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胡年手里端着杯鸡尾酒,借着吧台顶端闪烁的五彩灯光,将身体向后仰,凑近去看顾予岑的手机屏幕,但还未待他看清,顾予岑便手指一挪,摁着手机边缘,锁了屏。
胡年“啧”了一声,觉得有点儿没意思,转头去找Finki的身影,但Finki还在不远处同酒吧老板聊得正欢,不像是准备回来的模样。
胡年盯着Finki,对顾予岑说:“你都不如去问问Finki,他上学的时候,哲学学的最好了,说不准能帮你参破点儿什么高深的东西。”
顾予岑拿起吧台上的shot杯,仰头一口喝干净,略带嘲讽地说:“他懂什么。”
“他懂得可多了。”胡年瞥他一眼,接着说:“Finki最受男孩欢迎了,和他谈恋爱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你要是有他的本事,也不会沦落至此。”
“那你去和他谈呗。”顾予岑突然说。
他微微侧着脸,视线散漫地落在胡年的脸上。
胡年撇撇嘴,说:“撺掇自己男朋友出轨?真有你的。”
顾予岑哂笑一声,换杯酒仰头喝了一口,没说话。
没一会儿,胡年就坐不住,端着酒,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找Finki。
顾予岑坐在吧台旁边,形单影只,稍显孤独,他将剩下的几杯shot喝完,就站起身,连声招呼都没打,一个人出了酒吧。
外面正在飘着小雪,路面上的雪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顾予岑踩上去,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他扣着帽子,双手插兜,顺着墙沿往外走。
这儿离酒店不远。
他走到路中央,等红路灯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最顶端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等待音持续性地响。
红灯转绿。
顾予岑接着抬步向前走。
在临近自动挂断时,电话终于被接通。
楚松砚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
“下来。”顾予岑说。
楚松砚沉默了两秒,说:“有事吗?”
“有事,正事。”顾予岑说:“你不下来我就要死了,下不下来?”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顾予岑的耐心即将告罄,说:“我在酒店外面等你,不出来就等着我摸进林庚房间里边吧,你看是我先干……..”
“知道了。”楚松砚打断他的话。
之后,电话被直接挂断。
“嘟嘟。”
顾予岑笑了声,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他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楚松砚刚从电梯上下来。
顾予岑站在外面,隔着窗,同他对视。
楚松砚身上还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外面只简单裹了件薄外套,脸上戴了个黑色口罩。
楚松砚走到他面前,停住,看着他没说话。
顾予岑双手插兜盯着他。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环绕着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
街道上过往的人频频向两人投来探究的视线。
顾予岑扫了他们一眼,伸手抓住楚松砚的手,“走吧,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楚松砚难得乖顺,没吭声,就跟在他后面。
顾予岑仿佛对这附近很熟悉,连拐了几个弯,找到了个漆黑一片的废弃公园。最里面有张长椅,顾予岑用手拂去上面盖着的薄雪。
“坐。”顾予岑看着楚松砚,却一直没松开抓着他的手。
楚松砚的体温很低,甚至比覆在掌心的雪还要寒冷,像死人的温度。
他觑着顾予岑,慢慢拧动手腕,挣脱顾予岑桎梏的力道。
顾予岑也没强求,干脆松开手。
“你……..”
“先坐。”顾予岑打断他。
楚松砚沉默两秒,才坐到长椅的最边缘,身子稍稍前倾着,用胳膊撑着腿,他低垂着脑袋,没再看顾予岑,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顾予岑站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仰头看着他。幽暗的环境里,楚松砚的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漆黑的眼睫还将瞳孔遮盖住,顾予岑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但他太懂楚松砚。
很清楚这话代表什么。
交换。
作为他找到那个俄罗斯演员的交换。
“你想给我什么?”顾予岑问。
楚松砚缓缓道:“……..我不知道。”
顾予岑倏地伸出手,用手指勾下楚松砚的口罩,然后又用手背轻轻碰了下楚松砚的侧脸。
很凉,很冷。
更像个死人了。
顾予岑张了张嘴,但话到喉咙里,他又硬咽下去,故作不在意地别开脸,话锋一转道:“在《止淋》之前,就听说刘赀廉手里那部《野春恒》准备找你,我看过剧本,挺不错的。”
刘赀廉是近几年的新锐导演,拍摄的风格独特,且更贴近年轻人的心态,惯会用镜头语言来下勾子。
《野春恒》是他得奖后最受瞩目的待定剧本。
“我没准备接。”楚松砚说,“你要是想……..”
