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平安值班的第二天就轮到齐昱,这回两个人换过来了,池平安一早查完房开了医嘱就去了实验室,下午下了班后才又回来,一进办公室看到只有齐昱的两个学生在苦哈哈地写病历。
“齐师兄去哪了?”池平安顺口问了一句。
“那会儿被匆匆忙忙叫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其中一个男生说。
“哦,那你们还没吃饭呢吧,我点了一起吃,写完早点下班吧。”
“好嘞师兄!”两个人早坐不住了,凑过来和池平安一起看外卖,七嘴八舌地说师兄伍湖路那家烤鸭好吃,每到周三还优惠,特实惠!
池平安让他们顺便把齐昱的份一起点了,等外卖送来的间隙自己又补了几个病历,等学生前脚刚把烤鸭提进来,后脚杨姐也进来了:“小齐呢?”
“有事不在,怎么了杨姐?”
“重大车祸病人,急诊喊会诊,可能要全身多处都手术,让咱们这儿也派个人赶紧过去呢!”杨姐急着给齐昱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又要去一个,池平安拦住她:“杨姐先别打了,我替齐师兄先过去吧。他那边估计也是急事。”
“你是不早上下了夜班到现在还没歇过?”
“没关系。”池平安回头跟齐昱的两个学生说让他们先吃,吃完自行下班。
等电梯的时候急诊又给杨姐来电话了,说人都送进手术室了,直接去手术室那边吧。
“真是急得要死。”杨姐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只能辛苦你了小池,下次你有事儿让小齐先顶上。”
“真没事杨姐。”
本以为喊他们脊柱外跟着进手术室只是辅助,却没想到病人脊柱也伤得很严重,可能还得先处理。其他科的几个熟面孔也在,大伙儿都站在手术台旁敛着眉不说话,情况不容乐观。
“术前四项也没出来。”楼上手外的冯师兄跟最后进手术室的池平安说,“但他这情况等不了了,做的时候小心点。”
手术倒是不难,可这病人几乎浑身是血,全身到处骨折,在急诊勉强稳住生命体征,送上来后人就整个陷入了昏迷。
池平安戴好手套走到手术台前,慎之又慎地拿起手术刀。任何大夫给术前四项没出来的病人做手术都会小心上几分,虽然查血有问题的病人毕竟是少数,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例正好是呢。这种事情在医院,在手术台上可以说屡见不鲜。
总听别人说,给HIV病人做一台手术下来,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冷汗得从前胸透到后背。池平安觉得自己和在场的其他几位医生,此时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状态。
时间分秒地过去,整个手术室内落针可闻。池平安自己的部分处理到了末尾,只差把伤口缝好。旁边的冯师兄走上来接他的班,池平安朝边上退了退,边缝合边给对方让出空缺。
只差剪掉最后一根线,剪刀刚刚拿起,心电监护器突然“嘀嘀——”地响了起来,发出警报。
“怎么了?”有人问。
这时候一个带着台湾口音的声音高声道:“大出血啊!”
池平安手中握着的剪刀咔地挑断线头,刚要抬头去看心电监护,下一秒,一股红色血注猛地朝他喷射而来,还未来得及抬手挡,额头已经感到凉意,甚至,他感觉到有东西进了眼睛。
“妈的,是颈动脉在喷血!”刚才台湾腔的医生又喊,指着离池平安最近的病人脆弱的脖颈,很快地探身上前用手用力压住了出血的动脉,“你有没有事?”其他人围上来一起帮忙止血时,他又冲池平安道,“你的脸上、你脸上都是……”
“小池出去。”未等他说完,手外的冯师兄迅速地挡在池平安面前,也挡住了对方过分夸张的表情,“这里没你事了,出去洗脸。”
池平安从短暂的大脑空白中缓过神来:“我也帮忙,我也……”
“你还帮个屁,快去洗脸啊!”台湾腔压血管的间隙看过来时还不忘高喊道。
手术室门缓缓开合,冰冷的过道灯反射入眼睛,池平安快步走到洗手池边,不敢抬头看镜子,摘了口罩拧开水龙头疯狂地用水冲着脸、手和胳膊,将水流对着眼睛冲洗,来来回回几十遍。
冲到眼睛都有些模糊不清,身上的冷汗已经渐渐干透。
脱掉手术服走出换衣间,一抬头,门外墙上靠着个抱臂的人影。那人影高大,熟悉。
齐昱也看到了他,在同时直起身朝他走过来。第一句话没问病人是谁,没问结果如何,而是问:“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他术前四项检查结果是什么吗?”
池平安猛地看向他。
“两项阳,包括HIV。”
仿佛浑身的血在一瞬间被抽干,池平安缓缓睁大了双眼,他的眼中倒映出齐昱严肃得近乎锐利的神情,他在那副神情中看到了审判的结果。
齐昱也在他睁大的双眼中猜到了问题的答案。印证他猜测的是面前池平安被水洗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和还未来得及擦干的水。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齐昱说,“你再晚三分钟进去我就回来了,我有说需要你帮我顶手术吗?这是应该随便顶替的事情吗?”
池平安没有回答,接着胳膊便被人拉着像个木偶人一样地走,他想抽出手来掏手机给院感科打电话,齐昱手中的电话已经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
然后池平安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来到院感科上报的时候被问到血溅到哪里了?“口罩上,额头上,”池平安最后指了指眼睛,“还有这里面。”
他又感觉到齐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是那种严肃得近乎锐利的目光。
不一会儿做完手术的冯师兄他们一行也来了,听说了池平安已经来了院感这边上报,便也跟着过来看情况。
“阻断药吃了吗?”手术室里那位台湾腔的男生这时也摘了口罩和帽子,露出看起来比池平安大不了多少的脸,继续用台湾腔关切地问。
池平安点点头。
“真服了,这都什么巧合的概率事件,这都能被遇到一起。”
池平安还从来没见过他,在场其他人似乎也是,他就自我介绍道:“我是刚进神外的杨函,家乡在台北。”
听说池平安已经吃了阻断药,气氛稍微放松了些,几个医生聊起刚才的境况。池平安也微微放松了身体,靠上椅背,侧目悄悄看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低着头看手机的人一眼。
说真放松了是假的,HIV暴露后阻断药最好要在两个小时内服用,但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阻断率。换言之,还是会存在一部分被感染的风险。这是全凭运气决定的事情。
最后所有人都表示了慰问离开后,池平安稍稍动了动在椅子上坐得有点僵了的身体,不大高声地说:“齐师兄,我们也走吧。”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齐昱突然开口。
“什么?”
“无论是谁的班,谁的手术,以后都不要随便逞英雄就去替。”齐昱说,“或许今天该吃药的是我,但你有可能白白搭上自己,图什么。”
但当时确实情况确实紧急,谁哪能想到那么多,池平安说:“可是如果今天换成是师兄你……”
“换成我我也会和你一样选择。但我并不喜欢别人代替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明白么。”
明白是明白可是……这逻辑也太不讲理了吧。
“走吧。”齐昱站起来后朝他伸出一只手,“吃药这几周我盯着你。”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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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