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末世） 第3章 第三只丧宝宝

现代末世，人类基地。

两层小宅里，所有门窗紧闭，柔灰色的家具整齐地填充着空间，尘埃在穿过窗帘的一束光线中飞舞，墙上的时钟慢慢滑向两点，四下静谧。

一个略微秃顶，面色青黄的瘦削男人就站在玄关处，脚踩着要烂不烂的中年人皮鞋，条纹衫松松垮垮，普通得走进人群就会找不见。他没开灯，默默站在玄关的地毯上，耷拉着眼皮，指间夹着根细烟缓缓吸着。

尼古丁使情绪轻缓下来。

此刻应当是他唯一想拥有异能的时候，最好是操纵空气，那样就能把二手烟团巴团巴扔出去，而不是在杀人之后，为了安抚自己而污染自己房子里的空气。

他把最后一截烟头按进鞋柜上的烟灰缸里，这才抬起手，点了点耳中的通讯器。

“知道了，可以完成。”

“东西带出来了，什么时候移交? ”

男人的嗓音竟然带着一丝稚嫩，混进学生堆里也不会觉得突兀，他为此带着变声器。

那头传来无奈的声音， “你杀了人。”

男人挑了挑眉，显然不觉得有必要回答这句话。

沉默半晌，对方再度开口: “好吧，我是传达了这个意思，但他应当死在两天后，而不是在四十分钟前中毒死在咱们派去的那个小同志怀里，他中毒后吐了小同志一身，人家差点撂挑子不干。这年头愿意干这行的，跑一个就少一个，人才稀缺啊！”

男人张了张嘴，只道: “关我屁事，去哪接头?"

“25号凌晨四点二十一分，文青街麦尔酒吧。”

男人关了通讯。

他去泡了个澡，在那之前取下了易容器，露出一张清俊冷淡的青年面容来，那是在很早很早的学生时代被无条件追捧的资本，但伴随他走到今天，成了不太能见光的存在，他看着镜子，镜中人已然有些陌生。

这个时代可供消遣的东西很少，烟是一样，酒也是一样，人们的情绪就像他们的自由被压制在一个小小的罐头里，难以生存之时便会蓦然爆发，故而各个基地中的娱乐区最不缺的也是酒吧迪厅之流，那是少数可供人歇斯底里或安抚情绪的地方。

男人同上面接头的地方在这片中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店，他伪装成一个戴眼镜的文艺中年人，凌晨四点二十分，他带着本书推开名叫麦尔的清吧大门，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暖色的灯光照在脸庞上看不分明。

有人已在约好的座位等待，毫无特点的中年男人。两个人交接完毕，点了酒就开始聊起来，中年人看见他放在身前摊开的手掌，心领神会地让开位置，他起身坐进内座，一个监控捕捉不清面容的位置。

对方问:“日子不好过吧?”

男人答:“啊，是，电费越来越贵了，不过也还好，干我们这行也是凭一股子情怀坚持。”

“不要担心，”对方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不久后就有新能源可以使用了，想来能多给我们平头百姓一些生存空间。”

男人抬头，无奈苦笑道:“希望吧，虽然不乐意提起，但工资要是能增长一点才好，否则我就得换份工作了，反正都是为了国家工作。”

“跟着国家的政策走吧，总会有出路的。”

清吧隔壁屋一角忽然传来惊呼，两人探头看了一眼，好像是出了人命。

对方惊魂未定般坐下来，开口却是戴着笑意的安慰:“何况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无论哪条路，坚持下去，你肯定能成功。”

男人一口酒含在舌尖，默默笑了笑，他眼帘下垂，仿佛因目睹生命逝去而哀伤。

那边的混乱平静下来，过了不久，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在酒吧进进出出，两人又聊了一会别的，敲定换个地方畅快地吃饭喝酒。

男人刚要站起来，便衣警察走来堵住他俩去路。“方便协助办案吗?不会耽误二位太久。”

他摸了摸下巴，转过身微微一笑:“没问题。”

便衣警察看见他的脸，有点愕然。看背影他本以为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没想到是个好看的青年，他疑惑地想这身打扮难道是小青年之间的潮流?

