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后退几步拱手拘礼,下了楼。
严澈就站在那,温煦的看着她。
沈昭禾上前两步,眼睛落他的胸口,指尖轻轻点着那曾经被念一刺伤过的位置,“疼不疼?”
严澈抬手将她的手掌攥住,拧着眉俨然一副痛苦的模样。
都过去那么久了,伤口早就愈合了,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显是装出来的,可沈昭禾还是忍不住被他牵动了情绪。
他看着沈昭禾逐渐拧起的眉头,忽而浅笑了一下,“不疼。”
又被他捉弄了。
沈昭禾气愤地想要抽回手,可严澈的手像是钳子一样禁锢着,挣脱无果,埋怨道:“又骗我。”
“昭昭真聪明。”
谁要你的夸奖啊。
沈昭禾剜了他一眼,另一手锤在他胸口,严澈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握住。
以念一的脾气当时肯定用了全力的,她还记得那也念一剑刃上的残血,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会不疼呢?他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怎么可能躲不开念一的身手呢?
为何不躲呢?
只能是他甘愿受住念一那一剑的。
“昭昭,今晚……?”
刚刚还在心疼他,他就迫不及待漏出真面目了,沈昭禾丝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不能。你的书房修好了赶紧睡你的书房去。”
“你在想什么,今夜要回去陪祖母吃饭。”
严澈看着沈昭禾想歪的心思被点破,恼羞成怒的样子,有趣极了。
她两只手都被攥着,只能腾出脚来用力踩了踩严澈。
狗男人,说的那般让人浮想联翩,反倒让她丢了脸。
脚上的痛让严澈手部力道松开了一些,沈昭禾趁机逃走,坐在窗子边。
她支起了窗子,一阵清风进来,吹散了身上被他包裹的浓烈气息。
阳光顺着窗子洒进来,照着她半边面庞几近透明,脸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清楚楚,像极了桃子。
沈昭禾极力的想让自己举手投自在一些,可以去忽视那人,可是总感觉一举一动都被那人尽收眼底,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连简单的拿书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严澈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坐到沈昭禾对面,语气带着恳求,“昭昭,我想跟你谈谈合离书的事,不作数了还好不好?”
不是好吗,是好不好,带着恳求,还有想要得到肯定答复的忐忑和试探。
沈昭禾翻动书页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一脸殷切的严澈,心里一字一句都在斟酌,顿了顿,缓缓出口,“不行,我是这端月茶楼的沈掌柜,我想以后人人见到我称呼我的是沈掌柜,而不是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我是少将军的妻子。知行,我心悦你,但是我也是我自己。”
严澈感觉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仿佛细沙一般悄悄从指缝中流失了,他越想攥紧,却流逝的越快。
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难道用卑鄙的同情,来换取的她的一丝怜爱吗?那不是严澈想要的。
他喉咙发涩,眼圈泛红,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却又松开。
沈昭禾看着严澈含泪的模样,像极了那日她晕倒前看到的模样,委屈又无措,他怎么那么爱哭。
哭的她忍不住又想要捉弄他,可是刚刚才说出那般豪言壮语,怎么又能一下子泄了气,影响她的形象,她语气带着威慑勒令道,“不许哭。”
严澈抿了抿嘴,垂下了头。
沈昭禾想起了被主人训斥的大狼狗,尤其是他穿着一身玄色,垂下头来只能看到他头顶的乌发,跟一副融合在了一起更像了。
真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好不让人心疼。
沈昭禾抬手想去拍一拍严澈的肩膀,桌案的距离又够不到,她站起身子走到严澈身旁,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严澈缓缓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光撒在他眼睛泛着点点破碎,胸口因压抑着哭腔而带着喘息,模样着实可怜。
沈昭禾站着身子比他高出了一些,“你哭什么,我都说了我也心悦你。”
看着严澈这般模样,沈昭禾觉得怎么自己像极了话本子的负心汉。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呀。
一滴清泪从眼眶滑落,顺着脸庞流向下巴,语气带着哀怨,“你不要我了。”
怎么好像她真成了负心汉。
她哪里说过这句话,这么大一口锅她这身板可背不动。
沈昭禾:“谁说的?”
