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我,我……”珤勒尔看着陀阇迦那张越发愠怒的脸,还试图辩解什么,可惜对方对她已经厌恶到极点,当场宣诏:“珤勒尔身为继后却有失母仪,屡次羞辱国王之女还嚣张狂妄口吐狂言!”“此等劣妇,王室难容!即日起再降为宫廷贵人,没有本王允许不得踏出寝宫半步,俸禄和侍女各裁减一半,昔日一切优待全免!”
“侧后?不,贵……”依娜姆看着再被贬为宫廷贵人、楼兰王命令侍卫送回寝宫严加看管的珤勒尔,回到寝宫就坐在地台上托着脸,全无表情:“……”她意欲好言安慰,偏偏又纠结该如何称呼以至于张嘴卡壳半日,也道不出一个所以然。
“我被贬为贵人了。”珤勒尔说话的声音很平缓让人搞不懂其是怒还是悲。“你以后就叫我贵人或匈奴夫人。明白吗。”尽管如此依娜姆也不敢称呼自己主子为贵人,从前尊贵的王后屡屡犯错被一降再降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怎么叫得出口呢:“要不,写封信跟詹师庐单于说说?”
“傻瓜。”珤勒尔冷笑道:“詹师庐是什么人?你以为这小子会像我的阿爸伊稚斜和我的大哥乌维那样看重我?若不是因为西域战事频繁无暇顾及,新的美人早就送过来了。”两国联姻的本质永远是政治的筹码,境遇好的可以认命,安然度过余生,但如果得不到夫家宠爱,或夫家和母家撕破脸皮发生冲突,联姻失去利益价值,女人就是第一个倒大霉的。
这晚珤勒尔又做了个梦,梦见离奇死去的帕夏,背对她而站,她走上前问道:“帕夏?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你?”
帕夏缓缓转过了身,珤勒尔顿时惊恐地摊到在地上,只见对方的左眼没了眼珠,露出一个黑黑的窟洞,脖子上缺了一大块,筋脉和血肉吊着。帕夏诡异地冲着匈奴女人笑了笑,说道:“贱妇你跑不掉的,下来陪我吧!”话毕从其背后窜出一只硕大的黑猫,张嘴一口吞下了帕夏,津津有味咀嚼着然后又恶狠狠地瞪向匈奴女人,“哇呜——”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吓得她失声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深更半夜时分。窗外惨白的诡异的月色照亮了漆黑的天幕。“哒哒哒”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珤勒尔心里紧绷了起来,“谁!”
“夫人,是我啊。”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快开门,夫人……”,珤勒尔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依娜姆,她肯定听到动静所以赶来了。珤勒尔起身借着月色摸过去打开门便叫道:“依娜姆?”。“夫人。”依娜姆果然站在外面满脸关切地询问:“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动静?”
“我方才又做了一个噩梦……”门廊间阵阵阴风拂过,珤勒尔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蓦地听见“哇呜——”她的背后。也就是卧房里面居然有尖利的猫叫声响起,她感到头皮阵阵发麻,不敢回头看,“那只怪猫又来了!”
“啊,什么?怪猫。”依娜姆惊诧道:“在哪儿啊?”珤勒尔弯起拇指向后指了指:“在……”没说完就顿住,她看见女官迸射出幽幽的绿光而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声音亦如如鬼叫般尖利恐怖:“嘿嘿嘿,我在这儿啊!你以为你跑得了嘛?”珤勒尔颤抖着身体感到自己快要崩溃掉,残存的几点意志让她疯疯地转过身逃回卧房往床榻上爬去紧抓着被子浑身哆嗦不止。“哇呜……”身后依旧猫叫声不断。
“国王。”次日,瓦让来到书房奏报说:“匈奴夫人近来由于多有不顺,气急攻心,导致一时短见,身体故即抱恙。”“罢罢罢。”陀阇迦挥挥手,冷淡道:“你给她开几副药方,先让她顺顺气吧。”瓦让得意洋洋地回答:“是。那卑职就先行告退。”
“国王!”国相古里甲接着急急忙忙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陀阇迦忙问:“又怎么了?”瓦让看见古里甲捧着一大叠折子,古里甲说这些都是大臣官员们参奏的,因为帕夏离奇死亡的事,诸位争执不下,乱成了一锅粥!
“朝中不少人认为匈奴夫人即便是做出威胁天香长公主的安危之事,天香长公主也不应该对无辜的侍女下手。”古里甲没说完,陀阇迦气得脸色铁青将折子狠狠扔在地上,“这什么意思啊?说天香长公主杀人?他们有什么证据?有什么证据?”古里甲解释道:“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说什么的都有。”“大胆!”被激怒的陀阇迦断然放出狠话:“国相,你立马去转告那帮歹人——没有证据就不要污蔑天香长公主,否则看本王割掉他们的臭舌头!!”