“嗯,看来是还不够好。”顾予岑说,“那就换一个。”
楚松砚闭上嘴巴,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足足半分钟,顾予岑才再次开口说:“卖身吧,像之前那样。”
之前。
楚松砚的思绪瞬间被拖拽到回忆里。
当初拒绝《难违》后,楚松砚直接接了那部文艺片《沽河》,不是头脑发热后的随意决定,而是它的剧本确实不错。
至少对于当时的楚松砚来说不错。
楚松砚能确认自己的情绪已经无法自主调动。
同楚栢理清关系,间接与曾经的家乡分割连续,身边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也只剩下个林庚。
但面对林庚,他也是半真半假地应付着彼此,有些话不适合同林庚说,一切影响不好的负面情绪都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工作关系,楚松砚有自己的顾虑,只能将这些都压在心底。
你真让他不顾一切地吐露,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又想听到什么。
他只是感觉迷茫。
而这种迷茫恰巧是《沽河》中全程贯穿的。
拍别的如果出了错处,就是自砸饭碗,毁了《皿》造出来的天赋型演员的称号,还不如保险些,挑一个能演绎得差不多的剧本。
不用日夜担忧地死钻进剧本里,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钱赚够了还不用愁以后买不起冥币,死后总能快活,楚松砚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
但在拍摄到一半,就出现了问题。
彻底贯穿的迷茫与压抑,不仅迁就着楚松砚的情绪,也助长他心中的恐惧。
他开始分不清戏里戏外,结束拍摄后窝在酒店里,捧着剧本一坐就是到天明,但眼睛盯着纸张上漆黑的字,脑袋里却是愈发激烈的情绪波动。
频繁失眠。
等戏的时候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何时睡何时醒。
马特维的那句话一直在耳旁斡旋。
幻听。
直到拍摄时,他脱口而出一句剧本中没有的话。
“我会的,我答应你了,你别怕。”
对手演员稍加愣神,扭头去看导演。
导演察觉到不对劲,快速动身,去查看楚松砚的情况,但一走近,就看见楚松砚用手蒙着眼睛,而指缝之下,脸上湿润一片。
导演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当时试镜前针对每个演员,都进行了心理情况的调查。
楚松砚接受心理疏导。
得出的结果是——他没事,只是入戏太深。
楚松砚知道自己不对劲。
但这部戏需要的就是这种不对劲。
太正常的他,就演得假了。
《难违》比《沽河》后拍摄,在《沽河》进入拍摄后期时,《难违》才刚刚开始第一幕的拍摄,而张岩珩选用了顾予岑后,频频给楚松砚发信息,批判他的自甘堕落,完全舍弃自己的天赋。
张岩珩完全不认为《沽河》能掀起什么水花。
文艺片向来没法彻底迎合市场,尤其是这种极度压抑的拍摄风格,更严重些,可能会受到举报,之后下架。
创作环境就是这样。
有限的市场,还要设下条条框框的拘束。
张岩珩自认从业多年,已经将圈子里的各种隐形规则摸清。
在楚松砚杀青时,他带着顾予岑来探班。
千里迢迢。
彻头彻尾的不速之客。
后来杀青宴结束,楚松砚刚回到首都。
林庚就为他找了心理医生。
但治疗是无效的。
楚松砚能服用的药物很少,且要控制用量。
更多的,只能靠言语疏导。
楚松砚接受了半个月的治疗。
效果甚微。
某天夜晚,他接到了来自顾予岑的电话。
顾予岑同他聊天时语气自然,仿佛两人之间还是交往关系,那样娴熟地引着他一点点重新交付感情。
楚松砚就这样,每晚同他打电话,听着他在屏幕那头说着自己一天所发生的事,以及剧本情况。
楚松砚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地听着。
但听着听着,就再也不忍熟悉的声音彻底消失。
像其他人一样,将他彻底抛弃。
他问顾予岑,为什么突然联络。
顾予岑说,你病了,我能治好你,因为我最了解你。
自负自大,不可一世。
他说出这种话,楚松砚不信,但也保持着一种默许的状态。
后来楚松砚才知道。
林庚对门住着的那个人。
是顾予岑早早找的。
之前楚松砚在地下室住的时候,也是那个男人在附近守着。
顾予岑知道他的全部情况。
楚松砚渐渐出戏,情况稍有好转。
在某天,顾予岑说。
我能索要报酬吗。
楚松砚问他要什么。
他凑到听筒旁边,声音很轻。
卖身吧,我想你。
像求和。
再后来。
顾予岑杀青。
他说,想见你。
楚松砚按着他给的地址找过去。
敲门过后,等待了足足三分钟。
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声。
门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张旻年的脸。
张旻年身上穿着浴袍。
见到楚松砚,他满脸错愕,身上的痕迹一览无余。
楚松砚预料到什么,僵硬着身子,推开张旻年,走进房间里。
顾予岑靠坐在床上,身上赤.裸,歪脑袋看着面无表情的楚松砚,像招待客人一样,颇为自然地说了句:“来了?”
“……..我以为我们和好了。”楚松砚说。
顾予岑恶劣一笑,轻飘飘地说:“是吗?”
张旻年找那个男人,走投无路,找到了顾予岑这儿。
而顾予岑呢,见缝插针。
一切,变得不可收拾。
当初楚松砚用张旻年作借口,给他来了出戏。
他现在还回来。
幻想被击碎,楚松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只记得顾予岑的身上留了条很长的伤口。
玻璃烟灰缸碎了一地。
鲜血到处都是。
满地狼藉。
现在,顾予岑却主动提起这件事。
楚松砚笑了一声。
“顾予岑,一样的事,没必要再来第二遍了。”
顾予岑看着他,满不在乎地说:“那换一个。”
他停顿几秒,拧着眉头,仿佛陷入思虑。
但思考后的结果却是——
“别的我没什么想要的了。”
楚松砚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直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顾予岑说:“那你打算一直这么欠着?”
“不是我让你找的。”楚松砚说。
顾予岑肩膀颤动着,开始笑。
“我就猜到你要这么说。”顾予岑撑着膝盖,站起身,坐到楚松砚的身边,将头顶的帽子摘下去,他仰过身子,靠着长椅靠背,抬头看着天空上零星的光亮点,接着说:“那我再想想……..”
“换个简单点儿的吧。”
“胡年忙工作,没时间陪我,我自己还不知道往哪走,反正你和林庚也是旅游,不如多带我一个,给我当导游吧。”
楚松砚说:“胡年很闲,他陪你就可以了。”
顾予岑瞥他一眼,“那再换一个。”
这次,他像早准备好一般,不再故弄玄虚,直接说:“每晚来给我送杯水吧,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你应该知道吧。”
不待楚松砚回绝,他就站起身,往来的路上走。
声音从远处飘来。
“就七天,放心,不难为你。”
最近家里有事,有个妹妹谈对象,被哄骗着去贷款,前几天才说漏嘴,家里人怎么劝都没用,一直在整这事,所以更新不怎么稳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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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