两个人连同现场的其他客人被带去公安局喝了茶，末世下公家的效率仍是很快，做完笔录他和警察聊了聊天，警察透出的口风是那人不像自然死亡，所以才这么大动干戈，他表示可以理解。

待得差不多时有人忽然进来，点名说领导找他。男人料想恐怕又是老同学见面会，借叙旧之名劝他成为国家异能激发计划的打头先锋，他和同伴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人去了。

在简洁严肃的公安局内穿行，男人犯了职业病，默默记下所有适合潜行的位置，随后他见到墙上公职人员名单，问带话的人：“请问，要见我的领导是哪位主任？”

“姓秦，叫秦主任就行。”

“可局里并没有姓秦的领导。”男人神色淡淡地道。

“抱歉，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来带话的。”

“带话需要装备□□吗？”男人快走几步，迅速伸向来人西装外套内口袋凸起的一小片轮廓，被一手挡住。

“请您配合，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需要您配合。”

来人说了两遍配合，男人眯了眯眼，知道他不是重要人员，不再言语。

办公室里，八名武装人员分两列排开，在门缓缓打开之后，齐齐盯着来人，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我认为，我并不是个需要这么大排场的刺儿头？”男人感叹道。

坐在正中间办公椅上的是一名年轻的眼镜青年，闻言笑了笑，“别误会，是我要求的，毕竟一个搞人体的黑心研究员容易被仇家盯上。”

男人倒有些意外，眼前这张有些熟悉的脸让他想起过去学校里的岁月，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毫不客气地对老同学说：“你觉不觉得这样更容易被我盯上？”

“希望不会，毕竟我们同窗十来年的情谊不假，我也只是为了帮助你。”

“你帮不到我，”这话有些生硬，男人笑了笑缓解了气氛，“不过，如果这是国家的要求，我自然会同意。”

秦书瑜面色舒缓下来：“晏先生比我想象得和善。”

“我看上去很凶穷恶极吗？”

“在某些人看来恐怕是，”秦书瑜为人并不像他的气质一般宛转，他非常坦然地说，“我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也十分敬佩你，在服务于同一个目标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是友好合作关系，希望晏先生能信任我。”

“继续。”

“三日后计划启动，请晏先生来这个地址。以及，我们的计划会有一名辅助者，此人你我都熟悉，是戚松庭。”

“不熟。”男人接了地址条，塞进口袋，随口道。

“会重新熟起来的。”秦书瑜笑着说。

以上就是，晏深变回17岁的自己，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冒险的开端了。

他本该沉睡在营养舱里，脑电波进入秦书俞打造的的系统，但睁眼后，发现自己躺在同一间隔离间的床上，睁眼对上镜框后熟悉的要把人看穿的秦书俞的目光。

“其实你并不想把我片成片？”

“老实说，挺想的。”

“发生了什么？我好像被人带走还打晕了，这个王八蛋，不要让我见到他。”

“恭喜，你马上可以天天见到他了。”

“那我可以揍死他吗？”

“那恐怕不行，系统里的你没有记忆，也被削弱很多，应该只会被他捶。”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系统里遇到军队的人，你做到这种地步了？”

“没有，问题就出在这。”秦书俞：“在你进入我给你制造的幻梦之后，系统显示，你的脑电波忽然断联，营养舱一瞬间空了，然后你就像突然拥有了超人瞬间移动的异能，出现在离基地一千里外的废城，被清剿队带回来了，打晕你的人是他们的队长。”

“所以，那些丧尸是真的？戚松庭呢？我记得他最后变成丧尸想咬我，被一刀劈成两半了。”

