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心灯的臂力是在鹰落崖练的,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起。那时候达天听会把她抱起来,让她两只手抱在树枝上,然后松手。
这样一来还是小萝卜头的瞿心灯就会和个小风铃一样被挂在了树上,两条腿扑腾扑腾,一个不小心没有撑住松了手就会摔下来,最后遭罪的只有瞿心灯的屁股。
不过也多亏了早些年达天听不干人事,要不然瞿心灯也练不出这个体格子。
就这么攀这石壁,瞿心灯额边冒出了豆大颗的冷汗,按照先前踩点的路线,拖着萧代慈往之前发现的一处石壁的凹陷处够。
摔下来的地方不是先前标注的地方,略微有一些偏差,况且在马车摔下来的时候有太多的不确定的因素,故而瞿心灯只知道那一处凹陷大概的方位,距离目的地是高一点、亦或者矮一点,再或者左一点亦或者有一点,这些全然是不知道的。只能试探着一点一点往旁边靠,终于,在掌心的护具彻底磨破,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到她肩膀的地方时,瞿心灯终于找到了准确的方位。
“抱紧了,不要乱动,尽量稳定住身型,不要乱晃。”瞿心灯吩咐道。
“知道了。”萧代慈回复。
距离那一处凹陷还有几乎几十丈的距离,瞿心灯手脚并用,在岩壁见的活动灵活得像是一只山狐。脱力,疼,酸,胳膊几乎已经麻木了,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除了身和心都累得恶心,瞿心灯想不会出其他可以形容此刻感受的词语。等到距离那一处凹陷下方还要半尺的地方,瞿心灯问地萧代慈道:“还有力气吗?”
“有。”萧代慈同样咬着牙道。
“爬上去。”瞿心灯道,“你先爬上去,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上面的石壁太光滑了,从旁边过不去,只能从下面往上爬。”
“你还能撑得住吗?”萧代慈有些忧虑问。
“爬。比你能撑就对了。”瞿心灯道。
爬墙爬梯子爬房顶和爬人的感觉是不一样是。人的身体是软的,瞿心灯挂在崖壁上,脚下没有着力点,身体在风里晃荡,萧代慈的手攀在她的腰上,能发力的地方的也只有手。
“好公主,再撑一撑,过了这最后一关就好了。”瞿心灯道。她一面安慰着萧代慈,一面指挥着她应该怎么做。
“对,先手臂发力,咬咬牙,提一口气,肩膀发力,整个人往上贯,右手先换到我的肩膀上,左手一撑,右手一送,可以勾到哪里了吗?”
“可以。”
“别怕疼,攀着石头,先试一试稳不稳当。”
“好。”
“好,现在手脚意气,踩在我肩膀上。”
“嗯。”
“一鼓作气,往上一撑。”
萧代慈深吸一口去,踩着瞿心灯的肩膀往上一贯,终于是半个身体进到了那一处凹陷处。她也是这才知道,瞿心灯先去和她说的这一出凹陷仅能容纳一个,若是两人须得侧身站立是什么概念。
她侧着身站在那里,甚至做不到蹲下身来去拉瞿心灯一把。
“往里贴。”瞿心灯吩咐道。
“好了。”
“我上来了。”瞿心灯喊了一声,继而双手向上一撑,身体以一个萧代慈几乎难以想象的姿势一扭,挤进了这条裂缝之中。两人面对着面,身体紧紧贴在了一出,山风在次时都很静,她们能很清楚听到彼此起伏激烈的心跳。
“刺不刺激。”瞿心灯先缓过来,笑着问。
“刺激死了。”萧代慈这会儿脸都白了。
“先歇歇,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瞿心灯长舒了一口气,抬手在萧代慈头顶够了一下,将什么东西取了下来,后者定睛一看,是攀岩会用到的狼牙钩和绳索。
“不能走上面,我们只能走下面下去。”瞿心灯道。
这听上去有些荒诞,但是从瞿心灯嘴里说出来又有那么几分的合理。她提前踩了点,休息片刻之后便用绳子将萧代慈和她自己绑在了一起。
一段一段借着绳索下,瞿心灯就这么带着萧代慈下了打扮的距离,最后离崖底还有几章的距离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崖底摔得四分五裂的轿辇和氤氲笼罩一片的瘴气。
“放嘴里含着。”瞿心灯将一颗丸药抵到了萧代慈唇边。
崖底积了一片尸骨,又因为少风,久而久之便生出了毒瘴,她们虽不用下到最底端,只借下面一条残存的古栈道走 ,但用丸药还是要保险些。
然而就在这时,瞿心灯下狼牙爪的一出岩石忽然断裂开来,她忽而往下一坠,若不是右手攀得牢固,此时身体已然被崖底的乱石捅穿。
“瞿心灯!!!!”萧代慈神色一凛。
“别拉我!”瞿心灯道,她的左手想要去攀住岩壁,却发现,左手脱臼了。
这下好了。
瞿心灯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萧代慈道:“把绳子解开。”
“你要干什么?”
