...”窗外远处应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雷声，沉闷的空气终于从窗隙渗入。

他知道终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很早的时候被自己揉成了一粒种子埋入了自己脚下的土地里。

而如今野火已然烧至自己脚下这片失守的荒地上，土里的种子被高温拆开了衣荚，催化了荣养...

而废弃的演播室此刻陷入了漫长的死寂，安宁，沉默----

一如夏日雨夜的冯嘉荻关起窗户开起小空调，一如过往那些主持人回答不上问题的时刻。

“...目前萱台市萱河区情况严峻，据现场观测，多处山体发生滑坡，部分接壤居民区地块发生严重塌陷，陆地情况复杂，通报失踪......”

电视机里新闻台主持人的播报声音一如视讯所述的灾情恶化一般，未曾停息。

余冬捉摸不透自己心中某份不安感，仿佛自己做错了一件天大事一般。

“抱歉，今晚让余先生忍痛割爱了...”

离去的四少爷的手正要握上门把----

“稍等。”

四少爷的手顿住了。

“...我还有一个最后的请求，能不能...今晚让我和五号电台再做最后一件事，就当是让它陪我再待一会...最后一场广播，请允许我跟我曾经的听众们好好作一次告别...我保证，过了今晚，五号电台将彻底不复存在，所有的相关资料和设备我会准时尽数与发射器完整呈上！”

四少爷没有回头，坚定地扭动了门把手，“没问题。我信任余先生与各位朋友。愿为你们热诚维护的人文浪漫献上衷心的哀悼，也祝你们有始，有终。”

银色的身影随一阵因房屋气压变化而扑进来的热风消失在了门框里黯淡的走廊一隅。

那抹黑色兀自沉默地伫立原地。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