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马车里闷得很。花念娇坐在马车里待不住,她寻思着透口气,便就下了车。
她看车夫一本正经地坐在车头位置,不吃东西,也不闭眼睡觉,一双眼睛盯着宫门口一直看。当然,自她下车后,他的目光便转向了她。
她不愿和车夫大眼瞪小眼,觉得浑身不自在,便指了指宫门口,善心地说:“要是累了,你睡会儿。你也可以在周围逛逛,他还有一会儿才出来呢。”
车夫依旧是没有表情变化,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后摆了摆手。
原来他是个聋子啊。花念娇心中哑然,难怪轩辕青澈会在来时的路上肆无忌惮地说那些逾矩的话。想来,他早就知道车夫听不见。
也是,王府里这么多的秘密,又那么多的人精,车夫自然要选不能听,也不能说的人。这般,隔墙有耳也不怕。
她带着探究的目光与那车夫对视,瞧着对方一脸的老实忠厚的长相,她突然暗想,若是车夫装聋怎么办?亦或是,车夫是旁人安插来的奸细,又该如何?
此番一想,她只觉可怖,下意识地摸脖子。她甩了甩头,觉得她是这几日在王府里见了太多腌臜与尔虞我诈,如今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是人是鬼,她问心无愧,没什么可怕的才是真。
她厌恶自己这般恶意揣测,便扯了个笑,与那车夫也摆摆手,作势她方才什么都没说。
等了一个时辰,轩辕青澈出来了。他提着空食盒,毫发无伤地从宫门口大步流星地走出。
花念娇当瞧见他那步步生风的飒爽时,她便知他没有被为难。
“你看着我作甚?”轩辕青澈把食盒放上马车,他见她目光怪异,便问。
花念娇撇了撇嘴,她也不知自己是妒忌,还是不服,张嘴便阴阳一道回:“到底是世子,皇后娘娘不为难你,看来你们姐弟情分深厚。”
轩辕青澈听出了她的不舒服。无非就是昨日她去送药被人虐打,而他则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他握上她的手腕,看了看她手上被纱布裹满的伤处,轻柔问:“还疼呢?”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一下脸红,仿若是她打了他一拳,他却给了她一个拥抱似地,叫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黏腻。她不敢与他对视太久,她怕自己会溺进去,便低下头,并且欲要抽出手。
“前日答应了你要去给你买珠钗,昨日未去,今日吧。”他不松手,将她手腕牢牢握于掌心,且和她说要带她去集市。
他这是为何?为何突然对她这般好?
不等花念娇想明白,就见他与车夫比了几下手势,车夫便驾车走了。
“我以为你那日家宴是与我说笑的。”她瞧着走远的马车,不停地压制她的妄想,并拉扯话题,说:“皇后娘娘果然是卖你的面子。”
轩辕青澈看着她低头不看他,他看到了她红红的耳朵,也读到了她悸动的心跳。同样,他也读出了她的害怕与气愤。
他牵着她,带她往街上走,一步一步地顺着她的脚步,轻笑回答:“我与她可不是姐弟情分,而是相互依附的关系。想来,比起那周瑾彦与她那不堪的皮肉关系,我和她更亲密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与那皇后也有苟且?花念娇顿时抬头看他,见他笑得邪肆,她觉得肮脏透了。“你松手,我用不着你牵。”她瞬时就出声,且用力甩手,妄图将他推开。
轩辕青澈自然是不允,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扣着她的肩膀,笑问:“你吃醋了?”
谁吃醋了?花念娇被说得心口咯噔,而后双手顾不得掌心的伤痛,用力拍打他的胸膛,逼他松开。“我吃什么醋?还真当是夫妻了吗?我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总是揣测我,觉得我对你会有什么想入非非的念头!”
她不停地否认,可他却依旧不松手,甚至抱得更紧了。“若不是你自己想入非非,总是揣测我,怎么会这般说呢?”他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纠正她道:“你我不是夫妻吗?那为何承欢之时你却总是喊我‘夫君’?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他在说什么话?他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难道他没有羞耻心吗?
花念娇羞得恨不能埋头钻地里去。她面红耳赤,只觉自己的脸要涨得发烫了。“你……你……你不要脸!”
她的心跳很快,她在害羞,她的心很乱。轩辕青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他欣赏她此刻的慌乱与无措,就像是在看一件已经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
他不顾她的羞愤,故意俯身在她耳畔小声说:“这三年,除了你,我没有与别的女人有过苟且,包括周婉欣。”
他说,他们之间是苟且?花念娇当即羞得就要哭出来,她红着眼,含泪瞪他,觉得他太过分了!
