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盛京旧影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盛京旧影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作者:夏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13 22:03:16 来源:文学城

长行听着邹小姐层层解密,像洞房花烛夜掀开新娘盖头,发现娶的竟是个母夜叉,纵然先头作了最坏的猜想,轮到真刀真枪上场,仍不免三魂丢了七魄。他琢磨着,布鲁诺固然不是个好东西,却是上天给予他最吝啬的仁慈了。

长行自诩脑瓜子活络,谁料一步之差,还是着了道儿。他身无分文,护照连同行李也不知道被布鲁诺扔去了哪里,因而即便避讳邹小姐,也不肯与她撕破脸,只为邹公使能再给他补发护照。如今大势已去,他没了和邹小姐绕圈子的劲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知道太多,意味着命短,邹小姐和盘托出,说明不忍心让他做糊涂鬼。死,长行没怕过,吃上人命官司的当晚,他给阿玛磕头,宁舍去一命,保阖府平安,只惋惜没能给阿玛尽孝。

可这次,他觉着窝囊,一想到往后搬不回这口窝囊气,他就不甘不愿。门外的邹小姐也是不甘不愿,但进了长行耳朵里,就成了假模假式:“你我相交一场,我顶喜欢有你这个朋友做伴儿,若不是舟水,我断不会如此下作。虽说不能留你,心里到底还有丝不舍,这间屋子里都是得了痨病等死的。你最好别叫嚷,我与他们说了,你精神有问题,你这身装扮也断不容他们不信,你嚷起来,他们就送你到精神病院去了。”

长行嗤笑道:“你心虚我立时死了,于心不安,便叫我染上痨病慢慢地熬死,你好在我死之前便排解好,落得一身轻松。可我早告诉过你,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我就算变成鬼,也要整日缠在你和舟水身边,这辈子甭想安生!”

邹小姐泪水涟涟,她是真心实意地愧疚,可她一想到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只觉得天下男子占尽了女人们的便宜,其他的便罢了,怎么还和女人抢男人?狗不走街串巷找屎吃,窝在家里抢猫的活计,算个什么事儿呀!

邹小姐继续道:“我打听好了,舟水月底回日本,他一走我准保放你出来,给你买票回家。若我跟他回了日本,我就知会崇礼,让他来你总放心。剩下的全凭你自己的本事,阎王爷真不留你,什么病也拿你没辙。”

长行心念一动,心道和舟水约定好的,请他来盛京转转,得空就一路南下,游山玩水。当时他只道空口无凭,就像生辰或新年说的吉利话罢了,不想随口的承诺往往比烧香拜佛来得快。

口上破罐子破摔道:“你不如送我去精神病院,做了那个什么前额叶切除手术,我成了个傻子,再不为难你、嫉恨你,没了七情六欲,又没有死,你就称心如意了!”

邹小姐摇头道:“与其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不如死了算了。”

长行沉默下去,半晌咧开个苦笑——这他妈算什么?胜者对败军的尊重?

教堂整点的钟声敲响了,长行转身背靠着门,举目坦然面对黑暗。月亮又大又圆,病房的窗帘严丝合缝,挡住了多余的光线,钟声却像一柄出鞘的剑,划伤了黑暗。有气无力的咳嗽声再次此起彼伏,幽幽的钟声把他们吵醒了。

邹小姐何时走的,长行没有在意,这样一个隔离病房,屏住呼吸没多大意义,他索性坐在门边,思索了什么,又没思索什么。天渐渐亮了,光线有了足够的勇气,撞击着厚重的窗帘。透过微弱的晨曦,长行看到这间病房足有20张床铺,空了几张,剩下十来个病人都是男性,虚弱消瘦,面色苍白。他注意到一个人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天,口里噎着血,盛不住,顺着唇角流了满襟。

不知道他信不信教,长行想,不知道他最后一刻,看见了谁。

教堂的志愿护士进进出出从不与病人说话,窗户终日紧闭,只在一早一晚开个5分钟,天气冷了,肺痨病人容易受凉发烧,一发热,人就彻底无望了。

长行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由着性子在这儿呆到月底,到时候没病也要憋出病来。这两日他开始咳嗽,分不清是传染上了,还是看别人咳嗽自己喉咙也跟着刺挠,虽说他的咳嗽不像其他病人,仿佛一口口往外喷射所剩无几的灵魂,等着空洞的风箱似的肺泄出最后一口气儿,却也被这半死不活的气氛同化成一株得不到新鲜阳光的草,整个人萎靡不振。

教堂挑棚高,二楼相当于寻常楼房的四层,跳下去当场升天。他想趁着护士送饭时跑掉,可走廊里堵着一群小孩儿,小鸭子似的排队等着医生量体温,其中便有那夜被修女训斥的小女孩儿。长行怕自己一跑,鸡飞蛋打,伤及无辜,何况这医生让他想起了司督阁。

思来想去,终于在一天中午,他掀翻了餐盘。

经过了最小规模的骚乱,果不其然,当晚就来车送他去精神病院。纵然邹小姐千叮咛万嘱咐,可修女们不知道长行真正的本事,长行这几日好吃好喝,补足了亏损,韬光养晦之后,骗得教堂纵虎归山。

