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场景变幻,那是一个乍暖还凉的春日清晨。现了人身的阿杜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蹦蹦跳跳的走向河边。
寒冰还未全解冻,阿杜利落地卷起裤腿就下水,虽说他完全可以在岸上就把鱼捞上来,可是如果他一身狼藉的回去,那小伥鬼也一定会露出担忧的眼神的吧。那种眼神,他很受用。
一掌下去就会飘上几条肥硕鲜美的大鱼。不一会儿,岸边就堆上了十几条。他一路想着,回去该是炖还是烤,还是……反正就那样吧,毕竟伥鬼没有味觉的。
阿杜兴冲冲的走到洞口,没有意料当中的身影更没有意料当中的眼神。不禁有几分失落,不过他还是换上了满脸笑容走了进去。
“那溪水还未全部解冻,其下鲜鱼也甚是肥美,今日我捕了好些条来,定能大饱口福。”阿杜说着,久久未听到回应。
转身时才发现一道黑影向自己扑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救先贤大人,要救他。”伥鬼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拿着一把匕首毫无章法地向阿杜刺来。
阿杜一个利落的转身,夺下匕首,制住伥鬼。“早该想到的,你恢复记忆了是吧?你想走是吧!”他狠声质问,鲜鱼落了一地,没有等来小伥鬼的回答,空旷的山洞之中仅仅多了低低的呜咽声。
阿杜眉头紧拧,伥鬼不知怎么的已经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他清晰地感受到衣襟一片湿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杀了我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怀里的人儿声音压得微弱,只为憋住泪水完整的说出这句话。
阿杜握匕首的的手微微颤了颤,就在这时,手心一空匕首被伥鬼夺去,来不及阻止,伥鬼已将其刺入自己的胸腔,随后软软倒下。
伥鬼笑了,奄奄一息的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轻轻摸了摸阿杜的脸说着:“刚刚你父亲来过了,是他帮我恢复的记忆,这是我自己选的。他说他救先贤大人,只要我死,让你回去。”
阿杜面露急色,慌乱地抱住伥鬼却发觉她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仅剩一魂之时,阿杜才反应过来紧紧将其护住。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帮你呢?真好骗。”
画面再一次切换。阿杜全身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满身血污坐在一堆不明物体上,若要仔细看了去会发现那是一块块夹杂着毛皮的碎肉支撑起来的。
再放眼望去,四周不见半丝草木,血迹以阿杜为中心漫开,似是要染红半片大地,天边黑云滚滚压来,万千冤魂萦绕在上方。阿杜发动全身妖力将其全部纳入腹中。这时阿杜本像全出,却比平时扩大了十几倍,张狂的力量在他体内肆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静下来。
夕阳即将消逝,如血霞光映红山河,晚风轻轻拂过带起铁锈一般的腥味。阿杜带着浓浓笑容颤颤巍巍地将手探入衣襟捧出那个他用心去保护的珍宝。微弱的残魂还在跳动着,他慢慢露出微笑。
“跟我们走一趟吧。”一对阴差冒了出来,语气里带着深深无奈。
然诩拉了拉柳银笙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
“生魂入不了冥界,阳气过重。狼虽属阴,可这阿杜却是白化赤墨狼,拥有天下顶级阳炎。再加之他身负狼族重担,承载着千百夙愿。冥界是万万不敢收的,照这形势他恐怕是想通过屠戮化为鬼妖进冥界吧。”柳银笙轻飘飘的语气愣是让然诩打了个寒噤。
可然诩还是来了这么一句:“那他是吃撑了没事儿干嘛?去冥界整什么幺蛾子?”
柳银笙没理他,带个傻货也真是心累。然诩又自我纠结起来。
犯下重罪的阿杜被押解回冥界,并未走那看不到尽头的黄泉路也未随其它新魂一同渡忘川而是穿过繁华鬼市进入阎罗正殿。要说为何要行鬼市,只因这阿杜鬼气过甚,可能会将那些个新魂散了去。这是出于无奈的下下之举。
这俩阴差是全冥界最令鬼闻风丧胆的横招殿四使中的成员,派出他二人足以看出对阿杜的警戒,见了这两鬼,其余众鬼皆是侧目避让。若是有人不让,那要不是傻子就是痴子,今日碰巧就见到一个挡路的。
小小的一团,魂魄不全,却带着满满痴笑,坐在路中间露出它的大黄龅牙,见此,阿杜一怔。而后和阴差说了几句话,那阴差蹙了蹙根本就没有的眉,随便招了招手。
阿杜锁骨之上栓着一根锁魂链向丑鬼走去,摸了摸它稀疏的头发,在它身上打下了虞美人烙印后将自己珍藏的那缕残魂小心翼翼地放入它体内,说着:“去投个好胎,等我回来。”语毕转身离开。
“阿杜,阿杜。”沙哑的声线从阿杜身后传来,这个在伥鬼死时没掉泪,在父亲咄咄相逼时没掉泪,在族人怨恨的目光下没掉泪的年轻赤墨狼悄然落下一滴清泪。
往后几百年如过往云烟一般在然诩柳银笙两人面前飘过,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在冥界受尽折磨的阿杜跑了出来,可再也不是那个阿杜。
那些个见不到光的日日夜夜迫使着这强大的赤墨狼分裂出了另一个灵魂,他超越了阿杜本身将他的记忆牢牢地锁了起来。他不记得什么,只知道他要找它。
不知为何看完这一幕幕,然诩总觉心尖有几块大石压迫着自己,让他不能呼吸,难受得紧。柳银笙收起溯回石,带他出了阿杜的记忆。
阿杜还是那个模样坐在石凳上,再看香炉里的香才刚刚燃尽,然诩眼前一黑,又无知觉,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个问题上:我是不是在做梦?
