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分多址 第35章 （四）（再承）

九时三十六分。

“...乃至今日，我手中这般的军事对讲机应该还有不止一台...我需要借助那台有着独一无二发送方式的无线电台重新找回当年失散各处的‘午夜烟雨’特种部队成员与其各自门徒的后代。”

余冬微微蹙眉。

“七月战争，焚轴战事，都是历史课上耳熟能详的知识，自不必我多说…而在当年的焚轴战事中后期，‘午夜烟雨’曾短暂以集体形式在都阙城外密切加入过正面对抗倭寇的行列。当时丧心病狂的倭军为了让细菌战略在最后时刻彻底进入失控状态，因而在暗地里加急研制了数不胜数的各种生物和化学武器。而‘午夜烟雨’迫不得已从战场正面攻破那些地下基地后，有一位成员从其中一处已净空的基地里寻获到一批特殊的敌军实验室文件。据闻，上面记有倭军在当年的细菌战争中未及实现的一项堪称真正底牌的武器研发及相关技术原稿。多年以后，该名成员遭到暗杀，门徒十不存一...原因不明，势力未知，就连那是清算还是内乱也无人知晓。而那份保存在她手中的秘密资料遭窃，从此下落不明…”

余冬不知从何插话，更不知该如何评论。

“至于那名成员为什么没有销毁而是选择保存那些可怖的实验文件，就连我的祖父也不得而知。”四少爷继续说道，“不巧，我去年从环海一处黑市收获到的消息称，曾有一批来历不明，编号未知，形制特异的军火密封箱在地下市场上短暂地流通过…负责运输和记录相关物流程序的人都在事后离奇身亡，一丝关于凶手的行凶证据都没有找到...”

“环海那么多有名的执法机构探员也...哦，抱歉，差点忘了您报不了警。”

“嗯。后来我个人也尝试过各种手段，甚至在邻国也试着查寻过那些箱子的下落，但，一无所获…后续就连我的安插在国内各处的眼线都无法再追踪到那批军火存在过的任何蛛丝马迹…”

“您怀疑…”

“是的，越是无法确定的东西我就越担心…而且消息还提到了那些包装成军火的密封箱全部附带液氮冷冻保存功能，属于高级实验所才会采用的封存配置…”

苍白的面容上，凝重的神色愈发清晰可见。

“...这种彻底抹去痕迹的手段，实验品，非常规军火…我的确无法不去怀疑当年的那批实验资料可能会以另一种形态，另一种形式重现世间。”

“我整理一下...您是想说您手底下的黑色市场中出现了不可控的事物，觉得最近可能会有人想借助战争的遗毒来搞事情…所以…”

“所以我必须尽快追踪并联络到当年‘午夜烟雨’的其余后人或者尚在世的门徒。如有可能...将他们重新召集。时间紧迫，我必须调查出当年所有后续发生的‘意外’的真相，阻止可能的灾难发生。”

“单凭这个老电台？”余冬质疑道，“时日将久，您连那些人是不是还在都阙都不知道了吧。”

“祖父的笔记中提及过，‘午夜烟雨’成员的对讲机终身不离身。测与不测，若自身难保，必将慎传可信之人之手，永不失联。因此，他们那些人在退隐之后也一直是互为彼此的监视者，随时待命，就算人死了，除非对讲机被带离通讯范围或被销毁，否则必定有可以联络上的人。何况，据我祖父口述，包括他在内的五人中的四人后来都有成家立业，各自的满堂门徒也散尽于这片国土之上…但我相信，这个电台的信号在经过改造并放大运行功率的情况下，通过架设更多的通讯基站来覆盖全国的频段应该并非什么难事。”

“这还真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的事情。”

“余先生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九时四十分。

“四少爷，您确定您不是对您自己影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过于敏感了？”余冬平静地反驳道，“如今的法治社会在执法与管制上的效率已经趋于完善，您已知悉我们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再浓重的阴影，再苍白的幽灵都逃不过观城师的眼睛...您也许是杞人忧天了，这两件事之间未必有关联。”

“呵，今时今日的观城者疏忽的桩桩件件还少吗，他们眼里只看得到那些不敢直视他们的人。利益遮天障目，而环海...更是他们以赐贸易自主为由的目不所及之地。”四少爷微微叹息，“余先生，有挚友的帮助，您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我无法单凭一个‘未必’便拿全环海的人的安全去赌一个无事发生的结果。哪怕是昙花一现，也未必见得会是一个无声消弭的误会。”

