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昱来到脊柱外后难得的第一个没什么事的夜班,连走廊上都都早早地没了病人,空旷的一整层楼只有护士站亮着明亮的灯。
其实他也不该这么闲的,如果今天那个手术是他去做,或许这会儿也不会这么早就能处理完剩下的病历和医嘱,更说不定……吃完阻断药,此刻忧心忡忡不能入睡的人也是自己。
往日就算夜班不忙,他也会在办公室看片子到十二点再回值班室。但今天不到十一点他就熄了办公室的灯,走回值班室躺到了床上。
手机上弹出添加好友的提醒,是手外的冯师兄,通过后对方发来消息,说今天那个病人最后转到神外去了,应该不再有脊柱外什么事,所以不用再管了。
齐昱说好的。
过了一会儿正要关上手机,冯师兄又发来消息,说其实前两年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么一次,不过吃了阻断药后就没什么事儿了。毕竟百分之九十九的阻断率还是蛮高的,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不会那么倒霉的。
齐昱说好,多谢师兄。然后抬眼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希望如此吧,因为以某些人的运气,确实还蛮让人担忧的。
“不过……”冯师兄犹犹豫豫地又发来一句,“我今天怎么看到你比小池还着急,当时我们过去的时候你那个表情还有点吓人的哈哈……”
齐昱也回了句“哈哈”,然后又说今天我有事,是他替我上的手术,本该是我的班。
“哦哦是这样,那是该不好意思的。”
“嗯。”
齐昱不擅长和人聊天,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对话,合上手机开始闭目养神。他并没有失眠的毛病,但却知道今晚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就是不知道……别人睡不睡得着。
半晌,翻了个身又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也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地接通了,电话那边的人声音也还清晰,显然也不是要入睡的状态。
“齐师兄?有事吗?”
齐昱沉默了几秒钟,开口问:“在干什么?”
“呃……”似乎没接到过来自对方这么莫名其妙,或者说没有主题的电话,顿了顿才回答:“刚查完几个资料,准备要睡了。师兄是那边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上级遇到问题怎么会给下级打电话?电话这头,说完这句话的池平安也觉得有些好笑,讪讪笑了笑。
“没什么。”齐昱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低沉的疲惫之意,池平安听出来了。
“哦,那师兄快休息吧。”其实池平安隐隐约约也明白,齐昱大概是因为今天的事给他打电话,“我……没什么事的。”
“好。”
电话随后被挂断了,池平安关掉面前的图书馆网页,从电脑前站起来,看了眼自己刚查资料记下的笔记——断断续续的几行字,查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查到,屏幕上的字都飘在眼前,但仿佛又距离自己很远,模模糊糊,一个都看不进去。
一个晚上几乎被浪费掉了,他在资源库里消磨着时间,其实也明白自己在逃避入睡。今晚觉是肯定睡不着的,关上灯时人的脑子里总会冒出很多胡思乱想,很多猜测,很多不好的预感。池平安害怕今晚被这些胡思乱想找上门来。
他也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阻断率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一个人就算是再倒霉,也不至于倒霉到正好精准地成为那百分之一吧。
强迫自己赶除脑子里不好的猜测,走到洗漱间匆匆地洗漱完,连往常睡前要放床头的水都忘记倒了,就那么直直走到了床边坐下。灯的开关就在手边,池平安伸出左手摸到开关的位置,静了会儿,啪地关上了。
电话铃声又在这时突兀地响起来。
又是那个号码,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跳动。池平安仍旧如方才第一次收到来电时一样愣住一下,而后接起来。
“睡得着吗?”另一边的那个声音问。
“睡、睡得着啊。”池平安逞强。他以为对方还是因为今天的事在愧疚,于是三番两次打电话来安慰和慰问自己。
结果下一秒就听齐昱说道:“我睡不着。”
“啊?”
“你也挺心大的。”齐昱说。
心不大怎么行啊……池平安说:“我的从业生涯起码还有四十年,不知道还可能会遇到多少次这样的事件,那我该每天都不吃不喝睡不着了。”
片刻后,听筒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也对。”
“早点睡吧。”齐昱说。
池平安想说师兄你才要早点睡,值班的夜晚当然要争分夺秒地睡觉,但是最后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只是简单跟对方道了个晚安,听着通话的电流声在等待了十数秒后挂断。
池平安躺回到了床上,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夜里的值班室其实不算安静,走道上的脚步声、护士站不间断的呼叫铃声、以及时不时就会响起的敲门声。在这样的环境里,值班医生必须要养成不受干扰分秒钟就能入睡的本事。
齐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听着来来往往噔噔噔的脚步声,第一次觉得这些声音无比吵闹。
还没等这种情绪彻底蔓延上来,敲门声响起了。
门缝下漏出的光亮被门外的人影遮住,声音却不是杨姐熟悉的嗓音:“齐昱!起来开门。”
同样也是熟悉的声音,齐昱没有回答,直接从床上坐起,拿下挂在门后墙上的白大褂,穿好后打开门,正对上门外站着的人打量的目光。
“醒得这么快?”对方问道。
“没睡。”他说,“会诊么?”
