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举手看道:“未伤筋骨,待会寻大夫要几副药贴上便是。”放下手,陈澜看他道:“褚大人若认为那贼武功远胜于我?”褚学泉并不答话,陈澜也不纠缠,转身至窗前,探出身去,见后院已是围满了人,秦氏主仆二人皆是暗镖一发入喉毙命,被人拖至茅厕藏尸。
陈澜低头掸了掸窗前积沙,又用手抹了来看,边捻手边道:“碰上秦老夫人这一遭,消息一出去,不消天明,祖大人与赵大人的手下就到,褚大人,你说咱们还走的成么?”
褚学泉亦至窗边,向外望去,道:“若说先前还有得商量,如今只恐已无商量的余地。”陈澜叹了口气,道:“褚大人,你瞧我,一路上一颗心剖出来给人看,可毕竟在我眼皮底下事发,瓜田李下,嫌疑难辨,堂讯之下,只怕玉石不分那。”
陈澜笑了笑,拍了拍褚学泉的肩,便同他错身出门去,至驿馆厅堂,见马、江二人押在堂下,浑身上下已是染了个血人,吴、卫二人各占厅堂两边一把交椅。
陈澜还未落座,便闻身后褚学泉恭敬道:“吴大人、卫大人。”话音刚落,褚学泉便至堂下,对吴、卫二人道:“褚某驭下不严,亦当从重究治,如今请戴罪立功,往那□□家中查清始末。”
吴敬伦只端了桌上茶碗,略了卫述缙一眼,并不答话,卫述缙笑道:“褚大人,这二人虽在你手底下做事,可我们几双眼睛看得真切,褚大人素怀忠义,为人正直,与旁人不同。驿卒已向祖大人报信,顺陵县衙差役亦是不消半炷香便到,这些活儿交给底下人做岂不更好?”
褚学泉如何肯罢休,道:“如今这般全是褚某之过,查验案情实褚某之责,如何敢腆颜假手他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此时避重就轻、敷衍塞责,岂不令先人蒙羞?”
陈澜此刻道:“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不若待县役至此,我带几人与褚大人同去,听褚大人调遣,如此,既打消外头的猜疑,也不辱没了褚大人的声名。”
褚学泉点头称是,卫述缙笑道:“你二人既打算好了的,又何必唱这一出?罢了,我瞧明白了,若再拦着,我在外头也说不清了。”
约一刻钟,县役便至,听候差遣,陈澜同驿丞打了招呼,托他家眷照看宋妈,借了驿中面衣,至驿站门外,听褚学泉对姚望启低声道:“他二人若屈打成招,免不得胡乱咬人,知会他二人,管住自个儿的嘴,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陈澜并不掩饰,走出现身,二人抬头望他,姚望启手中牵了一匹马,楞了一下,褚学泉面色不改,丝毫不避,收回视线,从姚手中接过缰绳,道:“懈兵当斩,告诉他们,若把嘴守住,事后军罚,我可保他二人一命。”
话音刚落,几名顺陵县衙役已牵马至门外,褚学泉向姚望启摆首,示意离去,回头逗马。夜里风沙阵阵,不见月色。门顶上高悬两盏灯笼,朝门外头多走几步,东西便看不真切,映着灯光,陈澜观阶下暗处人马相戏,举止亲昵,其情融融,恍如旧人,若有所思。
须臾,陈澜两步下阶,衙役牵了匹马递给陈澜,褚学泉牵马上前来,道:“陈大人,易主新马难驯,您骑我的马。”陈澜道:“你这便不是易主之马?”褚学泉道:“褚某自出京起,最感激的便是陈大人,我的马自然也知道。”陈澜笑道:“油腔滑调。”
嘴上虽不饶人,陈澜却已上前近观,那马身如火炭,上下无杂色,伸手摸它,竟不避,反有亲近意,陈澜笑道:“真灵马也!”遂翻身上马,覆面衣止露眼鼻,一行驱马向小香兰家去。
行至小香兰家附近,却是个荒凉幽僻之处,止有两间茅屋。离屋还有几步地,陈、褚二人勒住缰绳,任马缓行,陈澜扭头问:“队里值夜几时一换?”褚学泉答:“约莫一个时辰。”
陈澜又问:“今晚若不出事,下回换值在何时?”褚学泉抬头望了望天,道:“一炷香前。”陈澜还是问:“依褚大人看,江、马二人轻功如何?”褚学泉道:“个中翘楚。”陈澜笑道:“看来江、马二人同这土妓,着实要好。”
说话间,左右差役已是下马要扣门,院中已有鸡鸣鹅叫,屋内却依旧漆黑,并无动静,褚学泉忽地翻身下马,无声止住众人,又摆手示意陈澜坐下之马后退,布置几名差役朝屋后埋伏,方带两名差役悄声潜入。
至门前,门未上锁,褚学泉轻推,亦未从里头拴上,他与差役分立门两旁,将腰间一物掷向屋内,见无人,又进屋四处搜查一番,方吹哨令陈澜与其余差役进屋。
陈澜摘去面衣,拍打身上黄沙,听褚学泉对差役问道:“那□□是你们县人,家中几口人?都做什么营生?”差役此时已燃起灯来,几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道:“这妇人原有个兄弟,二人去年打南边逃难来的,当时这屋廖三爷病死了,那男的有些钱,就给这屋买下来了。”
“却不知这女的竟是许了人的,她兄弟也不是她兄弟,二人是私奔出来的,娘家和夫家人找来,统共六七口子来要人,骂那男的是拐子,要扭去送官,扬言若是官府不管,就要活生生将他打死。”
陈澜问:“既然夫家人找来,何以还要干这等营生?“另一人道:“那男的怕事,逃走了,留下那妇人一个,娘家和夫家人却是不肯再认的,时候一久,可不就做这行了。”
褚学泉冷声道:“这个时候,莫非外头还有生意做?”那几名差役知褚是迁怒于己,不敢吱声,只听褚学泉又喝道:“来历不清不楚,也敢往钦差卫身边搁,便是想官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个脑袋!”
