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莫及 第3章 两极对立 唯余相杀

（1）

奈落伸出双手，试着握紧，又松开。

真实的触感。

没错，是他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体。

还是温热的！有温度有心跳！

“怎么会……”

桔梗双瞳中满是震惊。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都已经死了吗？这里真的是彼世？

沉浸在重新获得□□的喜悦中的奈落，并没有注意到桔梗面上的表情变化。桔梗感知得到，那副身体，散发着生人的气息，是活着的□□。

而她，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为什么，只有奈落……

怎么回事，奈落自己也说不上来。刚才是怎么了？听到桔梗戏谑地说出思念犬夜叉，他感到无比气愤，但这种情绪在这空间里并不是第一次产生。自打桔梗醒来后，两人你来我往的嘴炮中经常会动怒。可是刚才，他却隐隐感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伴随着怒气，水涨船高，愈来愈浓厚。

我这是，复活了？

鲜活的□□，并未轮回的灵魂，一呼一吸都是活着的证明。

那么她呢？

奈落脚尖轻点，跃至桔梗面前，盯着那张玉□□致的脸庞直勾勾地看。

桔梗本能地往后退去，谁料奈落竟一步抢上来，抓住她手腕。宽大的衣袖因为手臂抬高而滑落至手肘，一截光滑细白的玉臂横在男人眼底。

“你做什么......”

“没有脉搏。”

正欲发难，却被奈落语气中一瞬而过的失落惊到，桔梗抬眸看向奈落的眼睛，不敢相信这种语气是奈落会有的。

“为什么你的身体没有温度？”

悻悻放下桔梗的手臂，奈落显得有些失望。她的身体没有生命迹象，他怎会感知不到，可是，不确认一下总觉得不甘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有他获得了□□？

“我怎么会知道。”

桔梗有些生气，但她明白，并不是生奈落的气，虽然他略有轻薄。她气得是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可是心口像堵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羡慕吗？羡慕奈落有了新生？只有奈落得到了新生，而自己......

不可以这样想，不可以。

觉察到心底似乎升起一丝怨气，桔梗沉静心神，深吸了口气。却无意识地，手心聚集起一团紫色的光芒，那清净的微光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瞬间涌动成耀眼的光辉，桔梗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灵力喷薄欲出。

【杀了他！】

不知某处传来陌生的声音，桔梗仿佛被什么牵引一般，突然扑进奈落怀里，纤细的身形站立不稳，奈落下意识地扶住她，却未料她双手抓住他臂膀，自掌心而出的灵力瞬间迸发，奈落慌忙跳开了去，两条胳膊还是被灵力灼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

桔梗艰难地想要握紧双手，收回灵力，似乎在和什么吃力地做着拼斗。然而，就在最后一缕紫光回到掌心的时候，一道刺目的伤口从右肩突然裂开，甚至没来得及喊痛，伤口如蛛脚一般，迅速从肩头蔓延到胸口，一时间血光四溅。桔梗茫然地捂着伤口，血水汩汩着从指缝流出来。

奈落目瞪口呆。

双臂疼得钻心，他正为自己突然受到的伤害忿忿，却又看到桔梗肩头处飞出的血光。

他知道，那是她的旧伤。是他故意两次都伤到一处，亲手造成的旧伤。

肩头的伤太重，她已经支撑不起身子，奈落下意识便想去帮她，等等——

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这是怎么了，若是以前，他会趁机再补上一击。

【对，再补上一击，去吧，奈落，杀了她！】

又是那个声音！竟然能听到他的心语！

奈落环顾四周确定声音的来处，却无迹可寻。

【杀了她！】

那个声音命令着。

在奈落还未做出判断之前，右手没有预兆地化成一丛扭曲的触手，闪电般袭向桔梗！

桔梗自知躲不过，掌心聚起一团灵力，直直看着那恶心的触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蹙起的眉间却升起一抹坦然。

再上演一次白灵山之役吗.....

