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
张翩然是极怕疼的人,可这会儿,那劈开的指尖掐着掌心,那夜里冰冷如毒蛇般的触感,不断的在脑海中闪过,是他的手指。
“大伴,却也不必把这事放心上。”皇帝早知两人不对付,做着和事佬,“贵妃出身名门望族,便是柔妃在此处,她一样是不放在眼里。”
霍洗忧问,“奴才,真是魔怔了。”
那人似乎看了过来,她狼狈的侧过脸去。
鎏金香炉,缕缕的青烟扶摇直上。
这乾清宫里头,内阁的阁老们来来去去,也无尊荣能留下陪皇帝多说些话,霍洗忧身着黑色皮质的飞鱼袍服,微微躬着身子,对着皇帝他毫不保留的回着话。
张翩然一直屏气凝神的听着。
他说,在诏狱里,破了云雀的身子。
那是碍着询问的规矩,没法子的事。
又恐念,这消息传出去,让万安宫的贵妃娘娘也跟着的污了她那矜贵的名声。张翩然忍不住,她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当着皇帝的面儿,去拆穿这个乌龟王八蛋!
什么狗屁不通的,肮脏话!霍洗忧这嘴还真能把黑的,也说成了白的!
可,这世道,是有人愿意听这些混账话。
话说回来,皇帝是最注重面子的人,霍洗忧特意把这事讲的这么细致,皇帝恨不得,佐着小酒,越听越上头了。
张翩然把这门婚事,仔细的想,贤嫔的爹,余大人……当真是自戕而亡?
又是不是,为了今日这宦官求娶之事,特意点的火引子。
“霍公公,好算计。”
霍洗忧似乎看穿她的不安,他说:“娘娘,您心里有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翩然吞咽了一口,道,“本贵妃,只是有些后悔,先前小看了你。”
“是么。”霍洗忧的嘴,就像是那挑破脓疮的针尖尖,哪里最鲜血淋漓,他就往哪里去,“也的确,你才先前做的事,让贵妃娘娘心里不舒坦。”
张翩然的手已经气的发抖,他觊觎后宫妃嫔,又暗杀朝廷命官!他的胆子已经大成这样的地步!她真不知道,以后,他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需得,万般冷静。
她缓缓开了口:“霍公公,这是在讽刺谁?”
“奴才,不敢。”霍洗忧站在那里,神情像是受了委屈,“奴才,只是娘娘和陛下的一条狗罢了。”
皇帝叹了一声,“不过是说旁人的话,你们又何必又吵起来了?”
“哼。”
张翩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慢慢的抚摸着受了伤的掌心。他这是在明明晃晃的挑衅,真以为她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头人么!
她决然,道,“云雀,配不上霍公公。”
“配不上。”霍洗忧阴着脸,道,“云雀姑娘,怕也是瞧不上奴才的出身?”
“荒唐!”皇帝大声呵斥一声:“她不过就是一个宫女,又不是什么有大脸面的人!不过是跟了贵妃久了些,倒端起主子的架子来了。”
“陛下,恼什么?”张翩然冷声的问:“臣妾,未曾说过什么。这外人,听了去,还以为是臣妾教唆了身边侍女,对陛下不敬。”
她说的没错,霍洗忧,他是皇帝的人,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皇帝。
那自然。
打狗,也要看主人。
霍洗忧他却不应,收了戏谑的心思,又劝道,“陛下,不要为奴才的事,和娘娘离了心。”
皇帝说:“贵妃,你这对下人有耐心的性子,何时在朕身上使过?”
张翩然便顺从的靠了上去,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
随后,皇帝的面色就缓和了不少,手扶着她的腰肢:“贵妃你啊!”
“臣妾受了这些苦,又是因为谁呐?”张翩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人:“还不是,臣妾爱惨了陛下。”
两人都默契的相视一笑。
但,霍洗忧的动作微微的僵了。
张翩然先前只觉得,霍洗忧他是贪恋自己的美色,可直到今日,才发现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霍洗忧为了打探她的心意,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您要赐霍公公一个恩典,也用不着,拿臣妾出气。”
“朕气的是人,只是那宫女,却不是贵妃你啊!”皇帝头疼不已,却也只得好声好气,宽慰道:“你最近与朕,因柔妃之事生了嫌隙,朕是知晓的。”
张翩然听着,靠的越发的依恋了,她娇娇的道:“陛下心里只有柔妃,再也没有臣妾的一席之地了,这才觉得臣妾身边的人,也是随随便便就好打发的。”
霍洗忧的呼吸放的极低,就像是个不用出气的死人。
皇帝宠爱贵妃多年,贵妃也恃宠而骄多年。
但,几日之前,这女人还信誓旦旦要为太子殿下之死,要个公道。
如今,张翩然又是视若无人的,与皇帝**。
霍洗忧他几乎被眼前这场景看得窒息,张翩然这女人,居然不恼?她这又是为何还哄了皇帝?醉人的,那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看得又是哪个?