陈澜到灶边掀开水缸盖,边拿水洗鼻,边笑道:“你同他们置甚么气?他们胆子再大,左不过同江、马二人一般,与那女子做几回露水夫妻,更大的本事也没有了。”
褚学泉心中难熬,江、马二人出事已是叫他脸上无光,只冀盼二人同今夜的刺杀并命案无关,可如今人去楼空,秦老夫人的事圣上必要降罪下来,旁人是定要拿他做文章的了。
此时屋外,恶风大作,屋内灯亮骤然湮灭,差役忙又点上,褚学泉忽道:“灯近些!”差役将灯一照,众人只见褚学泉所立之处尽是草木灰,陈、褚二人皆蹲下捻了一把在手中,陈澜又叫上一名差役打着灯到灶膛看了一番,再将手拍干净。
陈澜蹲在灶膛处,抬头望那差役道:“你是本地人,这有甚么说法么?”那差役年纪轻,骤然被问及,只陪笑道:“乡下人不讲究,比这更不入眼的,也有的是,畜牲屎尿多,一时急眼了不认地的。”
陈澜又问:“你们来这儿也不止一回两回了,同那妇人好的时候,她屋里也这般么?”其余差役被提及,面面相觑,皆点头称是。
只见褚学泉已拨开草木灰,底下土地竟有些潮湿松软,而非其余那般干硬板结,陈澜见褚学泉蹲着不动,也不说话,便向身边打灯的差役道:“回去顺陵驿禀报。”
那差役愣了愣,问:“禀报甚么?”陈澜站起身来,盯着他道:“此处如何,便如何禀报。”那差役明了,才将灯递给陈澜,领命而去。陈澜又对剩下几名差役道:“今夜恶风,那贼妇走不远,速去将顺陵周遭翻遍,人手不够,去衙门里要人,还找不着的,发函给十里八乡的衙门。”
人皆出门,陈澜方才提灯搁在地上,面对褚学泉蹲下,平视对方,褚学泉亦抬头望他,缓缓道:“他二人做的隐蔽,拿水泼过,又在上头覆草木灰,色味俱淡,旁人瞧不出,褚某却闻的出。”语毕,倏然望向四周道:“这屋里有人流过血。”
陈澜凑近闻了闻,并未觉得异常,道:“可他们说,这屋里地上草木灰已有了多时了。”褚学泉道:“旁的不论,只说这处,必为新覆。”
屋中昏暗,微闻有鼠作作索索,只他二人一处有些许光亮,灯烛映在二人眼中,陈澜道:“褚大人是说那二人歹念一起,杀了这妇人。”褚学泉错开眼神道:“不敢笃定如此。”
陈澜抓了一把草木灰,看着其从手心落下,道:“褚大人,现下有一万全之法,可解你我燃眉之急。”褚学泉稍一思索,便已明了:若灭此线索,□□已亡,不知埋尸何处,物证、人证俱无,江、马二人同陈澜口供则至关重要,若他几人串通口供,伪造物证,此事安矣。
可此事刚了,江、马二人便暴毙?褚学泉摇了摇头,道:“太过显眼。”陈澜笑道:“你我替几位大人解了心头大患,别说吴大人、卫大人、顺陵驿丞、顺陵知县,就是祖大人、赵大人,都得谢咱们呢。”
褚学泉又道:“卫大人今夜那般,不像是好说话的。”陈澜笑道:“你方才说我二人此举太过显眼,你猜,卫大人做的那般显眼,又为的甚么呢?”
半晌,褚学泉未曾答话,陈澜道:“褚大人,早做决断,现下立即赶回,拿到他二人口供是正经。”褚学泉迟疑道:“若是咱们想错了,那□□未亡,等咱们离了顺陵县,那□□被抓着了……”
陈澜站起身来,隐入夜色,暗中只闻见一声轻笑,道:“褚大人,我说了这许多,其实只有一句话,此事成了,你还怕没有人帮咱们么?”
建议不带逻辑看
手法、痕迹、推理等均系瞎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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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