入了秋,太阳一天比一天气短,乡下土路沁着寒津津的冷意,结成了瓷实的土块,马掌踏在上面,哒哒地像乐队打着鼓点,碌碌车辙铺起一层单调的底音。

长行双手绑在身后,脸上遮着一大片口罩,他的面庞光洁如玉,白灿灿的布面像天狗食日,挡住了大片光彩,仅露出湛然双眸和棱棱剑眉,又因瞳孔硕大,衬得眉目稚嫩,身姿挺秀,看上去天然无害。他的对面坐着两个押解警\察,一胖一瘦,身量相当。两个警\察没将他当回事儿,横七竖八地聊了会儿天,胖子开了两瓶私藏的啤酒,与瘦子一同喝了起来。

偶有垂目咳嗽的空档,长行便靠着侧壁,暗地里判断周遭路况,手腕悄悄使力,打算挣脱桎梏,可那截绳索绑得有理有据,越挣越紧,长行不敢再动。

月上柳梢,而夕阳将坠未坠,粉蓝色的天空向树林投下阴影。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枝过滤得魂飞魄散,周围尽是虫鸣鸟叫,眼前二人酒意正酣,长行竖着耳朵,出其不意抬腿将两个警\察的脑袋往一处带,如同两个酒瓶子相撞,酒意上头,二人瞬间委顿在彼此的肩膀上。

马车里的动静惊到了车夫。马车渐渐停了,长行屏息以待,在车夫撩开帘子的刹那,一脚正踹车夫面门,不料车夫留了心眼,撩开帘子时并未把自己和盘托出,长行踹了个空,双手被缚导致平衡不稳,整个人往后栽个囫囵。

眼看着晕倒的一胖一瘦幽幽醒转,长行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蹭起来离弦的箭般往外冲,两个警\察回过味儿来,抄起警棍,七手八脚地跟着下了马车,在车门处不相歉让地挤了挤,然后同时被车厢喷了了出来。

他们与马夫成功汇合,将长行围在中间,长行失去双手助力,心焦口燥之时,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叫——

几人仰头看去,倏然一个小红点,妇女勾花样儿的起针似的,几个漂亮的锐角,窜到三个洋人头顶,张开双翅膀劈头盖脸,嘴爪并用,将几人啄得四处逃窜,没个章法,活脱脱的猫撵耗子。

红隼声线高亢,将阴森的树林叫得有声有色,又是一个直直的俯冲,如撕扯猎物般,轻而易举地用尖尖的喙撕开束缚长行双手的绳索。长行重得自由,小家伙仿佛明白自己居功至伟,翘起尾巴,神气活现地站在长行眼巴前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轻轻鸣叫。

幸福来得太快,长行还没来得及从方才的焦灼中拔出来,懵头懵脑地转了一圈,才惊喜道:“海梦凪!”

又道:“你怎么在这里?是离海边近吗?舟水呢?”

海梦凪扑棱着翅膀,忽高忽低地绕着长行飞了两圈,就好像长行是朵盛开的花,她是绕花的蝴蝶,不过这只蝴蝶有野心,她要让花跟着她走。此处不可久留,长行乐得起步,不过片刻便出了林子,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长行熟知大海每一刻的颜色,再过一会儿,象征着危险的黑暗降临,天与海不分你我,他看到岸边有一个小小的码头,桩子上系着一只小小的捕鱼船,船舱外挂着一只煤油灯。

这船太小,不能乘风破浪。长行叹了口气,如今逃是逃出来了,他还要躲躲闪闪地回到城里,找个偏僻的当铺,把他褡裢里的鼻烟壶、银器什么的当了,攒足路费。然后再换上身得体的衣服,去使馆找邹公使补办护照。

而在这之前,他要确保自己没有被传染。

长行惨笑一声,他似乎宗有本事在离去之前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好在身边还有海梦凪作伴,思及此,他扭头去寻,天地一片轻薄的灰蓝,哪还有那一抹鲜亮的色彩?

长行摸不到头脑,不知红隼有和打算,当下之急是安全度过这一晚再说。他接着最后一缕天光,飞快加固了渔船,这只渔船似乎被废弃了,船体锈迹斑斑,像蹭了陈年的血。长行在驾驶室找到了一盒火柴,宝贝似的套在怀里,用身体挡住咸涩的海风,广阔的海洋孕育的风流浪到四面八方,是以长行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将油灯点亮。

天色完全闭上了眼睛。长行拢拢单薄的衣裤——修女在他到的第二日勒令他换上的——正要进船舱打个盹,黑色的底板上抹过一笔明媚的红——

“长行!”

长行背对着那声音,僵立了刹那,转过身吼道:“你别过来!”

舟水迟疑地停下脚步,海梦凪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被长行挥开。

“你别过来!”长行说,“我怕传染你。”

“什么?”

“我和肺痨病人在一起关了好几天,这几日咳嗽得厉害,你别靠近我。”

舟水的容色在微弱的油灯下,像希腊众神的油画,俊美又坚毅。

他没犹豫,举步海风一样奔过去,将长行牢牢搂进怀里,任凭怀中少年推拒闪躲。

“你瘦了。”

怀中那一团灼烧的火柔顺了,长行把脸埋在舟水的颈窝里,终于委屈地湿润了眼睛。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