老旧的对讲机在冰冷而苍白的掌心中被紧了紧。

余冬投向那只手的目光也随之一紧。

“而且我此前忘了提醒余先生，这个电台本就是全频段开放，既然我去年可以收到来自那台无线电的信号，想必其他还持有配套对讲机的组织知情人也能收到，只是他们大多保持沉默，并未对此作出反应。可是，万一他们之中有人也在暗中追查着那台无线电后续的动向，无论是否与当年那些连我也搞不清楚的内部分裂与清算有关，人心叵测，余先生时至今日执意此举便到底是有引火烧身之险，毕竟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正虎视眈眈，又或是已然行动到哪一步...更不知晓他们的手段会是如何...”

“...”

“为了一份缥缈不定的事业而将挚友们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真的值得吗？”

余冬第一次犹豫了。

九时四十三分。

四少爷咬住了余冬动摇的势头一般，锐芒不减的眼神依旧平稳地凝视着此时垂眸而去的余冬，而自信的底气全然熔炼成了一把扎去深黑色身影胸口的流金利剑，毫厘不差：“各位朋友方才毕业，尚且年轻，这份本就大胆且意义非凡的事业我亦万分尊重与欣赏，大学生中亦少有你们这般愿意跳出框架去勇敢尝试足以挑战社会规则事物的人。但是，现实二字依旧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难关，我深有体会所以才愿意坚持与各位朋友谈场交易，为大家指明并提供一条更好更安全的路线，好将各位从这趟浑水中拉开。”

那把金色的利剑闪耀着温和的光芒，正耐心地，柔谨地一寸一寸继续扎入余冬的心脏。

余冬整个人像被火焰焚灼着一般，摇摆的思绪难分难断。

九时四十四分。

”所以，余先生在听完我这番阐述之后，是否有了第二种考虑？”四少爷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深色身影的身上，稳妙地抓起桌面上的塑料水杯，“官方的一再催促之下，我想，留给余先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事关一城人民的安危...诚然，就算环海这个所谓的贸易自治特区，这座罪恶丛生的乱城你们看不上，它如今也的确与粪坑无异，但我也不希望它身上的失控因素最终影响到整个国家。哪怕如此，余先生，真的还要继续保持缄默吗？”

“我...”余冬痛苦地皱起了眉角，合起了双眼，咽下喉咙里的窒息感，快速思考着。

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开始随着眼前的金色火光升温，满脑子的熵怂恿着某个奇点即将爆发，欲要诞生出一个新的荒凉宇宙。

九时四十五分。

“余先生请放心，正因为我真心实意欣赏诸位，只要余先生愿意，我开出的条件绝对能够满足你们。我绝不亏待未来可期的年轻人们。”

四少爷举起水杯，敬向那道沉默而勇毅的黑色身影，随后，目视未移，尽杯入喉。

然后，四周的彩色开始变暗。

如果不是在尽头，在未来驻足回首过去自己凄淡的灵魂的话......

九时四十六分零七秒。

“利用他人的火焰与灵魂来炼就我自己的黄金，真的可以吗？”余冬沉重地问向自己的内心。

“不，你已经炼成了。”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他们，他们与你同有的记忆，那些话语，那些经历，那些无数个夜晚，它们都将永远陪伴着你，无论你是否选择继续走下去。”

“...”

“...你都已经做到了。”

“可是...”

“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余冬，你其实一直都在发光。”

“主持人，你其实不必依靠谁也能好好地做下去的，对吧！”

“...我迟早还是会起身的，你也是。”

“冬子，我们无路可退，但我相信你会带着我们踩出新的道路...”

“...”

更多的声音在余冬脑海中回荡着。

那就说明我还未停下...哪怕我在这片荒土的火焰中倒下，我的灵魂，也会在另一片，每一片荒野上继续前行着。

直至目之所及，四季如春。

九时四十六分五十三秒...

冷凝的银色静立一侧。

黯淡的身影咬着牙默不作声，仿佛正忍着痛感，不再尝试向外抽出，而是将炽热的剑锋继续一点一点推进自己的胸膛。

直至此刻所有的光芒融成一体，刺破了世间一切苦涩与不堪，化解了此刻所有自疑与不甘。

太阳如常升起。

星星依旧闪烁。

勇者兀自伫立。

五十九秒...

“紧急插播一条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