哼，也好，在相互争斗中消亡，这是他们的宿命。

那就同归于尽吧！

扭曲缠绕的触手带着锋利的微光破风而去，眼看就要将桔梗穿透，却在即将触及的一瞬间，骤然停下，蠕动着一点点向后退去。

而那触手的源头，奈落将化成利刃的左手刺进了右臂。

“你？！”

桔梗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奈落。

他用疼痛摆脱了控制。

收回的触手慢慢恢复成手掌，奈落不再犹豫，飘浮到桔梗身旁，将她扶起，那道长长的伤口，像触目惊心的利爪般刺进瞳孔。

好严重的伤......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她的伤，他亲手造成的伤。

第一次，他化作犬夜叉的样子，将她的右肩撕裂，新鲜的血腥味让他有计谋得逞的欣喜。

第二次，白灵山下，他故意在她旧伤的位置补上一击，他明明该得意的，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呵，那时候明明没有心的。

第三次......

这一次，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在这伤口上再来一击。只是身体的反应已经超出心理预期，不假思索，左手便已刺出，阻止右臂的行动。

这是为什么呢？还有现在，他将她拥在怀里，又是为了哪般？这从肩头直蔓延到胸口的伤，他一手造成的伤，他要怎么弥补。

弥补？为什么会想到弥补？

他奈落从来不是知错改错的人，不，他永远不认为自己有错。

弥补？可笑。

他为什么要弥补，他要弥补什么？他没有错！这个女人活该落得这般下场，活该！

“你，转过去。”

怀中人语调中蕴着些微怒气，艰难伸出手来，把他的脸推向一边。

什么？刚才这个女人做了什么？竟然推他的脸！

为了确认一般，奈落不服气地又转回脸来，侧脸刚好碰到桔梗还没收回的手指，桔梗借力使力，又将他推开了去。手劲比刚才还重，浓浓的嫌弃的气息。

我靠！

奈落要炸了，这女人竟然推他的脸！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人！本大妖为了救她自残伤身她竟然还敢推脸！要说这世上什么女人最不可爱绝对是眼前这一个！她那什么语气？颐指气使要求他命令他‘转过去’？他奈落是她能使唤的？她有这资格？偏不！

奈落气咻咻地再次转过来，果不其然又被那只小手挡住，可那只小手实在是纤细，奈落的目光还是瞟了过去。

从那纤指指缝之中，他才知道桔梗为何一而再地推他：刚才一双眼睛只注意伤口，竟没顾及她那伤口的位置实在微妙。右襟挂在肩头若即若离，浑圆的肩头，清晰的锁骨，还有那若隐若现的丰腴而柔软的山峰......

咳咳。

奈落默默转过头去.....

当初就是为了羞辱她才故意伤在那的嘛，怎么现在倒忘了。应该趁机再说点风凉话刺激刺激她！哼！

张嘴要说什么，目光触及那一片旖旎风光，又硬生生吞了回来。奇怪，怎么不敢看了......真不像自己。

奈落逼迫自己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桔梗看，眼神故意刻意总之非常有意地一眨不眨，证明够了自己不是不敢看而且也报了刚才推脸之仇后，才心满意足地把桔梗肩头的衣物轻轻整理好。

“为什么不杀我？”

桔梗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这个空间不对劲，奈落也不对劲。

他竟然会为了救她而自戕，还有，他刚才那什么眼神？一会儿眼里藏刀，一会儿又温和带伤，一会儿怒火中烧，一会儿又心满意足。他疯了吗？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内心已经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吗？照他以往的习惯，难道不是趁机补上一刀再踩她一脚然后奸笑数声讽刺一下的吗？

“你别误会，你还没重要到值得我救。我奈落杀不杀人都由自己做主，绝不受他人控制！”

说到这个“他人”，奈落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敢命令他奈落！决不能放过他！

“哦。”

桔梗平淡回应一句，陷入更深层的怀疑。误会？误会什么？他在想些什么啊？

可是奈落被这简简单单的回应再次惹毛了，他的慷慨陈词就这样一个“哦”打发了？刚才应该直接杀了她，真是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等解决了那混账，再好好收拾你！”

话虽这样说了，却略使巧劲将桔梗打横抱起。桔梗知道现在不是和奈落争斗的时候，并不挣扎。

竟然能够轻易控制两个生前叱咤风云的人物，奈落和桔梗都很清楚，那个声音的源头，和这个空间一样，很不简单。

什么地狱，什么天国，操纵他们两个互相残杀，目的，尚未明确前，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暂时和解。

两人大概永远都想不到，有一天，彼此之间竟然可以这样相处，她依靠他，他护着她。

虽然都不愿意承认。明明是天平的两个极端，只会相杀至死的不是吗。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苏醒。

但是，此时此刻，两人的内心产生了同一种念头：不能杀她/他......

