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脚下的路不知通向哪里。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摸索着前进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道微光,便喜出望外地奔过去。
原来前面是一口烧着旺火的大锅,香喷喷的食物在锅里翻滚着,饥饿如火般灼烧着他的肠胃。他顺手拿起锅里的勺子连汤带肉舀起一勺放进嘴里。随着汤汁滑落入食道,浓香立刻在舌头上荡漾开来,温暖流遍全身……这老小子估计是真饿了,所以一大锅肉汤很快被吃光了。
还是饿。他不满足地拿着勺子掂起脚尖向锅底捞着,勺底碰到个硬硬的东西,很沉,用劲把它勾了上来,定睛一看,诶呀居然是一颗炖烂的头颅!他恶心得快要吐了,双腿发软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这头颅已经惨不忍睹,皮肉被大火炖得稀巴烂,根本无法辨认出长相。
他心里升起一股恐惧,掉头想逃,心想只要离开就没事了!他没跑出几步,忽然一只手搭上脖颈,冰凉的触感直直冷到骨髓里……这是谁呀?啊,是她?传闻中那个杀遍天下无敌手的黑甲人?!黑甲人一只手搭在他脖颈上,另一只手里环着一只胖乎乎的黑猫,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黑色的头盔下一双阴恻恻的眼睛,他的身体蓦地僵硬,喉中含糊着想说话但吐不出半个字……
黑甲人冲着他阴恻恻地发笑“老爷。匈奴人的肉好吃吗?哈哈哈哈”... ...
托合提醒来时已是三日后,全家上下都围在床榻边满脸焦灼地看着,还有闻讯赶来探望的楼兰王陀阇迦,国相古里甲,守城都尉热合曼等,“啊哈,老爷,你可醒了啊。”管家如释重负道。托合提转着眼珠子看着他们,含糊地问:“我怎么在这里?”管家回答说火早已被扑灭,还告知三日前发现他的情形———那是大火扑灭之后才发现他失踪,所有人又急得到处去找,找来找去最后在灶房找到,灶上有一锅吃剩的肉汤,他昏倒在灶台边,嘴里还塞着一大块煮熟的肉......
哇哇哇,敢情那不是梦,那是真的,黑甲人溜进来了,我吃了一锅匈奴人的肉煮成的汤!托合提越想越觉得恶心,全身不可抑制地战栗,胃里不停翻腾当场呕出了一滩黄色的苦胆汁接着又一阵阵翻江倒海。
陀阇迦见状忍不住问:“监察官,你还好吧没事吧?”“国王!”陀合提一骨碌滚下床跪在陀阇迦面前连连认错:“对不起,国王,微臣并非刻意针对天香长公主,只是匈奴夫人太过于懂得笼络人心,微臣收了她不少贿赂所以。”“请国王恕罪!”
“你干嘛呢。”陀阇迦看了他一眼:“本王听闻你在家中遭遇失火还昏迷不醒,特意前来探望,你怎么醒过来就语无伦次的?”
“微臣再也不敢了,请国王恕罪,请国王恕罪!”托合提一个劲地向楼兰王叩头谢罪,“得了得了,起来吧!”陀阇迦不耐烦道:“你身体不适,都吐成什么鬼样了,还谢什么罪?先好好休养。”
托合提说谢过国王恩典,刚站起来,此前那个在厅堂打扫时引起失火的仆人就端来一碗汤药,说是侍医开的温补宁神的方子,请老爷按时服用,陀阇迦转而询问他:“你就是第一个发现失火之人?”仆人点了点头,如实回答说事发当时正在打扫,虽然肢体有被灼伤但经侍医查看后并不严重。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陀阇迦想了想,又问陀合提:“听闻事发当时你在卧房歇息,为何会出现在灶房呢?”
托合提回忆说自己苏醒过来发现失火就急急忙忙跑出去喊救火,结果没喊来救火的人反倒是黑影一闪,紧接着面门挨一下重击就倒下了。古里甲惊诧地问:“黑影?什么黑影?”
“嘿嘿,就是她啊,黑甲人。”托合提想到那锅“人肉”就面色仓惶,语无伦次道:“她用匈奴人的肉熬成了一锅汤硬逼着我吃......天哪,恶心死我了恶心死我了!”
“什么什么,黑甲人?”热合曼的浓眉跳两跳正要盘问清楚,管家抢先发话:“家里何来什么人肉汤啊,老爷?”
“你还和我扯谎!”托合提恼羞成怒道:“黑甲人说那是她用匈奴人的肉熬成的汤!”“老爷,老爷,现在国都城里还哪来什么匈奴人啊?”仆人惊吓道:“你睡呆了吧?”“慢着。”古里甲心生警觉,指着陀合提的家眷和仆从发问:“不是说发现他的当时,灶台上有一锅吃剩的肉汤吗?”
