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江百黎条件反射地答。
“嗯,那就行。”樊也南就像是没听见路尘年那一大段话一样,他嘴角的笑容不变,甚至上前两步,用手摸着江百黎的胸脯,说:“消消气,别生气了。”
“……..”江百黎呆愣愣地盯着他毫无波澜的眉眼看,良久,才嚅嗫了下嘴唇,说:“是路尘年说我画画不好看,我才生气的,他说的太过分了。”
江百黎只当樊也南是没听见电话那头的内容,便干脆不露痕迹地撒谎,把生气的原因转变成另一个。
“别骗人。”樊也南用手指刮了下江百黎的鼻尖,说:“江百黎,我刚才还夸你诚实,现在你就变了。”
这一瞬,江百黎清楚地意识到——
樊也南听见了,他听见路尘年那些糟糕的话了。
“樊也南。”江百黎轻声叫道。
“我在这儿呢。”樊也南问:“昨天是为了陪他才把脚磨坏的?”
“嗯。”江百黎顿了顿,又改口说:“刚开始我也想去看看景点的,只是没想到回去那么多地方,要走那么远的路,所以最后才发现自己的脚在不知不觉中磨坏了。”
“为他开脱呢?”樊也南问。
“没有。”江百黎摇头,说:“这是实话,你说要我诚实。”
樊也南笑着俯身吻江百黎的嘴角,吻着吻着,他便停下,两人嘴唇之间相差毫厘,温热的呼吸相互交织,近在咫尺的眷恋,纠缠,纠缠。
“嗯,诚实就好。”樊也南停了吻,说完,他伸手将江百黎推倒在床上。
江百黎对他毫不设防,这猝不及防的倒下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直到陷入软床里,江百黎才看向樊也南,深吸口气,问:“你为什么推我,樊也南。”
樊也南没说话,而是直接双腿叉在江百黎身侧,上了床,他跪着,却显得高高在上,或许是因为两人的视线未能持平,他的垂睨才显得如此矜贵。
“江百黎,我是你唯一的缪斯,这是你说的。”樊也南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确认什么。
江百黎也毫无保留地应答:“对,你是我唯一的缪斯,我只有你。”
樊也南面无表情地觑他半晌,分不清心底是酸楚还是欢忻,这一刻,樊也南只是在想,他面对江百黎的感情时常常自觉卑微酸楚,他不想多争,怕最后什么也争不到,但什么时候连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能来否认他的感情、存在。
樊也南眸底漆黑一片,又问:“江百黎,楚松砚不是你的缪斯,这也是你说的。”
“对。”江百黎隐隐感觉樊也南的情绪有些不对,只觉得他是因为路尘年的那一句话而气愤,便伸出手去抓樊也南的手指尖,动作很轻,刚好让二人的温度贴合在一起,“松砚哥从来都不是我的缪斯。”
顿了顿,江百黎像是开窍了一样,自觉补充道:“不是因为那时候我不懂缪斯的具体含义,遇见你时我也不懂,但遇见你时,我开始想懂缪斯的含义。”
江百黎的话很轻,不带半分谄媚讨好,这就是一句坦坦荡荡的实话,真的不能再真,就像是潮汐落下后裸.露的滩涂。
樊也南笑了笑,笑声很轻,像是随意拂过的风,他说:“江百黎,那你爱楚松砚吗。”
这个问题说出口的那一瞬。就像是深扎在心窝窝里的鱼刺被拔了出来,让他能够轻松地喘上一口气,但还没待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那鱼刺便再次袭来,裹挟着腐蚀皮骨的酸涩扎得更深了些,呼吸间伴随着未知的疼痛。
樊也南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他在等待,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焦灼。
但他面上平静,只不过被江百黎抓着的指尖变得炙热再炙热。
江百黎盯着樊也南,没料到他会问出来这么个问题。
爱和松砚哥怎么能扯上关系呢。
“不爱。”江百黎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樊也南一瞬贴上来,舌头缠绕着酸涩,樊也南的手掌盖上江百黎的眼睛。
樊也南的嘴唇短暂地离开江百黎两秒,他说:“江百黎,现在天黑了。”
紧接着,他再次贴上去。
“……..唔……”江百黎推开樊也南,他力气小,但樊也南就着他,真就被他推开了。
江百黎说:“……..没买……..”
他话还没说完,嘴再次被堵住。
唇齿间是樊也南的心知肚明,破碎的呢喃在房间里飘:“江百黎,用不着,只摸枪,不上膛。”
江百黎的脚被很好地护着,樊也南刻意避开江百黎的右脚,碰都不碰。
但枪击结束后。
天已经有些昏暗。
下午了。
江百黎的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光亮,被刺激出一层生理性的眼泪,蒙着眼眸,像是蒙着一层纱。
“你真是讨厌……..樊也南。”江百黎想找出个词来控诉樊也南,但思前想后,用什么词都不合适,他只能说:“你比用光了的白颜料还要让人难受。”
樊也南笑笑,手指插进江百黎的头发丝里,摸到了江百黎头发里一层浅浅的汗,说:“累着了,江百黎,那就睡觉吧。”
“我不睡。”江百黎故意和他犟嘴。
“那再继续?比比谁的枪法好?”樊也南顺势问道。
“不比!”江百黎毫不犹豫地回道:“你不要总想着累我的事,樊也南。”
樊也南笑笑,眼尾上扬,他在江百黎的嘴角亲了亲,像是亲不够一样,一下,两下,三下,最后被江百黎伸手推开脸。
樊也南干脆顺势亲了亲江百黎的掌心,笑着问:“江百黎,你说你爱我。”
“嗯。”江百黎声音喑哑地应声。
“你说你不爱楚松砚。”
“嗯。”
“那你只爱我吗?”
