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热烈，长兮归鸿 第65章 死亦鬼雄（2）

在那片被战火无情蹂躏的土地上，夕阳宛如一位垂死挣扎的勇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似乎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在为这场悲惨的剧幕默哀。

韩霜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是她以命相守的阵地，也是她生命终结的地方。

她的身躯被鲜血浸染，就像一朵在寒风中凄惨凋零的玫瑰。即便如此，她那坚不可摧的精神和毫无畏惧的勇气，依然如永恒的雕塑定格在时光的深处，让每一个目睹此情此景的人，都能深深感受到她生前的坚毅。

然而，在这令人心碎的时刻，又有谁能真正体悟这份牺牲背后的意义呢？

洛云商站在韩霜身旁，她的身影仿若一座孤独的山峰，独自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巨大悲痛。她的眼眸不再有往昔的纯真，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她缓缓地跪下，将韩霜已然冰凉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仿佛试图用这最为温柔的方式将她唤醒，哪怕只能得到一瞬间的回应。

四周是士兵们沉重而匆忙的步伐，他们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斥着各自的悲欢苦痛，但在这片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似乎没有人能够停下脚步，去在意那份深藏于心底的哀伤。洛云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苦苦抗争。

如果……如果自己能早一点赶到，如果自己不曾让韩霜独自去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如果……无数个“如果”在洛云商的心头不断地盘旋，每一个“如果”都好似重锤狠狠敲击在她脆弱的心房，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悔恨、自责、悲痛，所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无形却又强大的力量，紧紧地扼住她的胸口。

“我就是个胆小鬼，我连留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她双手捂住脸，泪水像决堤的洪流，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云商隐约听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在那片由战火与泪水交融而成的混沌中，沈迹辰如一阵狂暴的风席卷而来。西直门，如今竟成了他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城墙上，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似乎在刻写着他的罪过，而他的心，犹如被千万把锋利的刀刃无情割裂，痛得难以忍受。

当他终于来到韩霜的身边时，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转动。韩霜安静地躺着，犹如沉睡般安详，可那身被鲜血浸透的战袍，却又在默默地诉说着一切。沈迹辰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宁愿相信她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早一点赶到？”沈迹辰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他猛地跪倒在韩霜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轻轻揽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那死亡的无尽深渊里拼命拉回来。

“霜儿，你听我说……西直门根本没有设防，那全是我们的计划，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后将其一网打尽……”他竭尽所能地嘶吼着，泪水在眼眶里汹涌打转，声音不仅颤抖，还带着深深的绝望。

他的声音里满是难以言说的自责与追悔莫及，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毫不留情地狠狠扎进自己那颗破碎的心脏。他原以为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定能护她周全，使她不受丝毫伤害，却不曾料想，最终她还是成了这场精心谋划的计谋中最无辜可怜的牺牲品。

沈迹辰紧紧地拥抱着韩霜，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她那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在这一刻，他的心瞬间支离破碎，所有曾经的骄傲、精心设计的所有计划，在失去韩霜的那一刹那，统统变得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如血般鲜红，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但就在这一刻，沈迹辰的心中燃起了另一股火焰——不仅仅是悲痛，还有愤怒。他缓缓站起身，将韩霜轻轻抱起来，用最后的温柔为她整理好衣裳。然后，他抬起头，往皇宫外面走。

“我带你出去，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云商将手挪开，细细看远处。当她看到沈迹辰着韩霜的场景，所有的喧嚣便好像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沉默。

“阿姊……”

在那片被月光洒落的废墟中，洛云商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遍地自责，仿佛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些。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韩休璟已从玄武门那边赶过来了，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眼中满是焦急。

韩休璟缓缓蹲下身，极为轻柔地将洛云商揽入怀中，那动作谨小慎微，生怕稍有不慎弄疼了她。

他那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拂过洛云商的脸颊，悉心擦去那不断滚落的泪水。

“别害怕，我在这儿。”韩休璟的声音低沉且坚定，仿若山岳般沉稳，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云商已然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那宽大的肩膀厚实而温暖，可此刻却无法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他牢牢拥着洛云商，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肩，双手环着他的腰，力道适度。

许是方才哭得过于用力，在他怀中的她身躯滚烫，竟也丝毫没有抗拒他与自己的亲密接触。

“主上……”

“你的事，稍后再说。”

吴果转过头，望着沈迹辰怀中的韩霜，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再度转过头瞅了沈迹辰一眼。

他绞尽脑汁也算不到，韩霜竟会出现在西直门。她究竟是如何避开了所有眼线的？莫非宫中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暗道？

怀着满心的疑惑，吴果朝宫门里边瞟了一眼。

现今这场动乱，参与其中的不只是城南王的人，还有他们的人。

倘若事情不成，他们定会以另一副面目出现在众人跟前。

韩霜啊韩霜……那么多的敌兵，你又何苦为了大义挺身而出呢？倘若你安安静静地离去，也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你这究竟是为何啊。

吴果实在想不明白，世上当真有人能够把家国大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韩霜被安葬在西直门外的荒原之上。

“你爱自由，我便准许你离开皇宫这一回。”

沈迹辰微微轻抚她僵硬的面庞，眼中满是不舍与悲戚。

周遭一片沉寂，唯有风声不时掠过，携着几分凄清。

“你曾说，此生定要去战场上走一遭，不枉此生。”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轻轻地放在韩霜的胸前，似乎是要让这份爱意永远陪伴在她身旁。

随着最后一铲土落下，沈迹辰那猩红的眼眶不再有泪水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