严澈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她,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挺好的,我能做我喜欢的事情,又影响不到你的仕途,我们既然两情相悦又怎会被那一张纸所影响。”
严澈被沈昭禾洗脑着,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是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好好表现,争取一个名份。
眼下还要去大理寺提那一百斤曼陀罗,严澈垂下眸子整理好了情绪,又恢复往日那生人勿进的冷峻模样。
“我去一趟大理寺,过几日你还要随我一同进宫面见圣上。”
沈昭禾垂着的手被严澈轻轻捏了捏,带着安抚之意。
她点了点头,刚刚那般凶巴巴的模样萦绕上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四月天正是暖和,正适合起码踏春,严澈看出沈昭禾眉宇间的不安,安抚道,“不必担忧,有我在。”
说着五指攀过她的掌心,十指紧扣,“带你去骑马。”
沈昭禾不得不被他带着走。
“等等……”
沈昭禾挣脱开那只大手的力道,提起起桌案的一个原木匣子,“给清辞的。”
严澈看了看那个精美额原木雕花礼盒,不由得嫉妒,他还没收到过礼物呢。
那匹大黑马,仍旧是拴在后门处,等严澈下楼之后,沈昭禾才不慌不忙下来,脸上带着一层薄纱面巾,漏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他长身玉立,一手握着缰绳,看到沈昭禾下来纵身一跃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
高高骑在马背上,身子微微下弯朝沈昭禾伸出一只手握住沈昭禾的手臂,力道轻轻一带,将人拉上了马。
沈昭禾只感觉腰部多了一只手禁锢着。
她还不适应这般的力道,轻轻扭了扭。
头顶便传来严澈低沉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声音,“别动,坐稳。”
马蹄扬起,腰部那只手的力道微微紧了些。
走出不远后,腰间的力道才微微松开了几分。
沈昭禾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宽厚有力。
马儿走的不快,她感觉严澈仿佛并不着急似的,这样什么时候能到大理寺,可别误了正事。
“想快一些?”
她看不到严澈的脸总感觉他的话里带着不明地笑意。
严澈一手攥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沈昭禾感觉身子忽然飞了出去,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双手不自觉抓紧了严澈揽在她腰上的手臂。
“怕了?”
沈昭禾感觉严澈此时再嘲笑她。
嘴硬着说道,“没有。”
严澈轻笑一声,胸腔发出的震动一下下传到沈昭禾的脊背上。
沈昭禾更加确认,严澈就是在嘲笑他。
她伸出手指使劲捏了一下严澈的手腕,身后那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眼看着手腕被捏的红红的一片,耳边除了马蹄声,一些枯枝碎叶被踩踏的咔滋声响,其他的半点声音也无。
她自讨没趣似的松开了力道。
严澈:“怎么不玩了?”
沈昭禾扭过脸,看着严澈正目视前方,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巴和喉结。
沈昭禾幽幽道,“不好玩。”
到了大理寺,兰清辞跟竹青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不待严澈先下马接人,兰清辞已经截胡将人接了下来。
严澈看着沈昭禾与兰清辞并行说笑的模样,又看了看手腕处被她捏的地方还泛着红,像是一朵花开在手腕。
“少将军,都已经装车好了。”竹青领着严澈看了看那已经装箱放到马车上的曼陀罗,马车旁还守着几个大理寺的护卫。
严澈打开箱子检查看了看,微微颔首让护卫贴上封条。
竹青栓紧了绳索。
严澈抬步朝着兰裴泽的公务房。
兰裴泽正一手扶额,一只手中摩挲着一枚玉佩。
正是从广元王全正家里搜到的那一枚。
严澈脑海忽然一道闪电穿过,这玉佩质地跟刘堂主身上那枚一模一样。
听到脚步窸窣声,兰裴泽抬头,“少将军。”
严澈微微颔首,“兰大人。玉佩可否一看?”
严澈不是无缘无故看新鲜的人,难道说他知道了什么,兰裴泽将玉佩递了过去。
他拿起那一赔玉佩举高了些透过光,看了看。
回想着那日刘堂主临上马车之际,露出的那一枚玉佩,当时刚好太阳正照在上面。
这两枚玉佩在透光的情况下呈现出一种斑驳的光,一模一样,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玉佩质地极为少见,至今也未曾见过一样的质地。
他将垂下手将玉佩递回给兰裴泽,“数日前,我曾在刘堂主身上见过同样质地的一枚玉佩。”
刘堂主,育婴堂,严澈只说一句,兰裴泽便明白了,眼底闪过一丝震惊,稍瞬即逝,“多谢少将军。”
严澈告别兰裴泽,看到站在院内等候的竹青。
还有一旁的兰清辞依依不舍拉着沈昭禾,看到严澈出来了,兰清辞又趴在沈昭禾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沈昭禾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看着她嘴角还噙着一抹近乎得意的笑,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严澈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