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纭纭没想过能从苏景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而同样震惊的还有杜良文和红豆。
杜良文觉得,这种话只可能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呢。
而说出此话的苏景安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何奇怪之处,仿佛只是十分理所应当的便说出了口。
段纭纭一时语塞之时,又听他说:“你今日专程来,却没让你看到你想看的。”
她摇头:“虽是有些可惜啦,但你不是也不知会如此吗。”
“以后机会还多着呢,是不是,段小姐?”
杜良文抓住机会便开口说道,话语中不乏有意的暗示。
他也没说错,日后让苏景安日日画给她一人看不就行了。
因书院内还有别的安排,段纭纭也不便久留。
苏景安将人送到门口,看她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头探出来瞧着他。
“对了,说好过几日一同去看铺子的,你没忘吧?”
苏景安一直将这事记在心上的,只是她问这话时,眼中带着十分的期许,叫他觉得怎能在如此目光的注视之下说出这事应当是有变故的话。
不过,还是不得不说。
“这是我没忘,只是今日纪院长说藏书阁有几本经书需得重新誊抄,想来突然的得忙上几日,若你着急,便不必等我,若经书能尽快抄完,我也尽快托人告知你。”
段纭纭听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知道他可能没办法去了,原本满含期许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就归为平静,心里失望得不行,面上却努力不显。
“哎呀,这事也是无法预料的,那无事,等你忙完得空便去看一看,说不定那时我已都料理好了,还有十多日便是新春,工匠们也都要回家了,早些将铺子装潢完也好。只是到时就等你的画啦。”
他作画那般快,段纭纭是半点不着急他的。
“实在是抱歉。”他一双温和的眼望着她。
段纭纭这下真没了脾气:“小事啦,本就是我邀你,其实你也不必非要去看的。”
说完了,段纭纭让他赶紧进去,不要耽误了正事。
“我回去啦,你快进去吧。”
车窗的帘子放了下来,马车缓缓往段府行去。
待天黑了,杜良文憋得实在憋不住了,才终于开口问起了苏景安白日里两人没说完的事。
此时已是深夜,苏景安衣冠整齐,还掌了灯,杜良文走近了便见这人还在抄着白日里纪院长让抄的经书。
年末的大事无非就是书院里各处的洒扫,学生们要做的自然是每日上课的堂内以及自己的院舍,再来便是检查院内各处放的经书典籍,字画有无损坏。
像珍贵的经书若有损,像是因各种原因变得字迹很难辨认,便要赶紧着手将其誊抄一份,避免日后内容完全看不见,比起保存原本的经书,将其内容保留下来,也是极为重要的。
这样的任务,苏景安自然是免不了参与的。
“白日里写了那么多了,怎么你晚上还在写?这本经书如此厚,至少也需要两日吧。”
杜良文抬手翻了两下那经书,且厚着呢,字迹模糊的地方还不在少数,想来是时日很久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尽管只见苏景安抄得十足的快,那不眠不休,也得两日吧。
但院长又没让他们必得不眠不休的抄出来。
奈何苏景安专注于那经书之上,并没有在听杜良文说什么。
杜良文想将他手中的笔直接抽走,见他那般严肃认真,又担心这平日里看着温和最是无话的人,其实内里可全然并非如此。
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惧怕苏景安的。
如此,只好安静坐了下来,就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人写,他要看看他打算写到什么时候。
就这么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油灯的火苗越燃越旺,苏景安手上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
杜良文也越发疲倦。
“你来真的啊,苏景安,你不看看几时了,兄弟想找你说两句话,你都不搭理我。”
他说完这话好一会儿,苏景安写完了一长篇,才终于搁了笔,端了桌上的茶喝上一口。
看向他:“又要找我说什么?”
杜良文不满的冷哼一声:“你怎知我说的不是正事?”
