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然诩眉头紧了几分,慢慢将双眼睁开,一股股茶香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鼻息间。揉了揉酸胀的眼皮后他按着额头出了内室。
“醒了?”
“嗯。”然诩向正在窗边煮茶的柳银笙走去,清晨细碎的金屑洒在他银灰的发丝上,发梢萦绕着的半透明烟雾流连不去。这竟让然诩想起了梦中的小孩,要是他俩站在一起,会是何等光景呢?
然诩盘腿坐下,随手抓起几块荷花酥便往肚里塞。柳银笙在做完洗茶,冲泡,过滤……一连串动作后,递上一杯给他。
浓郁的茶香,冲淡了荷花酥的油腻,让人心情也舒爽了几分。茶水还未全下肚,然诩这厮便开始唠了起来。
“这我还想着是谁呢?竟敢在小爷吃饭时撒野,掳了小爷我去。不想,才一睁眼便看见是我父亲那边远房亲戚家杀千刀的儿子,那是双生子,他还有一个哥哥。两人就跟连体婴儿差不多了,看着就让人心烦。”
柳银笙抿了口茶:“别啰嗦,重点。”
“切,小爷我要慢慢说!”不过看见柳银笙的表情后,然诩怂了。
其实这也算然诩自己作的,尚且年幼之时,他家时常招待外客,个个也都出身不凡。这然父也不得不拉着他左右应付。
可是小孩子哪里忍得了呀?特别是然诩这泼皮类型的,还不就是从进行到半中的宴会里遁走,溜去后厨,偷上盘酱猪肘子,跑到后院躲起,就藏在林叶之中,慢慢儿啃,就像平日那样随手乱丢猪骨。
这次出了岔子了吧!忽地听得低处传来一声惊呼,这一嚇,然诩手一个哆嗦,整盘猪肘子都给倒了下去,他一个劲儿的心疼呀。
树下的惊呼变成了嚎啕大哭,顾不上心疼了,然诩跳下树,就见一个着鸭蛋青春衫的小孩身上沾满褐红酱汁一脸无措。
然诩连忙安慰,可没有多大作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低声下气的问他要怎么办?小孩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说:“你要以身相许。”
然诩此刻哪有多想,就一个劲的答应了。在带小孩去更衣的半路上碰到了一个和小孩神似可感觉年龄大了那么点儿的小孩。他一脸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然诩。
可出于教养那半路窜出来的小孩嘴上还是客客套套的说着:“吾名为寤清华,此为舍弟清锁,多有麻烦,请海涵。”之后当然是带着他家弟弟转头就走。
“你这意思是,这寤家弟弟前来寻夫了?”柳银笙纤长的手指轻摩着茶杯,轻轻笑了笑。
“不,肯定不是,一定是他哥来寻仇了。”然诩捻起最后一块荷花酥闷闷道。
“还有啊,我的翎蝶被寤清锁那不要脸的给夺了。”然诩愤愤道。
柳银笙微微眯了眯眼,这他家的小奴竟早将自己卖了,真是蠢得可以。想昨日那居主应就是寤清锁了吧,要他说那人就是脑袋有点问题,这事儿好办。不过还得好好看看。
又忆起昨夜,他提了“货”,回来的路上不见那货物有多安分,于是他便将其放了出来,毕竟那货物另一个身份可是他的雇主。
关于找人这件事,显然是有了结果。他所寻之人应是阿湘,那天真烂漫的城主之女。
也不知是怎么的,这事引发了柳银笙强烈的好奇心。巧了,少年也向他开口,想要寻求自己失去的记忆,这又一桩生意成了,当然是无偿的。
然诩细细擦完最后一根手指的同时,柳银笙放下有几丝裂纹的茶杯,起身说道:“门外有人侯着呢,走吧。”
然诩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也起身,顺了顺衣摆,走上前去打开门,见院中石凳上坐着一个少年,然诩感觉少年的气息熟悉得紧,这稍微一想,便知是漾药坊的那新客。没想到这稍微一拾辍竟也算能看。
柳银笙适时出声:“这是来帮你的小奴。”
“银笙呀,你够可以的,枉费小爷我这般耗尽心力,跟你这么久,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小奴?”然诩并未关注重点。
