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澄迅速看向苏尔诺,两人眸中是一样的忧色。
他们所担忧的乱子来了。
谋逆一旦被证实,就会一败涂地。
苏尔诺余光里瞥见一脸惊讶的康王和张熹镰。
宇文筝在皇后娘娘的再三保证下,依然恐惧地瞅了好几眼外面,像是怕有什么人会追上来,“不行,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阿筝,姑母在此,没人敢害你,你说,到底是谁要谋反?”
宇文筝却是咬紧牙关,身体微抖,怎么都不开口。
张贵妃冷嗤:“她不是卧病在床,神志不清吗?何以会突然说有人谋反?”
宇文皇后眼风一扫,她自讨没趣地闭嘴。
曹公公即刻上前道:“娘娘,可否要传召左右金吾卫?”
“传!今日宫中不得进出,给我都围了。”
“是。”
“筝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歇息了吗?”镇国侯也顾不得礼仪,先直起了身,走向女儿。
靖王倒是镇定自若,拦住侯爷,道:“让阿筝平复一番,她受了惊吓。”
宇文皇后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他们都起身。
“你们也不是外人,坐着听吧。”
宇文筝喝了杯安神茶,竟然还是不开口,眼神怯怯地扫了一圈,再看到张熹镰和康王时,瞳孔猛地一缩。
苏尔诺心中的预感愈加强烈,这事和他们分析的一样,只怕和康王脱不了干系。
宇文皇后微微狹眸,静等了片刻,殿外传来卫兵沉甸甸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几名穿戴盔甲,手持兵器的年轻将领入内,领头那位拱手道:“末将孙游拜见皇后娘娘。”
苏尔诺眼眸微沉,眼神在英气的孙少将军身上一扫而过,垂目看向地面。
裴宁澄看了眼孙游,如今的左金吾卫少将军,气势已经今非昔比,两年前,他还是个跟在苏尔诺和宇文筝身后打杂的小崽子。
宇文皇后未知可否,只摆摆手让他站一旁,继而拉住宇文筝道:“你看,我叫来了孙游,以往你受欺负了,他都会替你出气。”
孙游这才惊讶出声:“阿筝,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她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咬牙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宇文筝愕然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了?”孙游皱眉道。
“不是不认识,她受了惊讶。”宇文皇后扶着宇文筝,“筝儿,你还是不说吗?”
宇文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姑母,我怕你们不信我。”
“你说。”
宇文筝抹了把眼泪,手指向康王,“是他,是他要谋反。”
康王顿时如遭雷劈,脸色突变,“你在说什么?本王何时要谋反?”
张熹镰也疾言厉色:“可有确切证据,这可不是好玩的事,前次你诬陷我儿加害于你,这次你怎么能如此口出狂言。”
“难不成你真的撞坏了脑子?”
“我没有,我没病,就是因为我发现你们的秘密,张冕才要设计加害于我!”宇文筝惊恐地往宇文皇后怀里缩,“今日我本来想奉劝张冕收手,不要执迷不悟,哪知道张冕说他们快要得手了,又趁机想灭口……”
“来人,把康王和安国公一干人等都抓起来。”
孙游本就对宇文筝嫁入安国公家不满,抓人的机会到了,他自然乐意之至。
康王和安国公自然不肯就范。
“你们放开我,这是信口雌黄!”
“欲加之罪,你们怎么能凭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辞就认定如此重罪!”
“宇文筝,你有什么证据?”
宇文筝靠在皇后怀里,垂泪道:“你们早就谋划了,我看见过你们的密信!”
“什么密信,何来的密信?”康王目呲尽裂。
“我所言都属实,你们尽可以去国公府查,定能找到密谋书信。”
宇文皇后冷笑令道:“带走!”
眼见着金吾卫将父亲和儿子押走,张贵妃气急败坏,只能咬牙高喊:“陛下,您听得见吗?救救我们,救救平儿啊……”
这一番叫喊,到底是把盛武帝喊了起来。
“闹什么?”
盛武帝在瑜妃搀扶下坐好,沉沉视线扫了一圈,“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听闻皇后所言,盛武帝摆摆了手,指着裴宁澄:“你来。”
*
裴宁澄在一刻钟后才出来,宁公公陪伴在侧,尖声传旨:“圣上有口谕。”
众人皆跪地听旨意。
“康王李平伙同安国公张熹镰父子意图谋反一案,由大理寺卿裴宁澄主审,其他各司不得干涉,康王和安国公暂时拘禁于大理狱,择日听审。”
张贵妃一听儿子要被下狱,顿时嚎哭起来。
“皇上,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平儿的身体哪受得住这般折腾,他向来仁孝,绝不能……”
“拖出去。”
苏尔诺听着张贵妃的叫骂越来越弱,抬眸看向罪魁祸首的宇文筝。
她正在皇后身旁暗自垂泪,身旁围着一圈人。
闻讯而来的侯夫人把宇文筝抱到怀中,心疼地掉眼泪。
裴宁澄看了苏尔诺一眼,苏尔诺便上前做了那个煞风景的人,打断母女续话。
“启禀娘娘,荣安郡主还需要和我们走一趟。”
镇国侯夫人忙看向皇后:“娘娘,筝儿她身体不好,若是发病,可怎么办?”