苏景安是不敢确定他说的一定不是正事的,只是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倒也是敢肯定的。
杜良文见他终于有耐心要听上一听了,便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说道:“白日里有段小姐在,我也不好多说,我听你说这八皇子是书院背后之人的猜想,我又那么一细想,这麓月书院按理说属于皇家是没错的,毕竟那么多的从书院出去的人参加科考,入朝为官,或是因有才而受到举荐……”
他一顿,苏景安看向他,眼中有几分兴味,似乎是认为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后面的话,杜良文心中也犹豫,能不能这般随意的便说出口来。
只是这深夜里,也唯有他二人在,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
“这晋城但凡了解朝政的人都知道,陛下尽管子息薄弱,百年后堪承继大统的就两个皇子,一个七皇子,不懂政事,一个八皇子,陛下不喜。若是这麓月书院背后之人是八皇子,他带着那堆达官显贵,这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杜良文有入朝为官的心思,还不至于这都看不懂。
自然,苏景安便更是了。
“所以你是想说…八皇子?”
“对啊…八皇子,这不就是在养自己的势力,他这是,要和自己爹,彻底反目?”
说严重点,八皇子,这是,意图造反?
苏景安一个不寻常的眼神望向他时,杜良文在心中默默的说出了此猜想。
见他那般看着自己,连忙捂了嘴。
反目二字没什么,若是造反,那可就不是随意能说出口的了。
这话他自然也知道不能随意说,他还不想掉脑袋呢。
“背后议论皇家之事已是大忌,以后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
杜良文点头。
但他其实还有一事极为好奇,因此不免还想多问上一句。
“欸,你说,若你答应了去做八皇子的门客,是不是,就意味着选了八皇子站边?若真要你选,你想选八皇子,还是当今圣上?”
苏景安觉得,但凡读了几年圣贤书的人都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此,他并未回答杜良文。
宋允府上,亲信万全行色匆匆走到书房,敲了门得到应允便径直走了进去。
书房内只有宋允一人,万全跪下行了礼,得了宋允一声起后,才起身过去,将手上的密信交予他。
“殿下,苏景安这人的身世背景,大多都如纪院长所说的一样,只是属下特意按纪院长所提供的消息去了苏景安的故乡。倒是发现了些连纪院长也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万全所得,自然是尽在呈给宋允的密信之中了。
宋允翻开那密信,扫了几眼,看到一处,瞳孔紧缩,随即又继续往下看完,才将那密信放在一旁。
良久,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事情似乎突然就变得有意思了许多。
“我原以为此人只是才学了得,有些名声,竟不知他是这般来头,麓月书院中藏着此等人物,我竟现在才知道,你多派些人,就着此线继续给我查下去,我想说不定能查出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苏景安抄了一夜书,杜良文也是第二日一早醒过来才发现这人竟还是昨夜他去睡下前,他看到的那副模样,端坐着,手中笔未停。
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是那油灯早已灭了,或者说是早已燃尽更为合适。
杜良文走到他面前,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你不会是一夜没合眼吧?!”
那经书硬生生的被苏景安抄了大半,如今已只剩下薄薄的一沓还未抄写。
杜良文没想通他这是为了什么这般着急,莫不是,抄完了这本,还想替他分担一些?
“不对不对,他才不会帮我分担呢。”杜良文自言自语着。
“欸,你就告诉我,你这么急着抄完,到底是为何,难不成这先抄完之人,还另有什么奖励不成?”
“不是。”苏景安无奈看他一眼。
“过几日,我与段小姐有约,若不快些完成,便无法赴约,既已经答应了,自然应该尽力赴约。”
“所以…你就抄了这一夜的经书?”杜良文有些难以置信。
苏景安面色带了些显而易见的疲倦,点了点头。
“想来今日再一日,夜里再抄写,便可完成了。”
他说的轻巧,杜良文却瞪大了眼。
“你今夜还打算一夜不合眼?”
“今夜应当不用不合眼,晚些睡便是。”他毫不在乎的语气。
杜良文那忍在心中许久的想问出的话,终于是忍不住了。
“苏景安,你应该,是喜欢段小姐吧?”
杜良文这样问时,便没想过会得到什么答案,奈何他没想到,苏景安还真不回答他。
只是听他问自己:“你一贯比我了解这些,你可知有什么好铺子能将此物做成个簪子,或是手串也成。”
杜良文看向他拿在手中的那块玉,一眼望去,便知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