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事儿花念娇是半分都不晓得,她只觉昨晚睡得昏沉,似是死过去了一般,连梦都没有一个。
她睡醒起来,发现身旁之人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桌边用早膳。
房门开着,烈日金光洒进屋里,她疑惑地问:“什么时辰了?”
轩辕青澈吃了一块豆糕,绵密香甜的口感他很满意。他喝了一口茶,咽下口中食物,于抬筷时顺嘴回答:“卯时刚过。”
卯时了?她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平日里这会儿她一定是醒了的,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下就睡过了头。
她疑惑地拍了拍脑袋,心想可能是昨日与他逛集市累到了。她穿上鞋,赶忙起床漱口擦脸,换上常服。
“今日你去送汤药,我就不去了。”轩辕青澈夹了一筷子腐乳放于白粥上,他舀了一勺入嘴里,仿若是口中咸香滋味很是舒畅,他又夹了一筷头腐乳。
花念娇听着他说这话,她顿时垮脸,连洗漱的动作都开始拖拉了。她依旧是抗拒,说:“我不想去。而且,你昨晚说了要‘舍命陪君子’的。”
轩辕青澈不用抬头看,光是听她的声音就能猜到她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可他今日有事处理,确实是去不了。并且,昨晚的事情他也不想和她说。
他由不得她拒绝,直言道:“我不去,你与那姓柳的还能聊上几句,不是很好嘛。”
他这是什么话?他说她水性杨花,还是说她红杏出墙?花念娇顿时丢下手中巾帕,她叉腰蹙眉,拔高声响,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什么人?”轩辕青澈抬眼,他对上她那怒意满满的双眸,笑说:“我自然是当你是我的娘子。”
他在有意戏弄她,花念娇面色通红,从生气转变成了羞愤。她嘟着嘴,不知是被他占了便宜,还是真就得了他由心的回答。
轩辕青澈瞧她这般,娇娇糯糯,好生可爱。他忍不住读了她的心,且唇角更是不自觉地向上翘。
“我留了一块豆糕给你,滋味不错,你尝尝。”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拿起手边巾帕擦拭唇角后,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过嘴。“昨日我与周婉欣说好了,她今日不会为难你,你且放宽心去。”
他再三与她说没有危险,她是否应当信他?花念娇不敢全然相信,可她不去,他难道真就会允?显然,她是胳膊肘,哪里拧得过他那大腿?不,是粗壮蛇尾!
她洗漱好,提着裙摆坐到桌边。瞧着那一碟子少说有个**块的豆糕,现下只有一块躺在里头。她抬起筷子夹了去,心中忍不住暗骂他,就留一块豆糕也好意思叫她吃。
“我今日若是死在了皇后宫里,你会帮我去照顾金哥吗?”她嘴里咀嚼着香甜,实在放心不下小弟。
轩辕青澈听出了她对他的将信将疑,他有些许不高兴,便故意道:“不会,又不是我的小弟,我照顾作甚?”
“那我不去。”花念娇也生气了。心想,他还老念叨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临了她嘱托个事儿他就这样对她,他算个哪门子的夫君?谁乐意做他的娘子!
