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市的夏天似乎要来得早一些,才六月初,已经有女孩儿穿着漂亮的吊带裙了了。站在市中心二十多楼的阳台,天空又高又远,没有一丝风,鸟也望不见一只,静得如同被一只玻璃罩子隔绝,不过却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日出的速度很快,开始只是一小块云变了颜色,接着是整片山线的云,层层叠叠地流动着深浅不一的橘色,太阳就从云后冒出树叶尖儿大小的光,一寸寸地漫过山线,最后无私地亲吻这个城市里每个人的脸颊。
大概是答应了盛晚鸽这段时间都要陪着她,宋芝这几天都没有出门跑步,盛晚鸽就会从天空还是灰蓝色时起床,站在阳台,一边练习着基本功,一边静静地等到太阳从城际线绵延的山线中醒来。
这几天倒都是爽朗的大晴天。
晒得葱兰都有些萎了。
宋芝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招呼她过去吃早餐,“八点半准时出发啊,老黑他们待会儿上来搬行李。”
今天就要出发去布利了,大概是她作为盛夏,完成的最后一个工作。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在这个短暂的被她称作“家”的地方吃早餐。
“真好吃,芝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她笑得眼睛弯弯的。
“你第一天知道啊?赶紧吃。”
老黑他们如约上楼搬行李,因为要去大概一周的时间,又是时装周活动,所以收拾出了8个巨大的行李箱,都是宋芝和常合作的造型师以及品牌方搭配数日敲定的服饰以及日用品。
宋芝指挥着老黑他们来回把行李箱搬到电梯,朝屋里喊:“小夏,出来了吗?”
“欸,马上。”
盛晚鸽背上包,朝大门走去,忽然脚步一顿,快步走到阳台,双手捧起装葱兰的花瓶,将它放到电视旁的架子上。
她轻轻摸了摸小巧的花瓣,后退几步,旋即转身,小跑去电梯。
去机场的路上,宋芝还在细细跟她核对时装周的行程。
“第一天和第二天天都是拍摄,宁琢已经到了,这你知道了吧?第三天才是Gorgeous的秀,第四天再去看Gorgeous的总部参观,参加她们在布利新店的剪彩,后面两天,给你留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也顺便散散心… …”
盛晚鸽心里默默算着,刚刚好,第三天,就是16号了,是盛夏回到盛夏的那天。真好,她不用再端着女明星的架子,去她没去过的场合,见她不认识的人,这些难题都要丢给盛夏了。
想起来,盛夏应该也很不喜欢这些社交,她醒来时发现这一切,会不会骂她?
噢,或许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呢,只会像电视剧里所有的主人公在医院里醒过来那样,大梦初醒般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想到那个场面,盛晚鸽轻轻翘起嘴角。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打断她,是谯声问她出发了没。
她拍了一张窗外的日出发过去,谯声很快也拍了一张同款日出发过来,看他拍照的位置,应该是已经到机场了。
她眷恋地抚摸着从他的视角看到的景色,倒计时了,和他这样长长久久的相处,还是进入倒计时了。
平时嘴上说着不怕,说着相信他和自己,但临到头了,心底还是生出许多不确定。
“想什么呢?下车啊。”
一抬头,宋芝已经拉开车门,疑惑地看着她,越过她的肩膀,盛晚鸽看见有许多镜头正对着车门。
那都是来拍盛夏的出发照的,有巨云安排的,也有品牌方、杂志方联系的。
她抖擞精神,拾起早已搭配好的背包,戴上墨镜,将长发挽到一边,弓着腰走到门口,长腿一迈,闪光灯接踵而至。
十分钟后,社交网络上便出现了这组图。
高傲的女明星身着简单的白T、黑色短裤,瀑布长的波浪卷发被拢到右边,露出左脸凌利落的下颌线,不似从前出现在大众面前,总是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天的她,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即便带着墨镜,也让人觉得无比亲和温柔。
“我天,基本款也能穿得这么迷人!”
“我们夏就是天选G家代言人!”
“靠靠靠靠靠腿杀人啊姐姐!”