柳银笙没有理会他,只是向那将目光投过来的少年走去,少年微微行了行礼。
“可曾有过什么相伴已久的故什?”柳银笙也不多问,直奔主题。
“就有那颗万冰之灵。”少年思索片刻说道。
引渡使,副业可取与其人相伴最为长久之物,以此为媒介,窥视过往云烟,寻求根源。若要直接抓取,那方法是便捷,可造成的损失无可估量。
出于职业道德,柳银笙还是出声询问,少年不禁思索就选了二法。
无需准备些什么,柳银笙强行进入了少年被封锁的记忆。当然,然诩也跟了进去。
回忆之中,鹅毛大雪纷飞而至,大地尽染纯白,更显那肆意蔓延开来的殷血之艳色难掩。浑身散发着杀戮气息的赤墨狼,死死压住女子。直至其热血流尽,魂魄出体,才松开爪子。
鲜血浓郁的铁锈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而后赤墨狼显出人形,自体内释放出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
那东西千恩万谢而后转身飞也似的逃走了。赤墨狼见此,眸中露出几丝轻蔑之意,若这伥鬼是族内其余人的也就罢了,可若要是经过他手的,不出七月定是会魂飞魄散。
“听过为虎作伥吗?”柳银笙发问
相传被老虎咬死的人,死后魂魄化为伥鬼。帮助老虎引诱人来供他享用。直至寻到下一个人,此伥鬼才可被解脱。
“听过。”不过然诩此刻有几分惊异,因为他没想到狼竟也是可以的。
为新得的伥鬼上了禁锢之后。赤墨狼开始训练她。就算尽管化为伥鬼,给予了她强大力量,可毕竟身为女子,到底是比男子弱上了几分。以此实力,根本不足以与族内其他伥鬼匹敌。
正常情况下,魂魄变为伥鬼,意识会丧尽。可他发现。他的这只伥鬼,竟然是不合格的,还略微有几丝生前的意识,这令他恼怒。毕竟自己出生就比别人高贵着些许,如今捉到的伥鬼却是残次的。整天满口的“先贤大人”,也不知是何人,竟让他的伥鬼如此牵挂。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训练她再捉一只来吧。
他没有回族内,只是带着他的伥鬼去到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去的那个山洞。按照他现在的年龄,若是放在人界来看,也不过十五六岁。孩子心性至少还是有所保留的。
闲暇之时,他也会去逗弄逗弄那个伥鬼。可那个伥鬼不哭也不闹,只有他下命令的时候,才会有反应。
随着时间推移他愈觉得他的伥鬼眼神清明了起来。甚至有一次他化为原型睡觉时,守在他身边的伥鬼还偷偷摸了摸他的毛。
若是从前他定会感觉这伥鬼是图谋不轨,然后直接散了那伥鬼的魂。可这只却让他生出了别样的情绪,她的手真的很温暖,很舒服,突然不想再找新伥鬼了。这种情绪透过他也影响到了两个局外人。
终于有一天,伥鬼开口说话说的不再是“先贤大人”而是赤墨狼的名字“阿杜”。
赤墨狼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只伥鬼可能会脱离他的控制,喜的是他成天将自己的名字说给伥鬼听,竟被她记住了,不过他好像离不开这只伥鬼了。
先贤大人?那个小孩?然诩心有疑虑,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之后的无非就是些傲娇赤墨狼和傻子小伥鬼修习之事。在柳银笙两人看来无足轻重,便直接将其跳过了。
早春之际,冰雪逐渐消融。洞口冰棱子上滴落的雪水被一个算不上精致的大木盆稳稳接着。
这日,伥鬼并未跟随赤墨狼出行,只是支愣着脑袋,慢慢数着水滴,也不知数到几时,就见赤墨狼拖着长长一条血迹回来。
赤墨狼满身血气,眸中夹杂着复杂不已的情感。而伥鬼却是兴奋异常地迎接着她的阿杜。
赤墨狼走进山洞最阴暗的角落,揽过一路尾随着他的小伥鬼,轻声说着:“傻子,怎么那么笨呢?”