“别到时候我们两个真一起下去了。”瞿心灯道。
“不行,那你怎么办?”萧代慈想分出一只手去抓她,这边刚刚腾出一只手来边发现,和瞿心灯相比,她甚至一只手支撑起自己的重量都做不到。
“解开。”瞿心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她讲那只脱臼的手抵上崖壁,攀住石缝的那只手动用全身力量荡了起来,等到下半身往石壁那边接近的时候,她借着自身的重量,将那只脱臼了的手往崖壁上一撞。
听得一身闷哼和一阵轻微的脆响,那只脱臼的手臂就这么接上了。萧代慈惊了半晌,片刻后讷讷道:“不疼吗?”
瞿心灯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能使得上劲吗?”
“可以,绳子已经解开了吧?你的右手边又一块石头,试一试稳不稳,换到那边去。”
萧代慈点头应是,然而在先前的过程中两天的体力都已经消耗太过,虽然在口中含了丸药,但是两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受瘴气的影响,她往上去攀那一块岩石时,终究是脱离,身体不收控制往后一倒,眼看就要掉入乱石林中。
“小心。”
瞿心灯要去拉拽那根绳子,却返现早已解开,就在她心跳将要提到最快的时候,一个阴影从她头顶落下,一双修长俊美的手拉住了萧代慈的后衣领。
“师父!!!”
瞿心灯眼中骤然亮起了一寸光芒来。
灰袍的身影从天而降,腰上挂着锁链,在崖壁之上身姿轻盈如鹰隼来去自如,她一手拽着萧代慈的后衣领,一手拽着瞿心灯的胳膊,一个借力,将两人甩到了距离二人两丈款的崖壁另一侧——那一处有一片可以稍作休憩的平台。
等瞿心灯喘着气缓过来的时候,达天听已经从崖壁另一侧也荡了过来。谷顶落下来一片阳光照在她雪白的发丝之上,质感如同最名贵的杭绸,反出柔和的光泽来。
还没等她想要问达天听些什么,比如她为何会在此处,便见一边的萧代慈理了理衣领,躬身拱手,对着达天听喊道:“姑姑。”
瞿心灯:……
瞿心灯:?
*
从崖底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瞿心灯一句话都没有和达天听讲。萧代慈看着都有些着急,偏生达天听和没事的人一样。
三个人挤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之内,瞿心灯在右,达天听在左,萧代慈夹在中间,左看,瞿心灯闭目养神,右看,达天听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等到她终于悠悠然有了要转醒的时候,瞿心灯状似不经意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瞿心灯才刚刚看过去,达天听就和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瞬间睁开了眼睛,两人的目光正正好好撞在一处。
瞿心灯:……
瞿心灯轻哼。搞得好像瞿心灯很关心她一样。
瞿心灯别过头去不理她,达天听却不依她,将脸故意凑到她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勾着唇笑着看她:“真生气了?”
瞿心灯:?
瞿心灯不说话,达天听失笑无奈,轻轻摇了摇头,道:“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不是忘了告诉你吗?再说了,你不也没问过吗。”
这还是瞿心灯的不是了。
“师父的错,师父的不对,师父和你道歉,原谅师父好不好?”达天听往她手中塞了个漂亮的剑穗,又塞了一颗糖,见萧代慈在旁边看着,往她手中也塞了一颗。后者把玩着这颗饴糖,觉得有些新鲜地笑了笑。
“所以你的真名叫萧恪?”
达天听摇了摇头:“我只是你师父。”
她这样道,眼中有一些忧伤的神色。
其实,但凡达天听不在瞿心灯面前总是大骂哪位传闻中的大长公主,这么多年下来,瞿心灯可能还会怀疑一点。
在她以游侠的身份接走瞿心灯后,在她第一次听瞿心灯问起母亲的往事时选择撒谎时,达天听终于意识到,她就是接受不了面对瞿怀瑾的离去,她接受不了自己失败的过去。
故而她就像一个看客一样,她告诉瞿心灯,她母亲辅佐的那个传闻中无往不能的大长公主,其实是个背信弃义、不堪为人的废物。
自己骂自己,这感觉还是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