“他们队长，也就是费闵说，他杀掉了当时快要扑向你的高级丧尸，至于为什么在你眼里是戚松庭的样子，不排除幻梦影响，让你仍然觉得那是戚松庭。”

“这件事你怎么想？”

“你的异能，或许是瞬移方向，空间系。”

“听起来不赖。”

晏深的语气并不像即将激发异能的样子，即使这是他十来年一直在等待的事情，等待并不代表着期待。

“你也认可？那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去营养舱躺着吧，我去接待那位即将加入我们的队长，然后送你一个不错的异能体验。”

“希望如此。”

不久后，研究基地内，一场气氛奇异的对峙在主控制室展开，一人坐在庞大复杂的控制中枢机器前，眼镜在荧光下反射出冷淡的光，一人坐在宾位，同样气场强大，不可小觑。

秦书俞给来人演示了一遍异能激发系统，最终谈到晏深的问题上，秦博士很坦诚地说：“这超出我的预料。”

“所以，你也无法解释他如何脱离你的所谓的营养舱，出现在一千里之外的居民楼顶？”

“他身上的秘密很多。”秦书俞十指交叉，没什么表情地道。

穿着蓝色制服模样的人员充斥着这个偌大的研究基地，他们和面前这个男人有同样的气质，对忽然出现在基地的来客毫不在意，只忙于手中的事。

来客腰间别着唐刀，正是救了晏深那人，他的面具别在一边，露出一副晏深同样熟悉的面容，费闵，代号蝎木，一天前作为清剿a队队长为军队服务，但现在被他碰巧撞破了国家秘密计划，被不可辩驳地调来这个基地，即将成为秘密计划参与人员。

基地的头领，秦博士看着他的脸，轻咳一声：“我认为，由你来推进计划非常合适。”

注意到他的视线，蝎木上身微微前倾，冷冷盯着他：“理由？我上学时和他没有交情，也看不上一个没有异能在学校混饭吃的人。”

“我在激发他异能过程中，用了比较熟悉的名字和脸。”

“我是现成的？”蝎木脸黑了，两指扣在刀柄蠢蠢欲动。

“不，主要还是因为你对异能的掌控远超一般人，你对他的刺激别人无可比拟。”秦博士嘴角含着一抹笑：“而且，参与这个计划的还有一位，相信你会感兴趣。”

蝎木眯了眯眼，后仰靠着椅背，眼里出现几分兴味：“戚？”

秦博士点头。

“不得了。”蝎木嗤笑一声：“戚家什么时候有这份闲心了，怪不得最近没戚松庭消息。”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的研究足够分量，让他们想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秦博士笑意不变，蝎木看着他这份从容，倒有了几分好奇，笑了笑：“说起来也怀念上学的时候，为国家打工的这几年任务太简单，身边也没什么能打的，这样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我宁愿去给戚老大当沙包。”

秦博士见蝎木开始叙旧，明白他心里并无抗拒，便顺着话头说：“松庭的身体素质十分强大，在学校里的每场测试都夺冠，我也是早就想研究他的体质。”

“你俩还是好朋友呢，哪有想把对方送进研究所的好朋友。”蝎木拍腿大笑。

“当然是因为他有研究价值。”

“那晏深呢？”

蝎木的脸一下子冷下来，他参与进计划本就是意料之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是老同学还是国家顶级研究人员，话语间带着轻蔑：“你先告诉我，他在成为你们的实验对象之前，是做什么的。”

“书店老板。”秦博士毫不犹豫道。

“喂，你别把我当成外头的蠢货，那五天内莫名其妙死了两个重要官员，而他晏深曾出现在第二次事发现场又被你们的人带走，你别告诉我，他和这两件事毫无关系。”

秦博士手指敲了敲桌子：“怎么？那两位官员是你亲戚？”

“当然不是。”蝎木平日不爱动脑，但就像他说的并不蠢笨，见秦博士的态度便隐约猜到了一些，脸色又变了。

秦博士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清道夫。”

