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裴宁澄所料,大理寺和金吾卫同围了安国公府,不过一刻钟便在安国公张熹镰的书房里寻到了几封书信。
孙游捏着书信如获至宝,顿时令金吾卫层层围住安国公府,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抱病在床的国公夫人还被蒙在鼓里,带着素秋心和管家仆从从后院威风凛凛地赶到前厅,呵斥道:“你们怎么敢擅自围国公府?”
孙游斜勾着唇,冷笑:“张熹镰已经被羁押在大理狱中,若是张冕回府了,还要夫人带他入大理寺一起投案自告,或许可以免个死罪。”
国公夫人五雷轰顶,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上。
好在素秋心扶住了她,“夫人,夫人,您先别急。”
素秋心转了转眼珠,问起身边的人,“世子呢?去宫里的人一人都没回吗?”
“没看见人回来。”张管事面露惊惶,“适才这么一群官兵冲了进来,只说是来查案,径直就去了书房,把书房翻得不成样,最后在西墙上的暗格里找出来些东西……”
“你说什么?他们发现了西墙上的暗格?”国公夫人这时再也撑不住了,呜呼一声就地晕了过去。
国公府又是忙乱成一团。
府上当家的人都不见踪影,素秋心倒成了主心骨。
她当下便令人把国公夫人安置好,让管事的去外面找郎中,顺便探探情况。
张管事摆摆手道:“姨娘,方才你也听到了,他们不让任何人进出,只怕出不去啊。”
素秋心却冷笑:“张管事,如果他们敢拦着你找郎中,你就说有要事禀告大理寺裴大人,是关于国公府案子的。”
张管事在国公府多年,熟悉朝中情况,听得素秋心这么说,豁然开朗:“对,对的,金吾卫虽然横行盛京,可是大理寺现在是裴世子主政,裴家一向中立,想来不会乱来。”
待张管事出去,素秋心带人往书房去,哪知还未到书房门口,在前面的游廊上便被武卫拦住。
“回去,回去,这里是府中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两名武卫像一堵墙般,脸上都毫无表情。素秋心几番交涉未果,只得退了出来,一步三回头地回后院,远远地从游廊上瞥见书房被重兵把守,这些卫兵穿盔戴甲,武器精良,一看便是军中精锐。
这不似普通的案子,国公府今次要遭大难吗?
她两只手紧紧地掐住了帕子,心头也没了主意,只能去国公夫人房中守着。
*
“裴大人,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孙游大摇大摆地闯入大理寺前厅,像名凯旋而归的将军,手上正提着敌人首级。
叶奎跟在他身后连声让他悠着点,大人可能正在问案。
果不其然,厅中的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正进来的两人。
宇文筝见孙游手上的一叠信,立刻直身奔过去,“你找到信了,对吗?”
“那是自然。”孙游得意地挑眉,扬着手中的信笺,“也不看看我是谁,什么时候没做到你交待的事情?”
康王李平因为身份贵重,并没有带上镣铐,此时挣脱了身后武卫的羁押,厉声质问:“大胆孙游,你拿的什么信?难不成你们能无中生有?”
“康王殿下,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孙游信手打开一封信笺,正要当堂念出来,叶奎已从身后夺了他的东西。
“孙将军,得罪了。”
“你……”
堂上裴宁澄冷厉呵斥道:“孙少将军,既是证物,该由大理寺核验,审查,其他人等不得擅自打开。”
孙游这才讪笑:“行吧,不过我这看也看了,总不至于挖我眼睛吧?”
裴宁澄懒理他的调侃,翻开信笺后,眉头就拧成了大大的川字,看完一封便递给在一旁的苏尔。
看完信笺,两人匆匆对视一眼,裴宁澄偏头问叶奎:“张冕可有找到?”
梅花宴宾客众多,大理寺盘查了所有宾客,唯独没有找到张冕。
据宇文筝所言,她念及夫妻情分本想和张冕讲和,希望他能和自己和离,因此她找准时机约了张冕到梅花苑外面的凌波湖,张冕独自来赴约,竟然是对她起了杀心,支开婢女竹香后就推她入冰湖中,自己走了。
所幸凌波湖边缘冻得结实,她抓住了湖岸的一株小树爬了上来。
等她爬到岸上,张冕却又出现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若不是因为他腿脚不便,她肯定没命了。
因此此刻宇文筝听到张冕二字,眼露惊恐,“张冕,张冕,在哪里?我不要见到他!”
宇文筝说着话就往孙游身后躲,像是真的害怕极了。
孙游心痛地直咬牙,将人护住,便说:“张冕,别让我找到你,有本事欺负女人,居然做缩头乌龟?”
看到叶奎无言地摇头,裴宁澄眼中愈加冷沉,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难不成也遇到不测?