“哦,对。苟且是说奸夫□□偷情的说法。”他瞧见了她那快决堤的眼泪,可他偏偏此刻就要装出一副不懂人话的模样,如初学做人一样,佯装好学地说:“你我是夫妻,那夫妻之间便就是缠绵悱恻。可是,你方才说不愿与我做夫妻呀。”
他在逼她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呢?他难道就不需要说出他对她的看法吗?或是,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想法?他这样一味地去逼她,要她于众人面前去承认,就好比是剥了她的衣裳叫她投怀送抱似地不堪。
她虽不是富贵人家,也已经算不得名门千金,可她有自尊,是个人。
她说不出来,他的玩笑,她接不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在不住地往下落。轩辕青澈不需要她说话,他可以读她的心。但是,这一回,他读到了她的难过,还有对他的不满。
“哭什么呀,不哭了。”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我逗你的,你当真干什么?”
“有你这么寻开心的吗?你拿我当什么了?我是什么特别下贱的东西吗?”花念娇实在忍不住了,她飙泪大骂,心想她都让他吃干抹净了,他还要这般羞辱她!
她一边骂,一边捶打他。轩辕青澈留意到她手心纱布上逐渐印出血,便一把拉住她的手,叫停说:“还打?手不要了吗?”他说时,便轻轻扯开她的纱布替她看伤。
花念娇不要,她脾气上来了才不管他是人是妖怪,她一并都要骂。她一把将他推开,连连后退几步,大喊:“我人都要丢没了,还要什么手!”说完,她扭头就往他的反方向走。
还真是牛脾气啊,轩辕青澈搞不懂了,他无非就是说了两句,她暴跳成这样是为何?再说,他前些时日天天说吃她,她屁都不敢放一个,今日他是给她胆子了吗?
他也气急,瞧着她走远的身影,他拂袖转身,不愿理睬她。
可这般不就顺了她的意了吗?他思及此,便又调头,直接把她拦腰扛肩上,今日非要她顺他的意才可。
花念娇头朝下,上半身倒立悬挂于他的后背。所有血液顷刻充斥于她的头颅,头脑昏沉发胀,在他扛着她走步时犹如天旋地转。
她敲打他的腰际,大喊说:“啊!你干什么!轩辕青澈,你发什么疯?”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可轩辕青澈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任她打骂,自顾自地将她扛到巷尾无人之处。
他将她一把放下,而后压在墙角,双臂于她肩膀两侧扣着,不许她走。他贴紧她,与她那双哭过后泛红的眸子对上。他不再露出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他难得展露出的愤怒。“你当真就那么厌恶我?”他沉着嗓子,问她。
他的表情很严肃,花念娇看得有一瞬愣神。她有些害怕了,但她又不想就这样随他的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而后回答:“谈不上喜欢。”可却,也没有厌恶。
她没有说出的那半句话他读到了。原本还在怒火中烧,瞬间他的火就被熄灭了。他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不免自问,他在做什么?
“手疼吗?”他松开扣着她肩膀的手,抬起她的手,替他检查纱布下渗血的伤口。
花念娇读不了他的心,她不知道他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她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有他突如其来的转变。
“不疼。”她倔强地把手从他的掌中抽走,垂下。她别过脸,心里还有气,便不愿与他对视,也不愿接受他的关心。
轩辕青澈看着她娇丽的面容,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她,甚至对她有关心。他原先是想杀她的,为何留她性命至今?他不知,也不懂,亦或是,他不想懂。
“走吧,说好带你买珠钗的。”他抬手抚过她的面颊,再是她的耳垂。她的耳垂空空的,指尖于那处柔软不禁摩挲。“我送你的珍珠耳坠呢?”她一直很素,珠钗首饰一样都不戴。
他温柔起来是真的温柔,仿若是潺潺温泉水涌入一般叫人心里说不出的暖。可是,他是蛇妖啊,不是人。他会吃人,会算计,会将人利用得连渣滓都不剩。
花念娇抬眼看着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中露出的柔情,她不懂他到底对她是个什么看法。就像他们方才争论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不是夫妻?而她,或是他,对彼此是否有那么一丝喜欢?
其实,她也想问,只是她怕问了以后不过是她厚颜无耻的妄想罢了。何况,她也不敢想他会有多少真情给予她。
“收起来了。”她暗暗叹息,轻声回答他。
“是想留着给金哥换私塾钱吗?”他继续问,且知晓她那些绣品根本就没有卖出去,钱财更是分文都没有攒到。
花念娇被他戳破了心思,她懒得瞒他,便点头。
“私塾钱我给你。日后王府给你的份例用完了,余下的钱财你都来问我讨要。那对珍珠坠子你戴上,我喜欢看你戴。”他也想随心,他也想要枕边之人是他欢喜的。
他喜欢她吗?也许他也和她一样,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