“你喊声夫君,我便答应在你死后照顾金哥。”轩辕青澈一直在读她的心,当读到她念叨他是夫君时,便松了口。
这是人吗?他说的是人话吗?为何非得是她死后?他既然要做夫君,她活着时关照一下金哥怎么了?她忍不住暗骂,他就妥妥是个蛇,半分人性都没有。
可心里骂归骂,嘴上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夫君’。
轩辕青澈听得耳朵舒畅,他弯起唇角,从袖袋里拿了一袋银钱放置于她面前。“喏,给金哥的私塾学费,你从宫里出来后就去给他。”他喝完茶碗里的茶水,见她还未梳头,便提醒说:“将我送你的珍珠耳坠子戴上,还有金钗。”说完,他起身走了。
“诶!这钱!”顾不得这大清早地被他**戏弄的羞臊,她连忙拿起桌上的钱袋站起身,想要与他说不用,可他却已经走远。
她这莫名被他塞了一袋子钱,回想上次还有手串,她只觉这回是真欠大了。
心头不安,她看着他的背影从院子门口消失,心里虽有蹊跷与羞涩,可这鼻息之间却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在萦绕。她蹙眉嗅了嗅,发觉又似乎是消失了。
王府书房内,大王爷坐在主位,他瞧着坐在下面客位喝茶的轩辕青澈,只觉请神容易送神难。可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他如今也只得哄着,断不可再将对方惹怒,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轩辕,三年时间说长不算长,说短,亦也不算短。你帮本王从琼山回到京城,又将小女送上后位,保王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恩情本王都记着。”他放低姿态,把话说得尽量好听。
轩辕青澈放下手中茶碗,他抬眼去瞧对方,只见大王爷面色阴沉,想来昨夜他应当是见到了那两具尸首分离的尸体,也看见了大王妃瘫坐在墙根吓得失神的模样。
“王爷是知恩图报的人,我知。”他没什么好客气的,把话回应得十分直白。“皇后伤了世子夫人,无奈,昨日只得我去送汤药。我瞧见皇后时,她情况不好,似是有鱼死网破之心。不过我与她说了,王爷您念着她,我也且替王府将体面撑住,接下来,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他这话里全是威胁。有威胁杀周婉欣的意思,也有周婉欣欲要一损俱损的可能。大王爷听了哪能放任这一人一蛇肆意妄为,他已然折损了自己的儿子,断不可再将他自己,乃至整个王府折损了。
心里尽管有再多的不满与愤恨,显然他此刻都得生生吞下,一切都得重头打算才可。
“是了,轩辕你对本王的恩情本王是清楚的。王妃是个妇人,她不懂。”大王爷话里继续捧着顺着轩辕青澈,且有意提及昨晚之事,替大王妃给对方道歉。
真不懂,还是说想着碰碰运气,这大半夜的是否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轩辕青澈嗤笑,他可不觉得大王妃是真不懂,也不认为大王爷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重新端起茶碗,吹了吹茶面上的茶沫子,挑眉道:“王妃真就不懂?她与刘管家可是请了琼山来的道士。说是,与那王相请到宫里的是同一派的呢。如此用心,这要说是‘不懂’,我怎么就不信呢?”
轩辕青澈的话只怕是挑明了不满,把脸皮直接撕破。可就算是这样,大王爷也不敢真就与对方硬碰硬。他回想昨夜去接王妃时瞧见的骇人景象,他可不想一个惹对方不顺就人头落地。
腆着脸,忍着气,他好声哄说:“这事儿本王若是知晓,定然是不许他们这般胡作非为的!轩辕,你我也算是这三年荣辱与共了吧,本王是什么人,对你是什么心,你岂会不知?”
“啧啧,你什么心?”轩辕青澈喝了一口茶,立马就笑了出来。他好笑地瞧着大王爷这一脸的赤诚,只觉这人真是个小丑,什么违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放下茶碗,不与他玩笑,直言说:“你儿子死了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你与王妃教子无方,连亲姐姐的床都爬得上去。我这替你又是揽财揽权,还得给你调教子女,出了事还要给你遮羞顶包,你不念我功劳苦劳,七日之内连着两次夜袭杀我,你叫我怎么看?”