裴宁澄哪会让她如愿,“夫人,有苏尔在一定保得荣安郡主无恙。”
侯夫人还要坚持,裴宁澄只得冷声说:“荣安郡主既然揭发谋反之事,去大理寺接受盘问,是必须去的。”
“不只是郡主要去,侯爷,夫人都要走一趟。”
裴宁澄先带着众人回大理寺,而苏尔诺还需再入内给皇帝请脉。
寝殿的龙塌前只有瑜妃一人守着,内侍都在外间。
苏尔诺进去时被两人握手的场景震住,瑜妃听到动静才抽出了武帝的手。
她低声笑道:“你来这里坐。”
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招待入内的大夫。
“谢瑜妃娘娘。”苏尔诺回了一笑,坐上瑜妃让出的位置,挽袖诊脉。
瑜妃见她眉心不放松,便也担忧问道:“可是情况不好?”
苏尔诺忧心的是案子,忙道:“并不是,皇上圣体还算好,只是暂时适宜再用滋补丸。”
瑜妃眉心轻拢,惊道:“滋补丸是康王在三清山求来的,果真有问题吗?”
“他当真要谋害……”
瑜妃并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叹口气:“还是等着你们大理寺把这桩案子审完吧。”
苏尔诺几次入宫给瑜妃和皇上诊治头疾病,深知瑜妃的性子,这位出自清流大家齐家的高门小姐秉承了齐家家风,淡然清冷,审慎又及其有分寸。
难怪盛武帝这么多年一直待她如初,病危之时还会唤她的闺名。
“其实滋补丸只是不适合皇上而已。”苏尔诺言尽于此,先行告退。
回到大理寺已经过了午时,今日的衙门守卫多了一倍,衙门内噤若寒蝉,气氛滞闷。
苏尔诺心中郁结,肚子又饿的叮当响,于是悄然溜去了后厨。
她推开门便看到后厨里蹲着两个人,一人在灶台上捣鼓菜,一人在下面生火。
可惜两人做事都不顺利,生火的那个满脸黑污,在灶台上干活的骂骂咧咧。
“这个碗怎么打开的?”
“你们在干什么?”
冬青被这声音惊吓到,差点把“生进气”那只碗滚到地上。
“公子!”
苏尔诺抱着手臂倪她:“你们干嘛呢?”
“这不是给你整口吃的吗?叶奎告诉我你马上要回大理寺了,我琢磨着你还没吃东西……”
“叶奎说的?”
冬青点头:“说是裴大人在宫里有人,你才出紫宸殿,消息就传了出来。”
“哦。”
苏尔诺下巴朝那只碗抬抬:“碗里是什么?”
“裴大人在梅花苑拿回来的好菜啊。”冬青献宝似的端起碗来,“你看,宫里的碗,我怎么都打不开,本来想着给你热一热的。”
“冬青,我来试试吧。”一脸乌黑的思语直身。
“……你的脸?”苏尔诺忍俊不禁,却见思语轻轻一扣,碗盖被揭开了。
冬青受了万点打击:“你怎么知道开?”
思语眼神茫然,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没发现这有个小机关吗?”
苏尔诺笑笑:“她当然知道开,快给我热热,饿死了。”
“生进气”其实是碗混沌,进的是二十四节气,混沌的馅料各不相同,和节气气息息相关,外面是很难吃到的。
御厨所做的二十四气馄饨各个都好吃,苏尔诺大快朵颐,直叹好吃,正抹着嘴,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吃完了就去前厅。”裴宁澄负手立在门口,神色冷峭异常。
苏尔诺三两下整理好仪容,跟在他身后,才走了两步便听他说:“我命人接来了思语,你能确保她和宇文筝换过来吗?”
“不能。”
男人瞬间止步,静静地望进她眼里,在等她的解释。
“我猜测思语和宇文筝因为嗜心蛊和易容术被交换了记忆和面容,她们的面容被永久改变了,无法变回去,而记忆是可以找回来的,但是必须破除嗜心蛊。” 苏尔诺的眼神渐露出无奈,“蛊毒未清除之前,她们永远都不会是完整的自己。”
裴宁澄:“无妨,不过你必须让假的宇文筝露出破绽,让人怀疑她,以此她的证词才不足为信。”
“你要帮康王?”
“不是我要帮,情势所迫。”裴宁澄迈步向前,“据她所言,康王和安国公的密谋都在信中,而信藏在安国公书房。”
“叫人去搜了吗?”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带着密信回来。”
苏尔诺心中唏嘘不已,不由得想起苏家父子被构陷贪污的过程。
从发现贪污到定罪问斩,只用了七天不到。背后那人的刀,狠,准,快。
这次……他未必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