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葡萄 第9章 第 5 章

“这里亚裔多，大学多，医院也多，居民素质高代表他们对有品质的餐饮有需求。而且最重要的是城市节奏慢治安好，有海有山，风水不错。”

肖楚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锁门，语气淡淡的，似乎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计划。

这不是Lucas想问的——而她，也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

Lucas觉得自己不应该用母语问她，同样的话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歧异。

肖楚总是走在前头，她已经关灯打开了门，逆光站在门口。

街边荧黄的灯光在她的侧脸和肩头勾勒出一层暖意，她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套的逐客令。

Lucas被礼貌着催促，无奈踏出店门。

看着上次他窝囊只待了一会灯下，他回头便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肖楚说过，她讨厌没用的男人。这不是质问，倒是一种笃定的陈述。

但是这句话本身也是一个疑问。

他声音低沉，暗含着暗示许久的执念——痴心妄想着她是为了跟自己重修旧好。

钥匙晃荡发出脆响，掩盖不了她的轻笑，“别看这附近不是居民区，只是在河边的步道边。但是查尔斯河的秋景向来有名，红叶纷飞，我很喜欢。”

她目光直视着他，目光坦荡，仿佛在向他证明这确实是真心话：“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只要不亏，也可以为了情怀，不是吗？”

情怀……

Lucas搜寻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她掩藏的情绪。

情怀，这个词在肖楚身上有些违和。

他甚至知道肖楚从未来过这个城市，反倒是他，为了注入曾经的情怀，才来到这个陌生的海滨城。

“其实我本来就想在游河码头那边开店的，但是那边租金太贵了。”她微微侧头，嘴角扬起了无所谓的弧度，截断了对方的也自觉不可能的期待，“刚好这间店原来是家川菜馆，租金不贵也省了不少改装费，也就将就吧。”

将就……

Lucas不在追问，给自己留下一点体面。

他垂下眼帘，鹅卵石的路面在他脚下生出冰凉的触感，仿佛每一步都直接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清醒。

“嗯……”鹅卵石的路面不能行驶车辆，他们并肩走着。

“如果有喜欢的店，钱不够的话找我也行。”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抹试探，总不至于自己倾囊相助也不可以吧？

“哦？果然做医生很赚钱？”肖楚笑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你还是存着娶老婆吧，我上次看到你的女朋友了！哥，你的眼光不错啊～”

“没有结婚的打算。”直截了当地回复。

“你这样可不行，对女人不负责任这个毛病得改。”她像是一个情感专家，要对哥哥的恋爱出谋划策，“我们之间好歹有兄妹关系，一家人过日子，有矛盾总要过去。但是别的女孩子可不行，你得对人家真心才行。”

Lucas反而没有生气，毕竟分手的事情已经提上议程了。倒也不是全然因为肖楚的原因，只是他见到肖楚之后，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迁就。

肖楚说得对，一家人，总会走到一起的，他逃避不了。

现在来看，肖楚以前说得对，他就是一个没用的男人。

他故作姿态地轻笑：“别说得以前我不是真心一样。”

“行吧～”肖楚耸耸肩，没有否认。

Lucas的话全是无奈的过往，可是肖楚却毫不在意。

肖楚对于过去的事情没有反应，摆摆手笑着道：“不提过去的事情了，我还是走这边，你呢？”

各自站在街口，路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仿佛在地图上不同的箭头。

一样的街口，还将是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你喝酒，我开车送你。”

“不了，我散步回去醒醒酒。”

“那你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来找我。”

肖楚听这话安静了几秒，松了口气说：“哥，我不是小女孩了。甚至你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肖楚率先转身潇洒地摆摆手走了。

“没事就来我店里吃饭，永远给你免单。”

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都是从容与洒脱。

可对于Lucas来说，这种洒脱是胸口的匕首，扎得他无法呼吸，将它拔出又会血流不止。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是无数次刻意的反衬。

只是心口的匕首又被红酥手攥住把柄，漫不经心地转动，自己还要笑着装出一副不疼不痒的态度。

正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他连躲起来舔舐伤口都不行。

Lucas看着肖楚进了一家便利店，也下车进了对面的报刊亭，买了包烟，然后躲进了电话亭。

他朝电话机投了一个硬币，单肩夹着话筒，双手擦亮火柴熟稔地点烟。

拨号声响起时，他长吐了一口烟气，看着对面便利店橱窗前看杂志的肖楚。

熟悉的声音从麦克风另一端传来，明丽又轻快。

“Daisy，是我。”