是啊,一次还能将将扯谎遮掩一下,可这连着两回只怕是说不清了。大王爷自知理亏,他索性也不说了,便抛出橄榄枝,说:“轩辕,幺儿的世子伯位本王给你了。若是你不嫌弃,日后你就是这王府的世子。那翰林院的职位你且做着,本王再通通关系,朝中走动一下,给你再安排个更好的。日后加官进爵,想来凭你我的本事,定然少不了。”
轩辕青澈一听,这老小子为了保命把之前一直不舍得给的世子伯位都给拱手让出来了。世子的位置当然好,可若是一直顶着周瑾彦的名号过活,他无论做出什么来不都得算在王府的头上?说白了,还不是大王爷得利?想来,他倒是成了给王府打工的了。
好一个算盘珠子,这就差弹他脸上了。他哼笑一记,只觉对方想得真美。
“当然,本王知晓你的本事,日后你在朝中定然是要有位置的,这世子伯位不过是一个跳板。而本王就瑾彦一个儿子,如今这逆子犯了错丧了命,我想着……王府不能真就绝了后,不是?”大王爷愿意拱手让出世子的位置,但他也有他的要求。
嚯,这是来求子了?轩辕青澈听得滑稽,暗想如今这局势可是紧张得要命,稍有不慎就会满门抄斩。可对方倒好,还有闲心找他求子。
仿若是听笑话,他好笑发问道:“王爷的两位夫人都已经生不出了,您这……怎么续后呢?是要再添一房?”他说完就看大王爷脸上表露出了纳妾的意思,他便像是看故事似地笑着道:“恭喜王爷,王府里这是又要有喜事了。”
大王爷老脸羞赫,他立马摆手,且掏出帕子擦汗说:“生了儿子才算喜事,轩辕,你可有方子?”
“我又不是求子观音,你问我这事儿,叫我如何应答?”轩辕青澈当即回怼,且暗想这老东西都有心无力了,别说是生儿子,就是生都难。
他无心帮对方求子,便装作没听见似地说:“对了,王爷别忘了王相。王相要替圣上斩妖,给圣上续命。这斩谁,用谁的命续,您心里可有数?”他把话题拉扯到皇宫,大有点大王爷的意思。
大王爷露出狠厉的眼色,他哪能不知晓王相是在和他作对。“这王稚,本王早晚要他命!”他咬牙吐出这句,且做出了比丧子更痛恨的神情来。他看向轩辕青澈,叮嘱道:“轩辕,宫里的事情你可得让皇后顶住,不可有闪失!”这也是他留着周婉欣性命的用意。
“王爷放心,皇后答应我,会将那道士杀了的。”轩辕青澈把他让周婉欣做的事儿吐露,想来也算是给了法子。
他端来手边茶碗,微热的茶水仅剩半盏,他吹了吹茶叶沫子,提及道:“还有一桩事儿。”他抬手喝了一口茶,微凉的口感在这夏日里比起滚热更来得舒爽。
大王爷瞧着轩辕青澈的慢条斯理,不比对方的悠哉饮茶,他则是半颗心悬在喉咙口。心里焦躁,他便催促问:“何事?”
“世子夫人的份例莫要再拖了。”轩辕青澈开门见山,“刘管家之前答应了的,如今他死了,可不兴人死账消的玩法。”他是可以给花念娇钱,可那也不能让他把王府该出的那份给了。且不说亏本生意他做不做,就是该不该他出也得讲究个道理。
他这是何意?一个花念娇值得他亲自来讨要份例?这女子他是瞧上眼了?大王爷心里生出疑惑,反复观察对方的表情,想着这一人一蛇当真是做成夫妻了?
“王爷,您差钱便直说。”轩辕青澈抬眼对上对方的眼眸,他心里不屑,且暗想这王府的金库恨不得比国库都大,这般小气真是倒胃口。“世子夫人手里不宽裕,家中小弟无钱上学堂,她问我借了钱,我这可是替王府垫了银两呢。”
大王爷听明白了,这是来要钱的。钱算什么?王府多的是。只要对方继续保王府荣华富贵,给点儿钱财划算得紧。“轩辕你这是见外了不是?金银细软本王说过,与你共享。”
当真共享?轩辕青澈哼笑一记,想来怎么可能呢?不过对方愿意给,他自然也是愿意收的,因着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