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热烈，长兮归鸿 第64章 死亦鬼雄（1）

近几日，每每洛云商去韩休璟书房找他，他皆不在房间。云商猜他定是去办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才未带她。得了闲，云商便往宫中寻韩霜喝酒，也正因如此，方知晓韩霜准备今日从密道离宫。

然而，一日不见，两日不见，日日不见，洛云商的脑海中总是浮现他的模样，耳畔也总是回荡他的声音。

“他到底是因为喜欢我才将我留在身边，还是因为沈迹达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贪心太多，可又忍不住去妄想，好想如韩霜阿姊所说的亲口问问他，可又害怕得到一个不如意的结果。

或许醒着，将无法填平的成长的沟壑看做是一种怨怼，会更好地忘记过去吧。可是她还是忘不了那些心里兵荒马乱的时刻，因为对他的一份份感觉，从来都没有变。

洛云商觉得自己喜欢他。

“韩休璟！”

洛云商一路小跑至他跟前，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精心做好的鱼端给他。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清清淡淡、宛如微风拂面般轻柔的笑。温暖的灯光倾洒在她如白瓷般细腻嫩滑的肌肤上，尤为醒目的是脸颊边那颗小巧的痣，恰到好处地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与俏丽。

“我亲手做的，鱼，吃了可以变聪明的喔！”

“我看你这几日这么忙，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韩休璟愣了愣，回想起来，近几日因为城南王的事情，确实几乎未与洛云商照面。

“璟，我们……”吴果似乎要说什么，却被韩休璟挥手制止了。

“给我吧。”韩休璟接过那盘鱼，便进了屋子。

他们刚进去，说了几句话，韩休璟便先行出了门。

洛云商跟着他出去，只见他身姿矫健，一个鹞子翻身便稳稳落在马背上。他双手紧紧握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便嘶鸣一声，蹄下生风。急匆匆地疾驰而去，微风拂过，他身上那紫金流袍在灯笼光的映照下越发流光溢彩。

他面上覆着银光闪闪的铠甲，在夜色中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洛云商察觉到不对劲，这么晚了，将军整装出发，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他一身铠甲？他要去哪儿？”洛云商拦着吴果问。

进屋子的时候，她瞥见那盘鱼丝毫未动。

韩休璟神色凝重地令吴果留下来，本是想让他死死地看着她。只是未曾料到，吴果竟心怀鬼胎，有意将实情告知于她，妄图悄无声息地让她有去无回。

毕竟，他不想韩休璟以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被掣肘。

他也不再愿意做这个留下来保护洛云商的人。

“你还不知道？”

“什么事？”洛云商着急地拽住他的衣服。

“有密函说——城南王会在今晚发动兵变，就在西直门！将军出门，自是要去平乱喽！”吴果漫不经心道。

“那你为何还在此处，你快去保护他啊！你武功高强，你快去帮他！”

“主上让我留下来看着你，你要是……”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乱跑的！我向你保证！”她急得直跺脚，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也因为焦急而微微颤抖。

吴果听罢，便离开了。

今日西直门发生动乱，韩霜阿姊是否可以趁乱跑出来？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也不知为何，云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回屋乔装以后，便也牵了府上的一匹马离开了。

靠近宫门的时候，洛云商便下了马，她远远瞥见宫门口处已是一片混乱了。

洛云商的心如擂鼓般狂跳，她不敢上前去，不敢进入这片修罗场，她不知道身后还会不会涌来敌人，也不知里面还有没有援军。她的视线被一片混乱所占据，城门处的景象如同一幅悲壮的画卷，缓缓在她眼前展开。烟尘弥漫，火光冲天，哀嚎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乐。在这一片混乱中，她疯狂搜寻阿姊，发现一个身影格外显眼，是个红衣女子，仅仅穿着布衣，强劲地站在宫门以后。

她的衣衫之上，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斑驳的血迹，其中有些源自敌人，有些则属于她自己。她的面庞之上，汗水与血液相互交融，然而，她的眼神却坚毅非常，犹如能够刺穿这无边无涯的黑暗，望见那微茫的希望之光。手中的长剑舞动起来仿若游龙，每一回的挥砍都挟带着决然的力量，将妄图靠近的敌人逐一击退。

洛云商看着这一切，浑身发冷。

怎么会……是韩霜阿姊？

不是说刺客在西直门吗！为何西直门没有人？

“阿姊！”洛云商拼尽全力大声呼喊，那声音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显得是那般微弱无力。然而，韩霜似乎听到了，她猛地回头望了一眼，眼神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喊：“快——走——”

此刻的洛云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满心都是惧怕。她眼睁睁地看着战场上的血腥与残酷，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完全迈不开步子。平日里斯文柔弱的她，在此刻显得如此胆小怯懦，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洛云商死掐住手，意图用痛觉来刺激自己变得更清醒。

我不会武功……得去……找……找人……

就在洛云商准备骑马逃离，去寻觅援军的那一刻，韩霜那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却瞬间被激烈的兵刃声无情吞没。

云商听着阿姊的声音渐消于远方，满心悲戚地回过头去——

只见无数刀刃在空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恰似死神挥舞的镰刀，凶猛地、毫不留情地向韩霜刺去。那锋利的刃尖无情地撕开她的衣衫，刺入她的肌肤，鲜血四溅，染透了她的战甲。韩霜拼尽最后的力气抵抗，却终究抵不住这如潮水般汹涌的攻击。

洛云商转身的一瞬，时间仿佛凝固。她看见韩霜的身躯被数不清的刀刃穿透，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让原本鲜艳的红色变得愈发红艳，也染红了她脚下的土地。韩霜的脸上，痛苦与决绝交织，但她的眼睛依然注视着洛云商，似乎在用最后的力气传达着信息。

这片土地，是他父亲拼死打下来的，她岂能容忍宵小之辈损皇家威仪。

她终于还是实现了保家卫国的愿望。

“快去找援军”，这是韩霜留给洛云商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此刻最后的力量，可惜，她什么也没听见。

许是兵戈声太过浩大，她便在一刹那什么也听不见了。

缓缓地，韩霜原本站立的身体无力地倒下，四周的敌人继续向里面跑。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已看不清眼前的路。她强撑着让自己尽量不要倒下，她深吸一口气，抹去眼泪。

沿途的风景迅速后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就像是韩霜不屈的灵魂，指引着她。

当她终于到达朱雀门，气喘吁吁地向守卫说明情况时，她的泪水便忍不住地滑落脸颊，

那守卫尽快进去通报了。

云商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哭了一会儿过后，她眸子空了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

她跟着行军队伍去了西直门，一人留守在韩霜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