“穿搭最重要的一点果然是脸……”
“就没人发现今天我们小影帝也是黑白配吗?这俩人有点东西在的……”
盛晚鸽和谯声在头等舱履行普通同事的义务寒暄招呼时,网络上掀起了一阵“磕到了”的狂浪。
两位经纪人手指不停刷着实时微博,表情麻木——好家伙,还没开始宣传呢,这两人自带的热度,就足够令人注目G家和《弃子》了,心里飞快盘算着这cp都送到眼前来了,炒还是不炒呢?解绑时怎么谈呢… …
去布利要经历8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盛晚鸽苦着一张脸,本来能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了,谯声还在离她那么远的位置!
她瘪着嘴,偷偷看了一眼——斜后方的谯声… …
目光撞了个正着,谯声也正直直看着她,轻轻耸了耸肩,好像在说:“没办法,我也想和你坐在一起。”
好了,都是我在乱想。盛晚鸽回过头,甩甩脑袋。
还没到起飞时间,她拿出手机,给谯声发消息:我饿了,什么时候放饭。
她早上只来得及喝了杯牛奶,加上宋芝这几天也在控制她的饮食,没吃什么东西。
谯声很快回复:头等舱不放饭。
盛晚鸽:……我没坐过头等舱你别骗我。
发完还转过去朝谯声做了个鬼脸,谯声笑着低下头,敲字,很快就听到斜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盛晚鸽晃荡着从座椅口袋里翻出来的三明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原来刚刚他在提前登机,是给她当田螺姑娘来了。
透明纸袋包着的三明治,没有任何品牌的logo装饰,她问:自己做的?
他回:嗯,无任何添加剂,放心食用。
她乐开了花,不过还是要端着被追求者的架子,装模做样地回复:表现不错。
我的荣幸。
盛晚鸽盯着他回复的这四个字,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要吃就吃,别傻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盛晚鸽哀怨地看了一眼煞风景的宋芝,后者满不在意地翻着最新的时尚杂志,眼色都懒得给她一个。
盛晚鸽转了转眼睛,存心把她拉下水,她亲昵地挽着宋芝的胳膊,把三明治递到宋芝眼前,撒娇到:“芝姐,也有你的份。”
不吃,就是不给谯声面子。宋芝吊着眼梢瞥见她眨巴着大眼睛,这小妮子,明明潜台词就是这句话。
谯声听见前面传来清脆的笑声,不由得也弯起嘴角,手中枯燥的行程安排表都变得有趣起来。
一个三明治下肚,飞机也起飞了,盛晚鸽收起了和宋芝笑闹的态度,翻阅起这几天会接受的固定采访的一些问题,以及宋芝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大致的回答方向。
这一趟出去,应该是盛夏经历了方均淮事件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可马虎不得,她现在只盼望,盛夏回来之后,还能有这段记忆,别她记了这么久,盛夏一个标准答案都记不得。
本以为八个小时会很漫长,但在醒醒睡睡的工作中,也很快就到了。
布利现在还是中午,但气温都比延市要低一些,所以落地前盛晚鸽和谯声就已经换好了衣服,两相照面一看,得,又是“情侣装”。
两位的造型师都不约而同选择了G家今年春夏的新款风衣,男女款只是细微差别,内搭也都是白T加宽松牛仔裤的基础款,看来都是准备把“重头戏”放在看秀那天。
两方早就约定好,谯声先出去,盛晚鸽后走一些,以免引起机场混乱,谯声下机时和她遥遥对视一眼,她轻轻点头,等他人不见了,才和宋芝走出机舱。
但盛晚鸽没想到盛夏在国外的影响力那么大。
接机的人里,有华人面孔,也有不少外国友人,用生涩的中文发音叫着盛夏的名字。
她头一次以盛夏的身份直面那么多粉丝,一时之间有些惶恐不安,又为盛夏感到开心。
她在心里说,你看,盛夏,有好多人爱你啊,你一定要认真地,多看看他们。
这样想着,她摘下墨镜,眼睛笑得弯成一条缝,不停向大家致谢,细细去看,会发现这位不常笑的国际影后眼底,有一层薄薄的水光,盈盈闪动。