“加派人手去找。”
他转头看向张熹镰:“张大人,张冕到底在何处?若是你知道……”
纵然戴着手铐,衣裳凌乱,张熹镰依然背脊挺直,轰然抬眼,眼中铮亮,冷斥道:“我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好好的一个梅花宴,我儿张冕不见踪迹,我和康王莫名成了谋逆的罪人,这些事情,我们何尝知道?”
说完,他大笑几声,声声讥讽。
康王听得极其不是滋味,两手紧握成拳,愤恨难当:“舅舅,是我连累了你们。”
他红赤双眼看向裴宁澄:“你们要审什么?随便问,这些事通通和舅父一家没有关系。”
“殿下……”张熹镰重重咳嗽几声,脸涨得通红,“你不要中他们的计,切记不可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我张熹镰行的正,坐得端,从未写过什么密信,我倒要听听你们如何捏造是非,指鹿为马。”
张熹镰字字落地有声,苏尔诺为之一震。一年前的苏廷远父子案,张熹镰是主审之一,不知道那时他是否想过自己也有成阶下囚的一天。
这人贵为吏部尚书,曾执掌过户部,兵部,工部,可谓是文韬武略,说是朝中第一文臣也不足为过,受他蒙阴的门生如今或是主政一方,或是在京中任要职,他有此底气也在意料之中。
裴宁澄淡然一笑,示意叶奎将书信呈给张熹镰。
“张大人,这信确实不是你写的。”
叶奎翻开信笺,一页一页展开来,“张大人,请仔细看清楚,这是否是贵公子的笔迹?”
- 空有仁孝之名,实无根基,唯有西南边关大军以及江,淮两州府军可靠,若成大事,必先屠龙……
-今闻三清山有玄清子道长年届九十依然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其人更是炼丹高人,能炼制长生不老丸,如若能求来给皇上用,定能让龙心大悦……
-丹药已备,要皇上不间断服用才有奇效。
-卢将军言万事俱备,殿下若召,有召必应。
……
信笺是安国公府上常用的澄心纸,仔细看有淡淡竹木底纹,近闻能闻到橙花淡香,每一封笺纸后都有张冕的亲印。
张熹镰瞳孔剧变,原本义愤填膺的脸上刹那间没了生气,灰败地如同冬日枯萎的树枝,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膝行两步更靠近信笺,意图用戴着镣铐的手触摸带着底纹的明黄色笺纸,却扑了空,直接栽到地上。
叶奎抬高了笺纸,“对不住,国公大人,此乃证物,只此一件,需得好好保存。”
“他们竟如此费劲心机!”张熹镰仰头大笑,下一瞬倏然抬眼狠狠地盯着裴宁澄,“裴宁澄,这是诬陷,他们构陷的!难不成你被他们蒙骗了?冕儿还只是个读书人,根本未涉足朝廷政务,怎么会做此等谋划?”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他当真要和康王殿下谋划什么,也断然不会留下这等明显的书信!老夫年少时期和皇上打天下时,每逢重大军情谋划,一定是用密信,外人根本无法破解,所有信件阅后即焚,一定不会留人口实。”
“舅父说的对,我虽然没什么大才,但这点道理也是懂得。”康王李平双眼猩红,负手站在当中,“我和张冕感情颇好,但从未议论过朝政,父皇命我学习理政,每有问题,我都是请教舅父和六部诸位大臣,我怎么会和张冕论及此等大事!”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问我身边近侍,我从未和张冕通过书信。”
康王猝然侧目看向宇文筝,“倒是荣安郡主,你是如何得知张冕藏了这些书信?”
“据我所知,你和张冕夫妻并不和睦,张冕如果当真要谋划大事,也断然不会让你知道。”
孙游连忙护住身后的人,瞪着康王:“康王,你别威胁她,这有什么奇怪,他们就算不和睦也是夫妻,总有接触的时机。”
宇文筝怯生生地抓住孙游的衣襟,跟着点头:“张冕确实想隐瞒,我是偶然得知,那日我无聊去书房翻书看,后来在暗处睡着了,张冕恰好进来写信,我听到他和人说把信交给康王,还说什么大事可谋。”
“我起先只是猜测,后来又偷听到他和康王说起去三清山求滋补丸,你们分明说皇上命不久矣! ”
裴宁澄大呵道:“放肆。”
宇文筝讪讪住口,倒是孙游很恼火地说:“你吓到她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裴宁澄冷哼:“孙游,既然你那么容易找到密信,不如再去找找张冕?”
他话音才落,外面跑进一名武卫,“禀告大人,张冕找到了,魏司直说,请大人和仵作速去紫薇宫,苏评事最好带上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