Daisy明显很高兴，笑声中带着期待：“不敢相信，你居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后悔没参加我们的聚会？”

“抱歉，我有其他事情要说。”那个人已经出院了，没有必要再拖下去了。

Daisy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可以明天回医院说吗？”

“抱歉，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对面顿了顿，可以听到一声沉重的呼吸声，“行吧，你说吧。”

“我要分手。”

电话那端瞬间静了片刻，随即是一声冷笑：“一开始我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在一起，现在轮到你打电话跟我分手是吗？”

“Daisy，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略显忧郁，但是不给商量的余地，“你很好，是我的问题，你希望我怎么补偿你，只要我做得到，我尽力满足。”

Daisy其实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也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只是她没想到急于用一个电话解决，毕竟一切看起爱风平浪静不是吗。

“补偿？”Daisy的笑容渐渐消失，语气冷冽起来，“你出轨了？还是你一开始说的那个人？”

“没有出轨，是我自己单方面的问题，跟她无关。总之，我很抱歉。”

“你的？”Daisy声音陡然提高，有一些生气，“护士姐姐们都说你是个温柔很好相处的人，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点！你总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总要我主动靠近。现在倒好，你装什么深情？告诉我，跟她无关？！”

可是电话那边只是沉默，之后就又是一声道歉。

Daisy烦躁地啧一声，“我不同意！既然都是我自己主动的，那么也只有我可以说结束！”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回答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是Daisy清楚他们两人关系的本质给他带来的安心感。

他的嘴角并不是由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他知道Daisy不是一个会沉溺于无疾而终的感情的，是他唐突了，而她也需要时间。

“谢谢你，Daisy”他的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歉意和疏离，“你想要什么补偿随时告诉我，形式是怎么样的都由你决定，我还是向你道歉。”

肖楚已经从店里出来后，Lucas匆匆挂断电话，走到拐角处转弯，缓慢跟了上去。

街边的老旧建筑在昏暗的灯光下视线有些破败，他的车就停在原地，跟着肖楚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消失在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处。

这里是非常老式的居民居住区。

临街的楼房有的一楼便是简单的店面，楼上住人。有的则是整栋被出租出去，作为集体公寓住着不同种族的人。

这片街区他太熟悉了，简陋的环境、廉价的房间、潮湿的空地、偶尔窜出的虫鼠……

除了白天总个打鼓的黑人影响夜班的他睡觉外，这样的地方确实非常适合租下来生活。

原因无他，过于成熟的生活服务和廉价的房租，对于当时非常需要钱的他，是很好的选择。

可是肖楚并不是进去了某一处单元的大门，而是顺着一个小小的楼梯，消失在了地下。

这是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显然，她租住在这。

Lucas站在楼梯口，低头望着那条幽深的走廊，心情复杂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该死……”

他低声咒骂，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该死！”Lucas想过她在这里需要租住房子生活，可是他没想过从小住在别墅的肖楚有朝一日需要住在地下室。

他站在地下室的入口来回的踱步，要不是考虑肖楚一定会生气，他真想现在就打电话跟阿姨确认一下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经济困难了。

他正准备下去，一个黑人老哥站在窗台看着衣冠楚楚的陌生人，厉声道：“嘿！兄弟！你在这里干什么！”

Lucas瞧了他一眼，都是这个社会的少数族群，在这里要是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扯起一抹假笑，敷衍道：“抱歉，跟我的女孩吵架呢，她离家出走跑到这里来了。”

黑人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果然人类总有一些情绪是想通的。

“兄弟，怕什么啊！哄女人不就是床上那点事情嘛。”

Lucas心里骂着老男人，面上只是笑笑。

黑人看着他面前的楼梯，说：“你说的就是那个女孩吧？她长得有够漂亮的，看起来也很好搞定的样子。”

Lucas点了根烟，嗤笑：“哼，刚才她扬言要打911，你说呢？”

黑人耸耸肩：“兄弟，祝你好运。”

看着黑人关窗进屋，他目光一冷，将烟头扔到地上用力地踩灭，直接走下地下室。

肖楚隔了好久才来开门，门外男人铁青着脸，很不好惹。

“你跟踪我？”肖楚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她还是笑笑。

Lucas没有回答，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将人拽进屋，随手将门反锁。

狭小的地下室，一览无遗。地上的床垫、简陋的木桌、没有柜门的衣柜……一切都透着窘迫。

好在不是跟人合租，不然他一定会崩溃。

“怎么样？一个月只要300元，非常便宜！”肖楚在根本称不上厨房台面的木桌上拿了一个马克杯，倒了杯水递过去。

“又是一身的烟味，白费口舌。”

