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本王和你也如那些绚烂的花儿般怒放在原野,但本王知道早在十三年前与你天人永隔之时就意味着逝去了一生当中最最精彩的花期,只在残存的花瓣上留有醉人的余香,久久地埋藏进了深深的心底。
斯忒妲。你也许不会明白,本王如今所面对的种种痛楚与困惑?和一颗心被撕碎的感觉比起来,这些对本王来说已经不再算什么。
本王多么希望可以选择做一只展翅飞翔的鸟儿,凌空飞渡,自由翱翔而不必去担心所要面对的粉骨碎身;本王多么希望可以做一条藤蔓,攀附于绝壁之上努力去接近天空中最绚烂的那缕阳光;可本王终究只是一粒尘埃,于风雨飘零之中无奈接受宿命的安排。
斯忒妲,本王虽然娶了匈奴女子,心里最割舍不下的,是你呵!从和你遇见的那一刻起,本王就知道自己遭遇到了生命中的一个死结,理不顺也解不开,更逃不掉!因为本王曾经孤独的花语,你居然只是轻轻地拈花一笑就听懂了?本王惊喜,本王感动,泪流满面。
斯忒妲,你可知道。每一个清晨,本王都久久地不愿醒来,只因贪恋梦中与你曾经有过的牵手和缠绵。每一个不论是晴是雨的白日。本王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你,想你的笑脸,想你动听的声音。当每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你总是会如约出现在本王心灵里最柔软的部位,然后再慢慢地将本王也融化。你是如此的完美无暇,让本王不敢稍有亵渎。然而,本王却还是忍不住要将你带进梦里,让你陪着本王一起欢笑,一起忧愁,一起去度过思如潮水的漫漫长夜……天空微微泛白让人分不清是深夜还是黎明呢,光就像这片天空一样,让人分不清是温柔还是冷漠。
“姑娘。”饿了几日的陀阇迦实在是饿得发慌,看着盘子里那一点点依然少得可怜的食物,有气无力道:“能不能想想办法,本王现在肚里空空,实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活该。这就是你宠幸匈奴婆娘的下场。饿死你,报应。黎帕那看着陀阇迦可怜巴巴的样子并不为其所动,语气生硬道:“老爷买卖做得不顺嘛,我能有什么办法?”“那这样吧。”陀阇迦不懂买卖,别无他法,索性把手腕上的那只镶金玉镯扒下来,塞给她,“卖了换些钱, 给本王打打牙祭。”
“卖这个……你要害死我啊!”黎帕那将镶金玉镯塞回给他,“谁不知道这是王室之物?谁敢倒卖?一个国王带头知法犯法?”
陀阇迦祈求道:“你把镯子上面的金片拆下来熔了即可。”
老东西饿得发疯。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哈哈哈哈。对呀。有办法了。黎帕那灵机一动故意装作允诺,语气有所缓和,“好吧我试试。” 正当她捏着镶金玉镯刚踏出客房。恰好迎面撞上双手叉腰站在外面聆听多时、脸色阴沉的尉屠耆:“你在干嘛。”她没理睬他,直接从他旁边擦肩而过,没几步远,“你给我站住!”
尉屠耆心想自己有必要和这个笑里藏刀的姑娘好好谈一谈了。他把她拽回闺房,重重关上门,“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黎帕那背对着尉屠耆而站,装傻充愣:“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责怪你?不。我无法责怪你。尉屠耆发出一声叹息,把双手搭在姑娘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 饿死他有意义吗?黎帕那?”
“……”
“我其实早想告诉你了。他就是你的父王啊。十三年前你刚出生就被人调包遗弃,你的母后叫斯忒妲,是楼兰的前王后,你应该是楼兰的长公主,海珑麟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父亲是国王的弟弟,你应该叫他王叔,我是你的王兄啊,黎帕那。”
黎帕那背向着尉屠耆而站,虽然尉屠耆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肩膀的剧烈起伏来看就知道她此刻肯定很生气也许深呼吸会让她短暂镇定下来,却更大可能导致更加暴怒,果不其然, 她的双手开始颤抖“尉屠耆!”她 蓦地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吼声如雷贯耳:“你们果然是一家子,沆瀣一气来忤逆我!”
“我再说一遍我的父亲叫努什,母亲叫薇娅!我不是什么公主!!”
尉屠耆看着姑娘那双静淡的碧眸变得不再静淡,像疯狂翻腾的海水卷起城墙一样高的巨浪朝他狂涌过来又像千匹奔腾的战马向着敌人冲锋陷阵。极其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和无奈不断地交织,疯狂的潮汛。充满令人战栗的恐怖和高深莫测的神秘。“你再胡言乱语试试,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尉屠耆摇摇头,淡定自如:“你杀了我可以。但你也别忘了 那个真正背负着无数血债的人,如今正好好地活在王宫里呢。”
姑娘愣住,碧眸中狂涌的巨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平静。她望着尉屠耆好久呆呆的,许久,带着一丝落寞一丝尴尬和一丝失望低下头从他身边擦过,走出了门。
尉屠耆问她:“你要去哪儿?”她懒洋洋地回答去集市卖肉。“我和你一块去。”
“怎么,连买肉也要盯着不放,你是担心我买最差的肉给他吃?”