可这念头甫出心头，苍白的世界陡然倾斜。

整个空间颤抖着，仿佛有什么要冲出桎梏一般。头顶上方气流涡卷成旋，没有附着的空间里，两人毫无悬念地被卷进那股涡流中。

高速运转的漩涡越来越大，顷刻间蔓延整个空间。因为肩头的伤，桔梗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奈落自顾不暇，情急之下，六只蜘蛛脚般肢节鲜明的触手冲破胸前衣襟，将桔梗紧紧搂住，贴合在自己胸膛上，两人就这样相拥着，随着气流的旋动，缓缓落到涡眼附近。

涡眼处气流平缓，可以暂时得一停憩，细看来，那涡眼仿若一面巨大的玉璧，澄澈而又透亮，平静的表面上有紫色的微光闪烁。

“放开。”

怀中，桔梗冷着脸尴尬开声。

又是这个语气！命令要求加使唤，他奈落在她眼里就是个佣人级别吗？

“我要是不放呢？”

“放开。”

“刚才怎么不叫我放开啊？别这么不知好歹，你以为谁想帮你啊。”

“是我求你的吗？”

“你！”依然是不轻不重却冷漠疏离的语气，奈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滑稽又可笑。

“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立场，信不信我把你扔回去！”

“悉听尊便。”

咬牙切齿地警告，激不起那双清冷的眸子哪怕一丝波澜。奈落怒不可遏，她檀口轻启的四个字，余音还未落，他便伸出触手，将她狠狠甩了出去。

她已伤成那副模样，终究于心不忍，没有将她扔回气流磅礴汹涌的漩涡，而是甩向了涡眼。白衣翻飞翩跹，桔梗重重撞到涡眼上。奇怪的是，涡眼好像有吸附能力，她纤细的身体竟慢慢地向涡眼深处隐匿而去。见状不好，奈落飞身上去，抓住桔梗的胳膊，想拉她回来。岂料她突然将手附到他臂膀上的伤口，极强的灵力伴着刺眼的紫光猛烈灼伤着他。

“去死吧！奈落！”

“啊——！”

原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如今更是疼得钻心，奈落不可置信地用眼神质问桔梗，却看到她那漆黑水润的瞳孔里，溢满了狠厉，冷漠和决绝。

果然，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方式。只是这样，只有这样而已！

奈落忍着剧痛，伸手掐住桔梗脖颈，指间力道一点点加大，释放出大量瘴气，和那清净的紫光缠斗在一起。两双手互不松懈，两双眼睛互不退让，除了**彤红的愤恨，两人之间容不得其他！

就在这时，漩涡停止了旋转，气流开始横冲直撞，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混乱，二人被四下流窜的气流击中，直直冲进涡眼。

顺着气流的力道，似乎冲破了什么东西，光线陡然昏暗，有风声自耳边呼响，直到撞上硬实的石壁，才停了下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所处的境地，一丛触手已经袭来，桔梗艰难地错开身子躲过，触手击中石壁，轰隆隆一阵石块滚落而下。

扶着石壁都险些站立不稳，若是再来一击，不知道还能不能躲过...

触手缓慢收回去，奈落踉踉跄跄走过来，两条胳膊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桔梗的灵力，差点将他净化。他伸出伤痕累累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就在刚才，他不惜伤害自己也不想杀她，可是现在，他要用这只手掐死这个可恨的女人！

脚下一个不稳，攻出的右手偏离目标，打在桔梗耳侧。

一片昏暗中，两具相杀重伤的躯体，强自支撑着，谁都不愿意早对方一步倒下。这么近的距离，可以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许是方才一击的消耗，奈落只觉得胳膊发酸，身子一软，扑倒在桔梗身上，沿着那具没有温度的纤细的身体，一点点倒下。

这是个好机会。能够一击要了奈落的命。

可是.......

掌心刚刚聚起的灵力，又缓缓收了回去。双膝发软，桔梗也倒了下来。

没什么可是，她只是觉得好累，打得好累，爱得好累，恨得也好累。

那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