本应该从窗户散去的水汽从浴室漫出，湿漉漉的空气带着带着淡淡的工业果香。

衣柜里挂着的都是昂贵的小洋装，简陋的餐台上摆着一束盛放的小雏菊，地垫边上的矮桌上燃烧过的香薰蜡烛在铜盘上变成了一种奇怪又自然的造型，淡紫色的床单里躺着可爱的小兔子玩偶。

熟悉的生活习惯装点的是一个连可以坐的地方都没的破房。 他站在那里，抬手甚至都不用伸直，就可以碰到天花板。

水杯没人接，肖楚问：“你是怎么了？别不说话。”

他看着女孩穿着轻便的睡裙，刚才她就是这么给自己开门的？！

“收拾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他的声音低沉而强硬，不容置疑。

“别开玩笑了！我下个月房租都已经给了！”肖楚抱胸环顾屋内，“在别的地方可找不到这样便宜，又能独居的房子了。”

“叔叔到底是怎么想的！会同意你住在这种地方！”

肖楚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她小声找理由：“他们说我必须吃创业的苦，才能继承家业。”

“你原来可是肖家的唯一的继承人！”

这荒谬的理由让Lucas想笑。即使他加入肖家，肖楚仍然是被当作唯一的继承人培养，即使需要养尊处优的过一生的。

他冷笑一声，“是因为我们那个才五岁的弟弟？”

肖楚眼眶一红，放下杯子坐在了地上的床垫上。

Lucas并没有让她有机会闪躲，他站在肖楚身后语气逼人：“这算是什么地方！别说摆放你最喜欢的衣服和书，这就连阳光都没办法给你！”

“我不需要阳光，我只需要一个能睡觉的地方。”

他的怒气终于爆发：“对！你只有晚上在，所以你就穿这个陌生人开门？！外面还不知道住着多少黑鬼！”

“我知道是你才开的门！”肖楚刚才是从猫眼看清楚了人才开门的，可是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无法自理的小孩吗？

她终于生气了，回过头与哥哥对峙：“而且我说过，我们没有资格歧视黑人！”

Lucas意识到自己碰了对方的逆鳞。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语气有点缓和：“叔叔知道你住在那个地方吗？”

他挫败又烦躁地扶额，弄乱了竖得整齐的头发，以往在肖楚面前的温和与无奈挣脱了他的控制。

肖楚跟对方分享自己的小小窝，却被人家嫌弃。

她情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这是这怎么了！我自己赚钱租的房子，需要爸爸同意吗？要是不住在这种地方，你有机会见到我吗！我住哪里跟你有关系吗？”

她还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住在这样的暗无天日的地方，开着一家忙碌却不怎么赚钱的小店，还他可以见到肖楚的条件吗？

“不关我的事是吧？”Lucas弯腰擒住肖楚的手腕，要把人强行带走。

房间狭小，她在这里根本就是任人采撷，“你在这里出了事，你试试看叔叔会不会把我打死。”

肖楚咽了咽口水，眼神相对，僵持不下。

“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才刚说完，肖楚便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人拽了起来！

在外科工作的男人有的是搬运人体的体力，他低沉的质疑就在鼻尖，“你的店都已经开了三个月了，这就叫暂时？！”

肖楚觉得这个距离不妙，挣扎道：“哥，放手……”

“既然你要做我妹妹，就要听话！”

Lucas放开手，但是他的话却一直萦绕在面前，“现在收拾东西，去我家。”

本以为对方会仓皇拒绝，或者乖巧顺从。

可是肖楚低头笑了起来，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Lucas往后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熟悉的尼古丁味终于从她面前淡去，肖楚深吸了一口气。

她低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讽刺和苦涩。

“又去你家？那Daisy会知道吗？”她拧了拧发紧的手腕，抬头狠狠地看着男人，“她同意我这样的人睡你的床？还是……你又想看我爬上你的床？”

他心头一震，声音发紧：“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

肖楚反过来用手推了他一把，转身就打开了房门。

“先管自己再想着替爸教育我！滚！”

李航：你自己还没跟现任分手，又要跟前任藕断丝连，这样是不行的……

Lucas：我已经提分手了，而且我没有……

李航：你确定你没有那么想？（请看我清澈的眼神）

Lucas：……（说不清楚，干脆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