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
江百黎手里捧着束红玫瑰。
嗯。
刚才在后台有个工作人员硬塞给他的,说是要给樊也南。
那个工作人员摆明是认识江百黎,才能精准地找到一个能替她送花且传话的工具人。
江百黎抱着花,垂眼看了下那玫瑰娇艳欲滴的花瓣。
“………..”
“……好俗气。”
江百黎以其极缓慢的语速吐出这三个字。
江百黎甚至用右手的食指戳了下其中一朵玫瑰花。那话颤颤巍巍地晃动了下。
江百黎撇撇嘴。
樊也南下台,回到休息室,他额头上满是淋漓的汗液,他才舒了口气,便看见江百黎呆呆地抱着花的模样。
樊也南:“………”
他该不该躲。
那花不会是特意送给他的吧。
江百黎应该不会萌生送花的念头。
那是……..江姐替他出招了?
………..
江百黎把亲他的事跟江姐说了?
樊也南呼吸一滞。
他彻底逃不过职场情感压榨了是吧。
趁着江百黎还未看见他,樊也南思酌了两秒,他……要不要躲。
樊也南刚要转身,便见江百黎已经抬起眼,直勾勾地觑着他,眼底似乎有着……厌恶?
樊也南的心似乎沉了下。
那情绪……是对着他的吗。
还有两分锥心呢。
樊也南莫名地笑了下。
江百黎却走近两步,把花束塞进樊也南的手里。
“江百黎,我不要———”
“一个女生给的,工作人员,她不留姓名,但她留了句话———樊也南,你很帅很耀眼,希望你越来越好,像红玫瑰一样灼眼。”
说完,江百黎收回手,他后退两步,扁了扁唇,又开口说:“我也祝你越来越好,樊也南。”
江百黎说地认真,说完,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花束。
樊也南突然被他塞了束花,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推脱,便被江百黎那话击碎了闹钟所有的假想。
樊也南垂眼看了下那花束。
樊也南又抬眼看江百黎,便发现对方也抬起眼看自己。
樊也南陡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以为那花是江百黎送的。
结果呢。
江百黎只是个帮忙送花和带话的。
对。
江百黎也送了他一句祝福。
一句半附和式的祝福。
樊也南抿了下唇。
樊也南说:“好,谢谢你。”
江百黎问:“谢什么,谢谢我帮那个人带来祝福和话吗,樊也南。”
樊也南说:“嗯…..还谢谢你的….祝福。”
江百黎却见缝插针般说:“那我可以和你变得更熟悉吗,樊也南。”
樊也南:“……..”
他有一瞬甚至不想再次开口。
樊也南最后缄默两秒,才说:“好。”
听见这个字,江百黎笑了下,他再去看樊也南怀里的花仿佛也没那么不顺眼了,甚至还有两分亲切。
江百黎笑着夸了句:“那束花很好看,樊也南。”
樊也南嗯了一声。
“走了,樊也南,江百黎。”
乐队主唱齐承奕来喊二人。
樊也南视线转过去,应了声:“马上就来。”
而后,樊也南转眸去看江百黎,他说:“走吧,吃饭去了。”
江百黎听此,便“嗯”了一声。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远。
—
“我坐在你身边,樊也南。”
在众人陆陆续续入座时,江百黎拽了下樊也南的衣角,轻声说。
樊也南单手抱着花,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裤线旁,他听见江百黎的话,下意识地转身去看江百黎,而那只自然下垂的手便随着转身的动作而碰到了江百黎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
樊也南还未反应过来时,二人的手便碰到了一起去。
江百黎最先反应过来,他抬眼看了下樊也南的表情,见对方没有排斥,也没有那种无意为之后惊觉时的错愕诧异,江百黎便极其自然地松开了他拽着衣角的手,转而去牵樊也南的手。
“这样可以吗,樊也南。”江百黎刚洗完手,手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水珠,所以他虚虚地牵住樊也南的半个手掌,并没有用力。
樊也南才反应过来自己撞上了江百黎的手,而江百黎直接牵住了自己的手。