对面的人挑挑眉:“是,不过不着急,病人去拍片子了,还没回来。”
“好,你回去吧,待会儿我到你们科室去。请会诊为什么要亲自来?”
“我为什么亲自过来你不知道原因吗?”
齐昱似乎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叹了口气,抬起头:“多久过去了,所以你想要什么,当时先提分手的是你——”
“但现在先说后悔的也是我,你见过有让女方先说‘后悔’这两个字的吗?”
“可我并不打算后悔。”齐昱看着她说,“吴迪,我并不打算复合。”
“你——”
“你以为你说分手是在和我闹着玩吗?抱歉,在我这里很多事情没有玩笑这个概念。我今天心情很烦躁,不想再考虑无关的事。以后想要做朋友可以,单纯同事也可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吴迪几乎要笑了:“说什么尊重我的意见……又有什么事情能劳烦您操心的?世界上居然还有能让你情绪波动的事情,我真是好好吃惊呢。”
“不要赌气。”齐昱平静地说,“你的病人该等着急了。”
吴迪说得并没有错,齐昱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为什么事情焦虑或紧张过。他很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也很不喜欢任何突如其来的事件。
但这次当然不一样。走在通往内科楼的廊桥上,他想道,这次是关乎到别人生命安危的问题,换做任何人都不该保持平静,更别提他们的本职还是这样救死扶伤的职业。更别提他还是间接导致这件事的人。
吴迪喊他会诊倒不是真的为喊他而喊他,虽然在感情问题上他们理念不同又谈得不欢而散,但在职业与工作上,他们都是绝对专业的。
给吴迪的病人简单处理和包扎伤口之后,齐昱坐在心内科的办公室写会诊意见,吴迪走到他身后站定,看了他一会儿,问:“听说你们科今天有个年轻医生给HIV病人做手术职业暴露了?”
齐昱打字的手顿了一顿,没说话。
“这是不可以问的吗?”吴迪冷冷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连回答都懒得回答我。”
“是。”齐昱道,“连你们科室都听说了吗?”
“没有,我也是到神外那边会诊偶尔听到的。”
齐昱很快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站起来道:“好了,医嘱我都写在会诊意见里,过几天换药让家属带病人到我们科来。”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辛苦了。还有,今天听说的事就不必往外说了,不然如果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任谁都不会舒服的。”
吴迪愣了一下,随后说:“我当然不会乱传,上次去会诊我见过那个男孩子,人蛮温柔的,我只是……问问罢了。”
齐昱点了点头:“谢谢了。”说罢走了。
池平安确实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过来,昨天连菜也没有买,拉开冰箱门看着只放了几颗鸡蛋的空荡荡的格子也食欲缺缺,又合上冰箱,匆匆洗漱过后就出门了。
到了医院时间还太早,索性就先去了食堂准备坐下吃个早餐。
池平安慢吞吞地走进大厅,漫无目的地找着能略略引起食欲的早点。还不到七点的食堂人烟稀少,窗口边零星站着几个打饭的人,齐昱的高个子身影很容易就在人群中凸显出来。
他左手端着一个托盘,右手里拿着豆浆和刚刷完的饭卡,正低头思索什么事情,顺便朝这边走来。池平安下意识就想要转身走出大厅,而齐昱恰在此时抬起头——先看到了他。
两人对视都是一愣。
“怎么来这么早?”
池平安勉强笑笑,但却答非所问:“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先来买点。”
齐昱看了他片刻,没再继续问下去,把托盘和豆浆放到手边的桌上:“过来一起坐吧。”
两人面对着坐下来,对于为什么都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心照不宣。齐昱见池平安坐下来就没了动静,把手边的豆浆推到对面:“带卡了吗?”
“啊?”池平安回过神。
“打饭啊。”齐昱笑了。
池平安仿佛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口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真没带。
一段时间没来过食堂吃饭,卡很久都没有带过了。池平安有些尴尬地抽出手,拿起手机准备去扫码付款。
这时齐昱把自己的卡推了过来。
池平安抬头看向他时,齐昱并没有在看他,低头在喝豆浆和看手机消息。
犹豫了那么片刻,池平安把那张卡拿了起来,站起走到最近的窗口,继续慢吞吞要了个包子和几个小菜。
齐昱竟然在坐着等他。
池平安坐回去把卡推还给对方,说:“师兄你不用等我,你忙就先回去吧。”
“没关系。”齐昱消息还没回复完,看起来是在回复病友群的消息了。
“真不用的。”池平安又说,他不希望对方为昨天这件事一直感到愧疚,以至于简直太不像他自己。这种突发状况谁都无法预料,根本没有人应该为此负责或者感到抱歉。
齐昱终于抬起头看他了,随后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我在你对面让你这么不自在的话。
齐某的处女座老妈子本质初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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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