“先贤大人,先贤大人。”耳边再次萦绕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呼喊,相较上次还多了流水潺潺的流淌声,鸟雀欢腾的叫闹声,一切都彰显着此处生机勃勃。
“原来大人在这儿,让阿湘一顿好找。”女子的声线还是如第一次听到的那样。
听见这句话的然诩蓦然从黑暗之中走出,他只觉眼前划过一道白光,而后来到另一个世界。
看到的和他感受到的一样,流水自远方流来,隐约可听到有急流冲下咆哮着的声响,阳光干净的味道在鼻尖流连,山间竟是冰雪初融,甚是清新,然诩不由来有几分熟悉感,好似自己曾经便住在此处一般。
才想着便又听到了一清冽的少年嗓音:“阿湘不必担忧,我在此静坐几时,待那头残雪化去,便立刻返回。”
然诩被这嗓音吸引,偏头看去。坐在河岸边的那人他是见过的,似乎是透着几丝孤独。然诩怎么也记不住他那轮廓,可能只有下一次晨曦初现时他才能忆起一丝这人给他的感觉吧。
“那么大人不要到处乱跑,阿湘先行告退。”听此女子回道。
看着女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然诩清晰地感受到先贤大人松了口气。
他向脚底唤了唤,一条状似小蛇的银灰色的东西爬了出来,先贤大人立刻绽出笑容,那是怎样的笑呢?然诩只能说:
金乌当空,比之不足。
“你会说话吗?”先贤捧起那像小蛇一样的东西问道。
只见那小东西轻轻的摇了摇头,甩了甩尾巴表示不会说。先贤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可下一秒又恢复原状。
小东西呆愣愣的看着他。先贤又是一笑问着:“有没有去过外面呀,还是你就是从外面来的。”
小东西轻轻将头低了下来,而后又抬起头,看向水流的出山口,最后看着先贤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取个名字吗?”先贤眼中充满渴望。小东西见状,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最后他用尖细的尾巴在地上划来划去写着什么。然诩和他们有一段距离没怎么看清楚。
“原来你有名字,真的有点可惜,我就没有名字。长老们告诉我,没有人可为我命名,连我自己也不可以。”先贤稚嫩的脸上露出几丝苦意。
然诩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想知道那小东西叫什么,可先贤压根儿就没说,不免有几丝遗憾。他用视线描摹着先贤的轮廓,他想努力记住。不为了什么,只因为第六感告诉他,这很重要。
注意力正高度集中的然诩突然感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还来不及反应,眼前景象便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一睁开双眼就对上了黑涟乌溜溜的大眼睛,着实有几分吓人。但然诩还是没喊出声。他爬起来,见窗边立着的柳银笙一脸阴郁,不知道他在阴郁些什么。
然诩揉了揉酸胀的胳膊,周围好像缺了个人,于是问旁边的黑涟:“你卿榭哥哥去哪儿了?”
黑涟刚要开口便见柳银笙脸色更加不好,正不知要怎么说的时候,阴郁着的那人开口:“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闲么?”
“银笙啊,你这是吃了多少块火石语气才能那么冲啊,还是被谁刺激到了。”然诩笑言。
“昨天在醉君居,就只发生了那点事?”柳银笙语气好了一点。然诩几次三番晕倒,这里面定是有问题。他也很是担忧。
“不然呢?还能有什么。不过我被那傻子药晕的时候,他有没有搞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然诩想也没想就说出来。
“阿杜那事怎么样了?”然诩蹭过去问。
柳银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差不多了。”
回到刚才,柳银笙两人刚一出记忆,然诩那不争气的家伙便没了动静,柳银笙只好先将他安置妥当。
失了那层枷锁的阿杜大变样,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眉宇间多了几分经历了万难的沧桑。
“柳老板,待阿湘三魂找齐之后,阿杜自会回漾药坊来履行承诺。”
“我陪你去,待阿然醒来,便随你前往。”柳银笙接上他的话。
这匹狼也真是倒霉催的,刚刚从冥界那地跑出来便被那寤清锁给骗来卖,相信那日他也应是从醉君居跑出来的。柳银笙也认定了然诩就是他们动的手脚。
既然这样,应该去醉君居去会会那俩兄弟了,但在这之前,还得把那阿湘寻回来。
说起来这桩生意也算值当,既可履行他驱阴除祟的职责,又可让城主家欠下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城主看上去虽是那样,但不可小觑,能在夜都如此稳若泰山,定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然而这一切还要感谢的不就自己身边这位了么?思来也是,鬼妖出,万鬼随。怪不得最近城中出现那等怪病。总结起来,柳银笙在此事中大赚一笔。
“我还有事要办,卿榭请了半天假,今日不回来,晚饭自行解决。”柳银笙的语气之中带上了几丝喜悦,捎上了阿杜出了门。这下换然诩郁闷了。
好饿啊,吃饭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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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