樊也南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见江百黎又把手指向他的指缝之间探了下,缓缓地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江百黎暗自记住——樊也南喜欢手指和手指向接触的牵手,以后要这样牵手,樊也南才会喜欢。
做完一切,江百黎又抬眼看樊也南的表情,只见对方表情变得有些许无奈。
果然。
樊也南在对他刚才错误的牵手姿势感到无奈吗。
江百黎轻轻呼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手上的湿润被樊也南分走了一半。
樊也南和他的手。
一起变得湿漉漉的。
樊也南看着江百黎一连套的动作,颇感无奈,他嚅嗫了下嘴唇,刚要开口说话,便被打断。
“江百黎,你———”
“靠,樊也南,你这左手抱花,右手牵人,当真是潇洒快活。”喻末初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且他身边还坐着任冬肯给他保驾护航,江姐又在外面抽烟,所以他扬声说话时简直是有恃无恐,唯恐天下不乱。
说完,喻末初还弯眼笑了下,转而对江百黎说:“江百黎大画家,看吧,我就说那个方法有用吧,看,现在樊也南不就牵着你喽。”
顷刻。
包间里其他人都瞬间安静下来,等着看戏。
江百黎直接看向喻末初,轻声说了句:“可是我们之前也有牵手,这和你没关系,喻末初。”
这话很轻,但如同惊雷一般砸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
樊也南想松开江百黎的手,谁知晓,江百黎竟直接看向他,问:“这样牵手还不舒服吗,要我把手擦干之后再牵吗,樊也南。”
樊也南:“………”
樊也南深吸口气,他看着江百黎那略显认真严肃的脸,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喻末初怔了下,而后他“噗嗤”地笑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到樊也南的脸上,半开玩笑般揶揄说道:“樊也南,没想到你居然坏到这种地步,都和江百黎大画家牵手了,居然还一口咬定你们两个还仅仅只是个陌生人。”
樊也南:“………”
他头疼,真的。
秋少关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笑非笑地来了句:“樊也南,骗小孩儿可以,但这么骗,多少有点儿让人看不过去了。”
秋少关说完,还看着江百黎问了句:“是吧,小孩儿。”
“小孩儿?”江百黎蹙眉重复了句。
秋少关干脆利落地把事都往樊也南身上推,他扬扬下巴,点了下樊也南的方向,说:“樊也南给你取的爱称,还算挺贴切的。”
樊也南:“………”
江百黎侧眸看樊也南,问:“‘爱称’?你爱我吗,樊也南。”
江百黎完全不懂爱的界限是什么,所以他全凭感觉,接着说:“百度上说,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起了外号后,就可以迅速熟悉起来,我们现在算熟悉了,对吧,熟悉了之后,就会有爱吗,樊也南。”
江百黎很想和樊也南认真讨论一下这个以爱为名的辩题,毕竟有些新奇。
江家人不擅长说爱,他们甚至很少对彼此认真地提起“爱”这个字眼,所以,江百黎从来没从江念郁和江酖贺口中听见过认真表达的爱,更别说爱称了。
所以,江百黎对此更显好奇。
樊也南垂眸看着江百黎格外认真的眼,他有些头疼。
爱称。
多肉麻一个词。
他该怎么说。
樊也南打算直接说:“江百黎,那不是我起的。”
“什么?”江百黎问。
樊也南重复了遍,说:“‘小孩儿’这个…..称谓,不是我起的。”
江百黎不只是失望还是什么,他缓缓地垂眼看地面,哦了一声,而后松开樊也南的手。
这下,樊也南空了一只手,他只剩下单手抱着的玫瑰花了。
江百黎找了个位置坐,他还不忘把身旁的空位置留给樊也南,他坐下后,边看着樊也南说:“坐在我身边,樊也南。”
樊也南还站在原地,听此,他心底其他情绪一瞬间清了个空,他没忍住笑了下。
江百黎现在啊。
还有几分江姐指使人时候味道。
这一刻。
樊也南多了两分“他在职场被压榨”的感觉。
但这压榨,还算可以。
樊也南随手把花放到一旁的地上,刚要入座,便听江百黎又问:“那称呼是谁起的,你吗?”