他搂紧伥鬼,点住她的死穴,慢慢施力。她带着一脸笑意看着他,好像不知道痛一般。
看着正一点点变得透明的伥鬼,赤墨狼微微颤抖着。
“阿杜…阿杜……”怀中传来弱弱的呼唤,赤墨狼瞳孔蓦然一收缩,止住手。
阿杜捂住脸慢慢蹲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今日,父亲带了族人来找他,自己的伥鬼出了毛病,坏了族内规矩,被下了禁锢的自己自然被来的人轮番暴揍了一遍。
父亲的一些言语,也影响到了他。而这伥鬼呢,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差点飞魄散了吧。
“再也不动她了,脏手。”赤墨狼喃喃说着。
“我见过她,是阿湘。”然诩笃定道。而后他转头看向柳银笙。
“嗯,是她。”柳银笙道。想了想,他又补上:“却又不是她。”然诩正欲开口却见柳银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夜,绵绵细雨飘落,有些许异常。重伤的阿杜已然熟睡,他对藏身之处非常信任。
小伥鬼的眼睛在黑暗中扑闪着。洞内凭空出现了一玄衣老者,在伥鬼发出叫喊之际封住了她的嘴,强行注入了一股不可名状的物质后迅速离开,伥鬼扑地不起。
次日,阿杜转醒。却不见伥鬼踪影,稍加感应自己与她早就断了联系。他轻轻在空气中嗅了嗅,惊觉,有人来过。
她肯定会死的!赤墨狼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在荒芜的大山中奔波了七天七夜,一无所获。
然诩用溯回石记录下最后一幕后不禁咂舌。可转头见柳银笙还未有要走的意图。他眉头紧蹙说着:“这些是假的。”
然诩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骤然破裂。自尽头走出一人,他唇色苍白。象牙般的皮肤依旧打眼异常,不过他那莹透的浅灰色瞳孔之中却带上了残忍的笑容,凌冽的气息之中,隐藏着的是常年杀戮沾染上的血腥气味。分明就是是换了一个人!
“呵呵,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满足在下的好奇心。”阿杜轻轻的笑着。
这要说柳银笙是如何发现不对劲的,还得从第一次阿湘单独出现的时候说起。谁的记忆中会有旁人单独出现的场景呢?可当时有一点他没有搞懂的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需要将它藏起来,甚至重新编造出这些虚假的东西来掩饰呢?
现在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你是将她杀了吧。”柳银笙问着。
阿杜听后大笑起来,肩膀抖得很是厉害,而后止住大笑。说着:“她才没有死呢,她就在这儿!在这儿呀!”她拼命地戳着自己的心窝。似是快要走火入魔了一般。
“这人肯定有点儿问题。”然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过他没有等到柳银笙的回应。抬头时才发现柳银笙已经到了阿杜跟前,握着魂匕柄,匕身刺入阿杜的胸膛。不见半丝血迹,可被刺入的那人的身体却在慢慢消散。
“现在坐在外面那个蠢货,一旦没了我,他什么也不是,真是可笑的紧。与那人用了一具身体的我也真是可恶。”在形体消散之际,阿杜留下最后一句话。
“银笙呀,你这动作也甚是利索,什么都不问呀。”然诩上前扯了扯柳银笙才发现他正从地上捡起什么。
然诩不禁有几分好奇,伸头一看,发现是一颗红色的小珠子内里好像流动着鲜血一般。
“就是它了,它是真的。”还不待然诩看清柳银笙便捏碎了它。
有点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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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