“嗯。”
“你一点儿也不爱楚松砚,他不可能成为你的缪斯,是吗,江百黎。”最后,樊也南问。
两人的呼吸频率相同,静谧安适。
江百黎视线笔直地看向樊也南眼底,嚅嗫了下嘴唇,说:“……..你总是提起松砚哥,你很介意他吗,樊也南。”
“………..”
“对。”樊也南说:“我介意,我在乎,我怕你爱他。”
江百黎歪歪脑袋,不理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怕呢。”
“因为如果你爱他,就证明你永远不会完全爱我,我永远无法拥抱你。”樊也南干脆躺在江百黎身边,两人都没盖被子,身上也都还留有一层薄薄的汗,窗外的风伴着车鸣声闯进房间里,拂过他们的身侧,留下一阵让人难以忽视的凉。
樊也南抱着江百黎,相拥,紧密,心跳对着心跳,眼眸相望。
“可是你现在就在抱着我。”江百黎说。
“嗯。”樊也南阖上眼,说:“但你没有完全爱我,所以我们拥抱着,却又远离着。”
江百黎脑海里所有想说的话都一瞬烟消云散,只剩下空洞的白,他紧盯着樊也南此刻的温顺,这如此难得,江百黎下意识地抱着更紧了一些。
他胸膛里的心跳咚咚得响,心脏像是在敲击肋骨,如同敲门一般,或许,他的心也想要问问樊也南的心——
我,可不可以进你家的门。
可事实上。
好像是樊也南在问,而非是他。
“现在的你,看起来好乖,樊也南。”江百黎用手摸着樊也南的后脑勺处稍硬而扎手的头发,轻声说:“就像小朋友一样。”
“是吗?”樊也南眼睛没睁开,只是脑袋靠得更近了一些,他将自己的下巴压在江百黎的肩膀上,亲密无间。
“是啊。”江百黎仔细描述道:“你现在不去说那些运动之类的话,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乖很温顺,就像是等着顺毛的小朋友一样。”
“顺毛不是用来形容小朋友的。”樊也南笑着纠正:“是用来形容小猫小狗的。”
“哦。”江百黎讷讷地应声,刚想改口,就听樊也南说———
“你要是想顺毛,那我就是你的小狗。”
这话反倒像是故意在哄江百黎这个小朋友。
江百黎弯弯眼,说:“还是小猫吧,小狗比较粘人,但你没有。”
“我也想粘着你啊。”樊也南轻声叹息,说:“但是没时间,你没时间,我找不到你的人,没办法粘着你,我甚至没法用我的视线粘着你。”
这话落,江百黎忍不住笑出声,说:“你现在好像爱嘟囔着抱怨的小孩子啊,樊也南。”
“小孩子喜欢玩玩具,你也能给我玩玩具吗?”樊也南陡然睁开眼,问。
“可以啊。”江百黎问:“你想要什么玩具,你喜欢什么玩具?”
“我喜欢玩射击比赛,我想要玩枪。”樊也南无限贴近,在江百黎的耳边,轻声说完后,还吹了口气。
江百黎在听清这话后,心脏猛地一跳,而后,他抱着樊也南抱得更紧,小声嘟囔道:“你怎么一直想着一件事啊,樊也南。”
“我还想着你。”樊也南说。
江百黎应声:“我知道。”
樊也南便开始低低地笑。
过了半晌。
江百黎也开始跟着他一起笑。
两人就这样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伴。
看着彼此,笑。
“樊也南。”江百黎陡然叫他名字。
“我在呢。”樊也南应声。
“你爱我吗。”江百黎问。
“你觉得呢。”樊也南将问题抛回去。
江百黎想也没想,就说:“我觉得你爱我。”
“对了,我就是爱你。”樊也南笑着说。
“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吗,樊也南。”江百黎陡然说道:“我姐说很喜欢、很爱一个人就要在一起。”
“我想。”樊也南说:“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吗。”
江百黎说:“你只爱我吗,樊也南。”
“你觉得还有谁正在被我爱着呢。”樊也南说:“我只爱你。”
江百黎笑笑,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这一刻,窗外的昏暗像是在一瞬降临,房间内暗极了,两人的面庞都被蒙上了迷雾,变得不再清晰。就仿佛此刻,他们所能看见的那模模糊糊的轮廓并非彼此的肉.体,而是永不消弭的灵魂。
樊也南笑笑,说——
“好,我们在一起。”
没有亲吻,没有**。
只有无人知晓的亲密,与一瞬消失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