管家解释不清楚怎么回事,只好把厨子叫来询问,“难道黑甲人来过我们家的灶房?”“没有哇。”厨子苦着脸回答:“失火当时我正在灶房熬煮一大锅羊肉汤作为次日的早膳,老爷吃得就是那一锅羊肉。”
“胡说!”托合提嚷嚷道:“我分明看见汤锅里面有一颗煮烂的人头!”“啊呀,老爷!”厨子可被吓坏,慌忙辩解道:“怎么可能呢。那分明就是一锅羊肉嘛,何来的人头。”陀阇迦眼见他们各执一词,决定好好查看那一锅肉汤:“肉汤还在吗?”“没了。”厨子回答说:“老爷吃得只剩下肉渣和骨头,没什么用,我也不可能拿给夫人吃,所以只有倒掉。”陀阇迦又问:“倒在什么地方?”厨子说是后院的杏树下面,陀阇迦便让他给热合曼带路去后院取回肉渣和骨头查验到底是羊肉还是人肉?
“这样吧监察官。你这段时日暂且先别做事了。”陀阇迦又对托合提说:“呆在家里好好静养。本王会派侍医适时过来看看。”陀合提谢过国王恩典,让管家送国王离开,陀阇迦走没多远突然一转念像是想起什么,扭头询问:“查清楚失火原因了没?”古里甲回头向跟在后面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马会意,回答:“据仆从说是绑长明灯的绳子断裂落下去点燃油布而失的火。”
陀阇迦觉得不对劲:“绑长明灯的绳索突然断裂?为何断裂?”古里甲也觉得不对劲,让管家取绳子过来给国王查看,管家照办之,陀阇迦果然发现其中猫腻,提出质疑:“这绳索看起来约三根拇指一般粗吧,怎的说断就断了?”
管家卡壳,回答不上来:“这个,这个......”
陀阇迦再仔细查看绳索的断头:“哼,断得如此平整,分明是人为所致!”管家见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事发当时只有刚才那个端药的仆人在打扫。”古里甲说:“估计他知道绳索断裂的真正原因。”
“不不不,国相。”管家慌忙解围道:“他在府邸里做事很多年,我了解他的为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话又说回来,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
“当然了,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啊。”古里甲说得很含蓄:“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大火是最先从贵府厅堂烧起来的,当时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如果连他都说不清道不明绳索是如何断裂的话,那恐怕只剩下一人可疑。”
“谁?”
“黑甲人呗。这个不安分的东西沉寂多时没想到又跳出来搞事了。”古里甲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老妇在楼兰王面前停下弯腰行礼,声音沙哑:“老朽拜见国王。”她的金发梳成六七根大辫子披在身后,穿着朴素的锦缎衣裙,管家忙向陀阇迦和古里甲介绍说这位是家里的老夫人,陀阇迦还礼并和蔼地说:“老夫人快免礼。”“没想到那小子鲁莽不懂处事,冒犯了国王。”老妇忧心忡忡道:“请恕老朽冒昧一问国王可会追究其罪责?”
“这个嘛。”陀阇迦回答:“让监察官在家安心养病一段时日再说吧。”
“诶。”老妇叹了一口气,“当初他频频收取匈奴夫人的贿赂,老朽就知道会有今日。佛说钱财来路不正,恶报来得快……可不是,真的就来了。”
“公主,你在做什么。”曼琳跑进桃金娘宫院看见黎帕那张罗着把一张织好的渔网绑在两棵枝干粗壮的树之间,“我在做吊床啊。”黎帕那绑好吊床迅速脱掉鹿皮靴子赤脚躺了上去。
啊哈,太舒服了。一阵微风拂过,涌起阵阵哗啦哗啦的林涛,这两课大树枝繁叶茂,只有几束微弱阳光射进来,躺在下面无比阴凉。
“快过来帮个忙。”黎帕那让曼琳帮摇一会儿。曼琳便卖力地摇着,吊床随之摆动。黎帕那紧紧地抓住绳子,这吊床时而荡得快时而荡得慢时而荡得猛而高时而荡得缓而低,哈哈哈太好玩了!聆听虫儿“滋滋”快乐地唱着歌,黎帕那躺在吊床上尽情地享受着“摇啊摇”摇得美妙,不禁笑开了花。
“慢着。换一个玩法!”黎帕那突发奇想又从躺变成了坐,和荡秋千类似但更有趣。她稳稳地坐在吊床当中,两手紧紧地抓住绳子让曼琳轻轻一推,就可以听到树叶的“沙沙”声。然后随着曼琳使用的力度变大,黎帕那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有一种飞上天的美妙感觉。此时此刻,任何烦恼都会抛到九霄云外,当吊床渐渐慢下来的时候,她又不禁注意脚下那些环绕着“嗡嗡”直叫的小蜜蜂在花叶间穿梭的有趣景象。累了。重新躺下在摇啊摇的感觉下,眼看进入甜美的梦香……“黎帕那!”艾葳蕤提着沉重的菜篮子走进来:“有几个兵大人要见你。”
黎帕那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看见几个卫兵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公主万安。”“噢,我认得你们。”黎帕那看了看对方说:“你们原先是在宫里巡视的嘛。”
他们回答:“是,不过都尉大人把卑职几个调到宫外去了,”黎帕那听罢“噢”了一声,并不觉得奇怪,“你们有什么事吗?”“其实,其实是这样。”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实卑职几个有一件事想和公主你解释清楚。”黎帕那问:“什么事?”“那日,就是匈奴夫人寝宫的帕夏被杀的那日夜晚,卑职恰好路过,听见公主你在大声叫嚷……”站在最前面的高个子卫兵说。
黎帕那不动声色,“是。我叫了,那又如何?”