江百黎在问秋少关。
秋少关扫了眼樊也南,笑了下,认下,说:“嗯,是我。”
谁知,江百黎居然问:“你给我起爱称?那你爱我吗?可是我们并不熟悉。”
秋少关略显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喻末初更是再次“噗嗤”地笑出了声。
只有樊也南扁了下唇,叹了口气。
秋少关嘴角噙笑,说:“那我们现在熟悉了。”
江百黎哦了一声,说:“可我不爱你。”
秋少关笑了下,嗯了两声,说:“知道,你爱樊也南是不是。”
樊也南落到秋少关身上的眼神略显无奈。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江百黎果断地点点头,说:“当然,如果你是个画家,你为樊也南画过一幅画后,你也会爱他。”
听此,秋少关问:“按你这话来说,那倘若其他画家给樊也南画过画,是不是也会爱上他。”
江百黎点点头,说:“当然。”
秋少关似笑非笑,他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哦,原来咱们樊也南还是个画画届的公认缪斯,确实很招人喜欢。”
樊也南更显无奈,他说:“秋少关,停。”
秋少关耸耸肩,说:“不过,你身边那位画家,应该是最爱你的。”
“是不是,江百黎?”秋少关问江百黎。
江百黎却摇摇头,说:“不是的,我只是爱樊也南给我带来的灵感,和我画笔下的他,我只爱了三分之一的樊也南,我不会是最爱他的。”
听此,在场的各位都不禁感叹了句。
不愧是搞艺术的。
爱了三分之一。
而且还干脆地承认。
若是其他人。
怕是只会说他爱的毫无保留。
江姐这弟弟,确实有意思。
秋少关笑了声,说:“只爱三分之一?”
江百黎嗯了一声,他格外坦诚。
顿了下,江百黎又说:“可我只爱过三分之一…..樊也南很漂亮,很好,他是第一个三分之一。”
江百黎弯了下眼,笑笑。
樊也南听着耳边的话,他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滋味,是庆幸江百黎话说的坦诚且对他还未爱得彻底,还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心绪失落,他不清楚。
樊也南只是觉得他的呼吸滞了下,而后看向江百黎时,他似乎对坐在他身侧的那个人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江百黎倒是显得有些薄情。
分明只有三分之一的爱,但他追在樊也南身后,却像非他不可一般。
但等着樊也南再次想到“第一个三分之一”那个字眼,他又觉得……或许,他在江百黎心中十分特殊,仍然是无可比拟的。
毕竟……他是第一个。
那以后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第n个吗?
樊也南不知道。
秋少关的视线扫过樊也南的脸,嘴角弧度加深。
樊也南啊。
这是怎么着。
真用心了?
秋少关视线再次扫过整个包间。
得。
今天吃饭的。
没一个是直的。
—
菜上来了。
大家各有心事。
江百黎边吃菜边心思着“爱”这件事。
樊也南爱他吗。
为什么不跟他坦白了讲呢。
因为他们不熟悉吗。
可是他们亲吻了还不算熟悉吗。
对。
他姐说,还要再亲。
江百黎这才想起来正事。
江百黎抬眼扫了下包间内一张张脸,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江念郁,想等着对方看向自己时问一句——我亲吻樊也南要出去亲吻吗,姐。
但江念郁正低头拿着手机不停打字,看着表情也不大好,江百黎等了大致有十分钟,等得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视线,江念郁仍然没抬头。
“江姐。”樊也南先开口喊了声。
江百黎侧眸看他,说:“谢谢,樊也南。”
江念郁却没听见那一声,她的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敲敲打打,面色愈来愈沉。
“草。”江念郁突然骂了一句。
“怎么了,江姐。”喻末初最先开口问。
江念郁扫他一眼,深吸了口气,摸摸兜,说:“没事,你们先吃,我先走了,有事儿。”
说完,江念郁掏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接着拿起衣服,边紧锁着眉头看了手机两眼,边往外走。
江百黎开口叫她:“……姐。”
江念郁即将到门口,陡然听见这一声,她脚步不停,略微扬声丢下句:“江百黎,有事给我发微信说。”
而后,江念郁又说:“我把单给你们结了,你们先吃,吃完之后就回酒店休息吧。”
说完,江念郁便推开门出去。
而江百黎呢。
他已经老老实实地拿起手机打字。
【dawn:我亲吻樊也南,要出去吗,姐。】
樊也南不经意间一瞥,就看见这句话,他瞬间被噎了一下。
樊也南拦住江百黎即将摁发送键的手,说:“……江百黎,你在说什么。”
江百黎抬眼看他,作势便要把那句话读出来。
樊也南连忙捂住他的嘴。
江百黎眨了下眼。
樊也南说:“…….我看清了,你不用读。”
而后,樊也南察觉到周围的视线又渐渐往两个人身上聚集,他才放开手。
樊也南松开手后,江百黎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打算接着摁发送键。
樊也南再次拦住他的手。
江百黎侧眸看过去。
樊也南深吸口气,低声说:“江百黎,你不能问这种话,我们不能亲吻。”
“为什么呢,樊也南。”江百黎问。
顿了顿,江百黎又问:“我们不是熟人吗,不是熟人就可以亲吻吗,樊也南。”
想着方才喻末初的话,樊也南就算是再厚脸皮也没法说出“我们现在还不熟”之类的话。
樊也南只能说:“…..因为这是….伴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江百黎不解,说:“可是我们已经亲吻过了啊,我们不算是伴侣吗,樊也南。”
樊也南说:“……江百黎,伴侣是很宝贵的一个词,我们不用用它来描述彼此,伴侣是要共守一生的,江百黎,我们能吗?”