远处的谯声见她安全无恙地上了车,才让司机出发。
到达下榻的酒店已是下午3点,上次在Gorgeous的总部见过的云雅娴早已在门口等候,旁边还有几个外国人,应该是G家在布利的工作人员。
“亲爱的,辛苦了。”云雅娴一见盛晚鸽从车上下来,迎面她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同行的工作人员也十分有礼节地与她致意。
云雅娴一个个介绍这是谁谁谁,盛晚鸽素来有外国人脸盲症,听到最后一个也没记住,只机械化地用外语一一问好。
好容易云雅娴将她们送回房间,再次叮嘱了休息一会儿直接下楼到餐厅吃饭,盛晚鸽才放松下来。
“看不出来,还是下了功夫的嘛,发音正宗多了,不错。”宋芝一边将头发挽起,一边对盛晚鸽说。
盛晚鸽原本懒散地瘫在沙发上,一听这话激灵了一下,她刚刚好像和外国友人交流得挺好?都是托了盛爸盛妈从小抓起以及应试教育的福罢了……不过经现在宋芝这么一提醒,她想起来,盛夏的口语,应该是要弱一点点的。
这点得注意,她暗暗想。
刚坐下没多久,造型师就上来给她补妆换衣服了,虽然不是公开活动,但是很正式的面见品牌方的活动,所以这段时间的所有造型都是和造型团队敲定了的。
盛晚鸽像个机器人一样任由大家摆布,最后睁眼一看——真绝,这脸,这身段,不愧是盛夏啊。
推门进到餐厅,谯声朝门口看过来,她换上了一条纯黑色的丝绒长裙,大方领的设计展现出分明的锁骨,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只耳上坠了两颗珍珠,其他任何装饰都没有,面上挂着十足亲和的笑,硬是将这身圣洁冷傲的妆扮穿出了几分娇憨之感。
她和盛夏,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盛晚鸽偷眼去看谯声,他穿着利落的黑色西装,并没有搭配衬衫,而是配了件白色t恤,正式又随意、放松,他已经坐在G家设计总监的左手边,右手边那个位置应该就是留给她的了。
果然,一见她进场,设计总监Kevin就站起身邀请她入座,盛晚鸽低声道谢,云雅娴招呼侍应上菜。
这场晚宴算是G家给他们接风洗尘,桌上的都是品牌方的人,宋芝和吴毅以及其他工作人员被安排在另外桌,盛晚鸽琢磨了一路要聊些什么,没想到身边的设计总监是个社交天才,从盛夏出道的作品讲起,滔滔不绝地赞美了半天,还不忘提到谯声的作品,说他们两个搭配起来简直完美诠释了G家的品牌理念——面对生命,坚韧不拔的态度。
盛晚鸽想,怕是只有谯声坚韧不拔了,她和盛夏都只想摆烂。
她含糊着混过去,一边给谯声送去求救的眼神,后者很快get,将话题引到G家过两天的秀上面。
虽然这顿饭吃得有些累,不过坐在一旁,听谯声低沉的嗓音说着流利的外语,也是种享受,加上云雅娴在一旁附和,场面也不是很尴尬。
终于挨到Kevin说让他们好好休息,过几天再见,盛晚鸽才放松下来,和宋芝一起回了房间。
路上边走边给谯声发微信:好饿... ...仿佛没有吃饭。
那头很快就回消息:我也是。
盛晚鸽不忘给宋芝也碎碎念:“这裙子太贴身了,一点小肚子都能看出来... ...我真是一口都不敢吃... ...你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
回应她的是轻飘飘的一句:“行了啊,十二个小时之前,你才吃了一个三明治。”
盛晚鸽:“?”
她把宋芝的话原样发给谯声,控诉到:“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要不再出去吃点儿?”
盛晚鸽瞟了一眼还在和造型团队沟通明天时间的大经纪人,思考着要怎么说,才不会被拒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早恋被父母抓包的中学生。
呸呸!恋什么恋,八字有一撇还没一捺呢。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时,救星来了——宁琢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