“不不不,公主你是国王的女儿,其实卑职什么也没听见。”后面一个红发绿眼的卫兵慌忙狠掐高个子卫兵一把,陪着笑脸解释说:“只是后来事发,国王派人来查问,卑职实在没办法才,才,才捅了出来。”
黎帕那说:“一会儿说什么也没听见,一会儿又说捅出来,语无伦次,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噢,噢,这个傻瓜的意思是说,”红发卫兵指着高个子卫兵说:“卑职其实不想出卖公主的,卑职是实在没法子,才告诉国王——”黎帕那觉得他们这是在扯闲话:“敢情你们今日来是想和我说这个?”
高个子卫兵试探地问她:“公主,你不生气吗?”“生什么气!”黎帕那不耐烦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就请回吧。”
“啊哈,公主你不生气就好。”“那卑职就放心了。”“对了,卑职还有一件事想说。”“公主你千万要当心。匈奴夫人虽然被国王软禁于寝宫不得外出但她派的那个眼线还在监视你。”
“那个眼线叫做乔勒旁,对匈奴夫人死心塌地卖命,非常可恶。”“乔勒旁打从你一回宫就一直躲在暗处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然后向匈奴夫人禀告。”
“得得得,我知道了。你们快请回吧,别打扰我歇息。”黎帕那挥挥手作打发,“多谢公主恩典。公主万安。”卫兵们站直腰身,异口同声道:“卑职告退!”
“国王。”瓦让来到阖宫向楼兰王和王亲国戚、大臣官员们禀告查验结果:“经卑职查验监察官大人家的厨子倒掉的那些确实是羊肉渣子和羊骨头。”
“那能说明什么问题。”塔卡尔双手合抱在胸前,悠然道:“如果只是羊肉的话,监察官为何口口声声说他吃了匈奴人的肉?”
“傻瓜。”费萨尔睁大眼说:“现在这种时候去哪里找一个匈奴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取肉放进监察官家灶房的锅里?”“监察官本身就惊吓过度,”瓦让对此做出的解释是:“所以说话语无伦次,不切实际,国王大可不必全信。”
“可这黑甲人每次冒出来都与匈奴人有关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实。”陀阇迦托着脸,六神无主道:“你们知道近来发生这么多事,监察官总向着匈奴夫人,对其处处解围,处处针对天香长公主,还发起弹劾,想必黑甲人是听到风声,勃然大怒之下就亲自登门来惹麻烦。”
古里甲问:“国王你确定是黑甲人所为?”
“实在太巧了。整个楼兰敢对匈奴人痛下杀手的还能有谁?”陀阇迦含糊地说:“依本王看来什么失火呀什么匈奴人的肉的,十有**和黑甲人脱不了干系。”索芒问陀阇迦:“请问国王对此有何看法?”“黑甲人这分明是在警告,”桑古伊抢在陀阇迦之前发话:“监察官如果一意孤行,下次可就不是吃人肉那么简单了!”
“慢着慢着。”塔卡尔打断桑古伊的话,蹙眉提出质疑:“侍医都说了是羊肉,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人肉了呢?”
“国王。”瓦让向陀阇迦弯腰行礼,道出自己的看法:“微臣认为监察官大人吃的是羊肉也好是人肉也罢,都不重要。”“关键在于监察官大人要学会识时务。反省一下自己才对。”
“这倒是事实。”陀阇迦点点头,赞同瓦让的说辞,“本王让他暂时在家里好好休养如果他不理解本王的良苦用心,还要一意孤行,本王也没办法了。”
“诶呀,女官要去哪里啊?”守门的卫兵看见依娜姆提着沉甸甸的篮子遂好奇地问,依娜姆说出去给匈奴夫人祈福。卫兵们表面没说什么,其实心里起疑,凑在一起看着依娜姆渐行渐远的背影,嘀咕道:“祈福?祈什么福。”
“匈奴夫人信萨满,楼兰人可没有信萨满的。”“她怎么去祈福。”“啊,她该不会是偷偷和漠北那边联络吧?!你看那篮子沉甸甸的,没准装着……”“这岂不是暗通匈奴?”“完了。楼兰迟早要毁在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