“为什么不能呢,樊也南。”江百黎立刻问道。
樊也南不知怎地,把江百黎方才说的字眼用了出来,他说:“江百黎,三分之一的爱是没法共守一生的,共守一生要用全部的爱,要最爱,懂吗。”
江百黎闻言,点点头,说:“那我们没法共守一生,樊也南。”
因为他最爱的是画画。
那一刻。
樊也南心松了一下,又紧了一下。
那感觉,当真是莫名。
樊也南看着江百黎,觉得,江百黎啊,确实有些无情。
是那种……很天真的冷漠。
喻末初时刻观察着局势,他隐隐约约能看懂两个字眼的唇语,但不太连贯,总之,大体看来,他还是不太理解,但是看着樊也南那副表情,再结合一下那几个看懂的字眼,好像这一切都清晰明了得很。
樊也南啊,这是喜欢江百黎大画家?
当真是个gay?
喻末初戳了下一旁的任冬肯,说:“你说以后樊也南是不是要被江百黎大画家吃得死死的。”
任冬肯盯着他白皙的手指,“嗯”了一声。
喻末初撇撇唇,说:“也不知道以后樊也南会不会和江百黎大画家在一起,江百黎大画家看起来哦,好像没那么喜欢樊也南。”
“嗯…….至少不是足以谈情说爱的那种程度的喜欢。”喻末初摸摸下巴,说。
任冬肯又“嗯”了一声。
喻末初顿时觉得无趣,干脆拿起手机,给樊也南发了个信息过去。
【末初:樊也南,你看起来像失恋了一样伤心。】
江百黎听见身旁樊也南的手机“嗡”了一声。
他侧眸看,便见樊也南盯着手机屏幕抿唇。
樊也南回了条信息。
【南方:别乱说。】
喻末初看见这条信息撇撇嘴。
啧。
嘴硬的男人。
分明就是嘛。
而后,喻末初又给刚加上微信的江百黎发去一条信息。
【末初:樊也南看起来很伤心哦,江百黎大画家,你好像伤他的心了呢。】
江百黎看见之后便问。
【dawn:樊也南伤心了吗?】
江百黎再次看了眼樊也南。
而后他又重新看向手机屏幕。
便见对方发来一条信息。
【末初:对哦,或许你要亲亲他,他才能好起来呢。】
【末初:毕竟很少有人直接说出爱人一部分这种话,或许,樊也南听见这种话就会觉得伤心吧。】
【dawn:可是樊也南说那是伴侣之间要做的事,而且他不希望我亲吻他了。】
喻末初看见这条暗自感叹了句。
这两个人似乎都和表面看起来极为不符。
樊也南还显得有些纯情呢。
喻末初毫无愧疚地接着发信息。
【末初:男人最硬,男人说不要,就是要。】
【末初:樊也南其实想让你亲亲他的,毕竟,亲亲是最好的疗伤方式,不是吗?】
江百黎瞬间想起他姐那句“男人说不要,就是要”的话。
江百黎又问。
【dawn:那我要出去亲吻他吗,喻末初。】
喻末初本来已经打完字——最好是在包间里,让我也看看热闹。
但好在,即将发送时,他清醒过来。
还是算了。
万一樊也南突然觉醒,不想让他们看见他的娇羞一面,再“杀人灭口”就不好了。
喻末初重新打好字,发过去。
【末初:去外面吧,找个人少或者没人的地方,好好安慰樊也南,用亲吻的方式。】
【dawn: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