“黎帕那!”
楼兰国都城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房屋里的油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光点要透射出来,细看却是晨曦的折射。
街道边的小摊点永远是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也许那些披着华丽头纱的金发碧眼的店主婆娘练就过某种耳不忘的神奇本领吧,哪儿不是人满为患?茶馆、客栈、绸庄……笔直的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陶器、胭脂水粉、首饰、牛羊、胡杨木制品、兽角工艺品和草编等楼兰特色物品。各种交通路线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楼兰国都的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人和牲畜像货物一样被装卸着。楼兰人都在为各自的生活而奔忙,为那些遇到想要通过沙漠,又不熟悉路的商旅提供骆驼并担当向导。两人肩并肩走过一个个贩卖水果干果的摊贩和一堆堆看堆积如山的物产其中也包括西域人引以为傲的柰果。“尝尝吧。”一个棕发男子热情地塞过来一个柰果,“刚摘下来的,很新鲜。”
尉屠耆接过柰果,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发觉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须臾间,感到心旷神怡,全身骨头都酥了。咔哧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滋味恰到好处:浓一点,嫌太甜;淡一点,嫌无味。溢满口中回味无穷。再咬一口,汁液宛如甜津津的蜂蜜溶入到血液之中。“黎帕那你尝尝,很好吃呢。”他把另一个柰果递给姑娘却没接而且连看都不看一眼。“噢,差点忘了你喜欢吃青柰果。”棕发男子听到尉屠耆这么说便从果堆里拣了一个没长熟的青柰果递给姑娘,“喜欢吃青柰果的人确实很少见。”清爽的青柰果咬下去好像带着一点点刺一样,麻酥酥带着稍微刺激的酸酸的味道。
尉屠耆拉着啃青柰果的姑娘走到另一块区域全是卖肉的,从牛羊肉到马肉、驴肉、鹿肉、兔肉、野猪肉等等无所不有。楼兰就是一个东西方信仰与习俗互相混杂的国家。吐火罗人是有性格的草原游牧民族,爱吃牛羊肉,亦是西域大漠土著居民,爱吃驼肉。尉屠耆看着一挂挂钩子上挂着的整条马腿,肉案上摆着几条粗大的马脊骨。
“买肉吗。我帮你们挑些好的。”一个戴着尖顶毡帽的吐火罗女子正用尖锐的剃刀剃下脊骨上的瘦肉,看见两人走过来,热情地寒暄道。
尉屠耆知道国王喜欢吃马肉马肠,欣然说:“来点肉。”黎帕那则指点说:“要全肥的!”“ 你在说梦话吧?”尉屠耆睁大眼睛惊诧道:“马肉哪有肥的。”
女子尴尬地笑了笑。“谁都知道马身上确实没有什么肥肉,如果你们想买肥肉的话,可以到精绝人那里买野猪肉啊。 野猪肉就有很多膘肥。”原来楼兰集市卖肉摊贩有着清晰的种族区分例如卖牛羊肉的多为吐火罗人或者雅利安人,卖马肉的多为安息人当然吐火罗人也有卖马肉的例如眼前这位女子,而只有精绝人才会卖野猪肉。
精绝人喜好食用野猪肉所以常常把野猪逮回家驯养,住在楼兰的精绝后裔也继承了这种传统,他们的祖先是尼雅河流域的渔民、匪徒和不堪忍受凌虐逃跑的农奴或是被楼兰王好心收留的难民和因获罪而被发配至荒漠做苦力的囚犯。
“别理她。”尉屠耆斜睨黎帕那一眼,对女子说:“我们买马肉,不买野猪肉。”
“让路,让路,王子来了——”
黎帕那回头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自眼前徐徐驶过。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外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主人。
拉车的马这次是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尉屠耆只顾着看女子割肉了,没注意到身边的姑娘手一扬将吃剩的果核扔出去,扔得很准,果核重重地砸在马屁股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这怎么回事?”正要囫囵处理政务的童格罗迦突然收到急报说长子安归乘坐马车出宫游玩发生意外,匆匆忙忙赶到阖宫,看见鼻青脸肿的长子安归、神情惊惶的次子尉屠耆以及双手叉腰抬头挺胸毫不畏惧的要命的粟特姑娘黎帕那,不由自主联想到上次血溅王椅之情形,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才过去没多久可别又重蹈覆辙吧?“你们又打架了?安归?”