“今日打发了云雀。”张翩然刺头似的,不客气的说:“那下回,是不是该轮到臣妾了。”
她得让霍洗忧这双狗眼,好好看清楚,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她那嫣红色的唇,都快要贴上皇帝的:“陛下。”
霍洗忧的脸,缓缓的,低下去,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他不敢再看。
“贵妃多心,她们都比不上你。”皇帝并未多想,只觉得是近日冷落她,在贵妃眼里失宠便是大罪过。皇帝作势就要去亲,“朕,只宠你。”
“骗人。”
张翩然恶心死了,与皇帝之间这样的亲昵!可她现在更烦,被霍洗忧他揪着她的小辫子。
真是要命。
她看着那霍洗忧波澜不惊的脸,居然想的都是如何可以利用皇帝,达到羞辱那宦官的目的。
这样的心思,她还不曾对谁使过!
“陛下,空口无凭,臣妾不信的。”张翩然的声音好听,这门婚事也不能让霍洗忧轻轻松松的如了意!她问:“霍公公,你说呢?”
如一道惊雷!
霍洗忧看了过来,大概猜测了下张翩然会这么做,是因为他。
那白腻的手,缠的可真是紧啊!
霍洗忧心里的弦崩得紧,他只能这么的看着,什么事都做不了!与他在一块儿,便是身心接受折磨。那个女人,她真的是最知道他怕什么。
罢了,这样也好过他一潭死水的活着。
“陛下,这门婚事。”
张翩然戒备的看着霍洗忧,见着他不动神色的走近,仿佛就要站在那里,做个没眼色的石头墩子。
她的手也跟着僵硬起来,扯着皇帝的衣领,不让人离开。好像,只有这样子,才可以挡一挡霍洗忧那强势的眼神,不让她自己暴露在困境之中。
霍洗忧却不让,红着眼,压低声音:“陛下,这门婚事,要不就算了。”
“为何算了?”皇帝正了正脸色,退一步道:“那云雀,不过是一个家生子,有幸嫁给你大伴儿那是三生有幸。不若,朕看在贵妃的情面上,在赐给她一个恩典,册封她,正三品的诰命。”
张翩然冷笑道:“那臣妾,回去便好好劝劝那丫头。”
“娘娘,费心了。”
霍洗忧开口谢道。
这话怎么听着,她怎么就觉得如此的刺耳,挑起眼眸,望过去:“人生路还长,让她可别死脑筋拿错了主意,耽误了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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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这门婚事便是板上定钉的事,皇帝赐婚,婚礼就在大雪之日。
新娘子脚步倒是稳,被喜娘扶着,出了万安宫。
小夏子蹲在外头,见了人出来,连忙上前:“姑娘放心,我家公公瞧着凶,私下里,可会疼人。”
喜帕下头,那新娘倒是腼腆,一路不说话。
锣鼓吹吹打打。
轿子伴着空气里飘散的金桂香气,直出了宫门。
张翩然回忆起当年,进宫时的场景,她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静悄悄的声音,根本不像是大婚之日,因有的排场。
太子殿下,身亡。
新帝登基,一切礼仪从简,她这个贵妃进宫也是如此。
忽然之间,轿子,停下。
张翩然的手背,却落下一双粗糙的手,她心跳的飞快,害怕被人拆穿了身份。
“公公,怎的不好好待在府上!”小夏子惊呼一声。
霍洗忧将她的手握紧些,难得的温和,“你呆在宫里这么多年,出来一趟不容易。”
小夏子很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云雀姑娘,她自打贵妃娘娘进宫,就伺候在身边。算起来,还真是头一回出宫呐!”
张翩然的心却忽上忽下,她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是不成。
“既然出来了,就便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霍洗忧的话又稳又沉,不等张翩然有所反应,就将人抱上了马去。
那马儿跑的极快,吹起盖在新娘子头顶上的红盖头。
将红墙琉璃瓦悉数甩到了身后,喜气的红碎纸撒得遍地都是,密密麻麻,像是一层层的墙,将过往那些后宫岁月,都挡在了张翩然身后。
她不免感慨万千。
若是,当年,有人能带着她离去。
张翩然垂着眼,从未有过的悔恨浮上心头。真是造化弄人,那太子殿下若没有死,她哪里又会有落到如今地步?
霍洗忧绝不会善待云雀!
张翩然得护着云雀,替嫁,便像是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山崖,就此殒命。
“夫人。”霍洗忧扶上她的腰肢,将人稳稳的捞起来,他逼近她,如同骇人的威压压下,警告道,“可别想着寻死,不吉利。”
张翩然猛的睁开眼,捏上他的衣领,“我死了,你可就称心如意了?”
他休想。
她偏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