“他竟有这本事？”蝎木冷笑：“我都不敢保证我能杀了政府官员全身而退。”

“他有。”聊到研究内容，秦博士这才抬眼，嘴角抿直：“你可能不记得，十四年前，第一台异能测试机器，就是在年仅七岁的晏深手里出了故障，对外解释不提，真正的原因早就被记录在案，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能量太过强大，一旦爆发即能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到我带他回来为止，他的身体还是普通人。”

“那得问他自己，他作为普通人，在学校里都经历了什么。”

秦博士自觉已经透露够多，他的空闲不多，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蝎木：“看看这份协议，没有异议的话，签了字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靠，现在？你们破研究所这么压榨人的？”

醒来是在自己床上。

不知不觉已一身冷汗，湿透了上衣，晏深摸了摸额头，身上的烧还没全退，再环视一圈，床边位置如常的运动鞋，关闭着的浴室和衣柜，一切都昭示着他只不过是又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中鲜血溅身的诡异温热感仍停留在皮肤上，现在却找不到一点存在过的证据，晏深狐疑地拎起鞋子翻来覆去地看。

咔哒一声，房门开了。

“你也没睡啊？”

戚松庭走进来，见晏深猛然站起来，警惕地看着自己，随后自己被迎面而来的一股气流拍在墙上。

他痛呼一声，滑坐在地上，难得震惊地骂粗口：“嘶操……”

晏深一愣。

他刚才只是不想让不知是什么状态的戚松庭靠近，由大脑内竟然感应到一股力量，而后戚松庭就被击中了。

他看向床头的保温杯，集中精神，而后保温杯同样被一股力量撞倒在地上，像阵莫名的风吹的。

晏深皱起眉，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

“哟，”戚松庭扶着墙站起来，苦笑道：“哥们，开挂了啊？”

“……”

戚松庭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也做了一个梦？”

晏深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戚松庭淡定地道：“我也是，我梦见你变成丧尸，只好把你杀了，然后我就醒了。”

“你好强……”晏深道：“我也差不多，不过，是另一个人杀了你。”

“另一个人？”戚松庭疑惑道：“你还能梦见谁？”

“我不认识那个人，其实我觉得我的不是梦。”

戚松庭皱眉，“为什么，那我岂不是死了吗？”

晏深盯着他。

戚松庭后退一步，又好笑自己怎么怕起了一个文弱学生。

“你怀疑我吗？”

“大胆怀疑，严谨验证。”晏深道。

戚松庭笑了：“怎么验证，证明一个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个死人。”

“放血。”

戚松庭立刻去找刀，一把亮锃锃的菜刀很快被放在晏深面前，后者缩了缩脖子：“来真的啊？你还挺狠。”

“互相信任是成为合作伙伴的首要条件。”

“不错，信你了。”晏深拿走他手中的菜刀放回厨房。

“怎么不砍了？”

“小命要紧，别折腾了，去洗漱下准备上学。”

距离上学还有两三小时，俩人都睡不着了，晏深去洗了个澡，摸出教材书上书桌复习，戚松庭在客厅电视上打游戏。

清晨第一抹晨曦照进书房时，晏深复习完毕，正不太稳当地操纵一本教辅书放至手边，戚松庭刚好走进来，笑着说，“不错了。”

晏深起了玩闹之心，他试着移动戚松庭，后者没有准备，像被十级大风吹进了懒人沙发，半个身体陷了下去。

“抱歉，技艺不精。”晏深笑眯眯道。

戚松庭翻了个身坐起来，无可奈何道：“随你练吧，到时你这能力可要发挥作用。”

晏深回想起昨晚的梦，道：“不知道了，我没什么把握。”

“那这可只有一个靶子给你练啊，珍惜我点儿，一个失手没了可就真没了。”

晏深终于笑起来，戚松庭也低头扬起嘴角，晨曦透过窗帘照进书房，细碎阳光铺满地板和沙发，二人终于在迷茫的死境中享受到片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