“摄政王。是这样的。”站在人群里的索芒看见热合曼走上前来弯腰行抚胸礼,“卑职上街巡视时恰好遇到王子的马车突然闹马惊, 幸好阻止得及时。”
“父亲!”自从上次走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安归吸取血的教训变得正经许多,他打断热合曼的话,伸出被抓得血迹斑斑的手指着黎帕那气急败坏道:“这次可不是我招惹她是她先着惹的我!有路人作证!”
童格罗漓暗想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归就算比以前收敛他的浪荡秉性也难保不会有再犯的可能?“国相你说呢。”童格罗迦扭头看着古里甲小声地询问。
“这个。”古里甲欲言又止,他的想法实则和童格罗迦完全相同。“父亲。”尉屠耆看着坐在王椅之上的半信半疑的童格罗迦, 主动为黎帕那开脱道:“黎帕那只是一时淘气而已。没想到会酿成大祸。”
“尉屠耆!”安归的肺都快要气炸,“你我一父同胞,居然重女色轻手足!”“什么一时淘气,”他瞪着黎帕那穷凶极恶道:“我看她分明是有意而为之,公报私仇吧!”童格罗迦正要细问黎帕那前因后果, “对! 我就是有意,怎么样?”黎帕那的眼神冰冷到瞬间可以冰冻住对方并且在瞬间坍塌崩裂。那比一切仇恨的语言更加要锋利的仇恨的目光好像要射进对方的五脏六腑。她心里毫无半点犹豫与恐惧—— 让这个恶心的匈奴种从眼前永远消失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上次的事还没完呢!”热合曼未回过神,其腰间佩刀“嗖”被黎帕那抢出鞘,杀气腾腾地劈向安归。
安归躲闪不及,只觉脑袋蒙地一下,等回神过来,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左胳膊先是凉,很快就袭来彻骨的钻心的疼痛……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在他的衣服衣服上开出一朵猩红的玫瑰瞬间染红了大理石地面。
“父亲!你看她、这就是上次纵容她的后果!”安归气急败坏对着热合曼等人怒吼“你们这帮废物 、还愣这干什么快点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热合曼望着杀气腾腾的黎帕那,左右为难得要死,哪敢轻举妄动:想必安归王子还不知道黎帕那就是公主的事吧。糟糕了这回。 “是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黎帕那在童格罗迦面前悍然举起佩刀朝其长子的头颅劈去,耳边响起一声喝:“住手!”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紧紧扼住。定睛,笺摩那。“好啊,你这条走狗送死来了!”
“你怎么老是叫我走狗。你到底……”笺摩那蹙起眉头,道出长期盘踞在心里的疑惑希望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解答,然而无意间目光一偏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尉屠耆正朝自己摇头,使眼色:快放手。她发起火来翻脸很彻底的可谓六亲不认。笺摩那愣了愣这才意识到: 姑娘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即使他只能看见她怒视的眼风可还是感觉仿佛有一群乌鸦齐齐扑来用它们的喙将他啄个透心凉。
笺摩那连忙松开手,口头警告:“摄政王面前你可不要乱来啊!我警告你。”
童格罗迦心里叫苦不迭,母后还想接公主回宫照料呢,公主却如此嗜血好杀,看来回宫之后如何与王族成员相处都是一个大问题!他站起来看着黎帕那,满脸沮丧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非要取安归的性命?”
“老匹夫。少跟我装无辜。”黎帕那又将刀尖指着他,“你不懂得怎么管你儿子,今天我来代你怎么管!”
反了,反了!一个小小的粟特贱婢居然敢在楼兰王公贵族面前咄咄逼人、飞扬跋扈!安归的太阳穴血管奋张,眼珠瞪得如拳头大,浓密的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俊美的五官爆炸似地发红,活像星火子落在一盆油里,整个人暴怒得像扑鼠之猫:今日我要是不好好收拾你这个不懂得天高地厚的粟特贱婢,我安归誓不为人!!
黎帕那这孩子还挺执着。记仇。站在王公贵族和大臣们中间观望的索芒心想着,“这个粟特女凶神恶煞, 没完没了,该不会是一个疯子吧。”他的周围开始出现骚动,各式各样的议论不绝于耳“如果真是疯子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按照楼兰的法律只要犯人被宫廷侍医证实患有疯病便可免除刑罚宣判无罪。”
“难怪呢。我说摄政王还真变成软蛋了。 别说匈奴人,就连自己国内的粟特人踩到头上公然挑衅他也毫无办法。”
“哼,傻子。你真以为童格罗迦那个老小子是软蛋? 我看他十有**故意装得像个软蛋博怜悯罢了。没准他早就知道这个粟特人是疯子,所以上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疯子犯罪可免除刑罚 ,安归不就算白挨了吗。童格罗迦应该会觉得脸上无光。”“楼兰王室的耻辱啊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