“什么叫做匈奴夫人即便是做出威胁天香长公主的安危之事,天香长公主也不应该对无辜的侍女下手啊?”黎帕那坐在地台上仰着脸看站在对面的曼琳,面无表情地问。“这个,”曼琳嗫嚅片刻,“想必是朝中那些匈奴夫人的支持者想把脏水泼给你,所以咬定是你杀的帕夏吧?”
“哼。”黎帕那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脱口而出:“我就知道是这样!”“不,应该不止是这样。”艾葳蕤在旁边提醒说:“黎帕那你好好琢磨这句话——匈奴夫人即便是做出威胁你的安危之事,你也不应该对无辜的侍女下手?言下之意很明显,即有人认为你对匈奴夫人出手。”
“黎帕那!”尉屠耆听见不好的立马跑来找她,进门就劈头训斥说:“看你做的好事,外面到处都传遍了!”“我做什么了?”黎帕那不耐烦道:“你也认为帕夏是我杀死的吗?”“傻瓜。我在担心你被某些居心不良之人利用,你知不知道?”尉屠耆在她对面坐下,“这明显是借着你和匈奴夫人的交恶挑起事端。”
“嘿嘿嘿。黎帕那。怎么样?”艾葳蕤洋洋得意道:“让我说中了吧?”
“慢着慢着。”曼琳疑惑道:“我不明白,挑起事端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污蔑公主吗?”尉屠耆沉默片刻,隐晦地回答:“或许是。或许也不是。”“匈奴人和汉人在楼兰除了掠夺和奴役,还玷污高贵的血统……这是每一个吐火罗人都无法忍受的。”
“尉屠耆。我告诉你。”黎帕那冷笑道:“楼兰王室的外帷是时候应该好好地修理一番了。”
珤勒尔以身体抱恙为由休养好几日,服用侍医开的药方又睡了,准确的说,是闭着眼睛躺着。光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一股浓浓的困意袭来,无法抵挡,她睡着了。
“吱……吱”又是被一阵细琐的“吱……吱”声吵醒,珤勒尔定了定神,端起烛台便向外厅走去推开门,“哇呜”尖利的猫叫声便扑来,她感觉脑袋恍了恍,下意识用烛台朝猫叫声探去发现死去的帕夏居然站在那里,脸还是那么狰狞可怕,身侧还有一只大黑猫缓缓向她靠近。
珤勒尔哆嗦着身体,腿软得不能动弹,帕夏忽然冲过来,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嚷道:“死吧!死吧……哈哈”。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帕夏的手掐得越来越用力使她动弹不得,这时对方脸上一点血滴在她的唇上,滑进了嘴里,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味道?
“夫人,夫人!”珤勒尔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依娜姆的叫声和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她听见猫不断叫着,声音亦越来越急。珤勒尔动弹不得只能放弃挣扎,摊开双手闭上眼睛整个人慢慢地昏了过去……
“诶呀,几位大人。”几个士兵走进北南区的一家酒肆,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刚进去,头戴尖顶毡帽衣着朴素的金发女人就迎上来笑容可掬地招呼道:“来来,快坐快坐!”
他们挑了张桌坐下了。这酒肆不大,只有几张桌,几把凳,一个大酒柜,墙上贴着几张大油纸看上去很是简单,灯光昏黄却透着别样的温馨。快正午了,里面客人不少,夫妻俩一个忙着烤肉一个擦桌倒酒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客人聊上几句。
“店主婆,给我们弟兄们来一点盐豆子,一碟小菜外加一壶酒。”
“好咧。”金发女人快言快语,“立马就来。”
卫兵等待上菜的空隙间,随意张望周围几下,歇脚用膳的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不过大多是男子。平民酒肆嘛,固然没有贵族酒肆那么多讲究和规矩,客人也不会拘拘束束,有的打着赤膊,有的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天南地北聊个不停,却没注意到嘴里的吐沫星子已经飞到几里外去了;有的大口痛饮葡萄酒大口吃肉,有的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卖花小姑娘便用甜言蜜语怂恿着这些人买她的花。不过那些醉鬼倒也不糊涂,呆呆地问:“那……那老子买、买来送给谁……谁呀?”
卖花的小姑娘“扑哧”一声笑了,有点撒娇地说:“送给你心上人哪!买一只吧?”醉鬼果然摸出几块金币,接过卖花姑娘递过的一枝粟特玫瑰,硬塞给旁边一位喝茶的女子。那女子有点害羞,捂着脸,嗤嗤地笑,所有人也一下子哄堂大笑。唯独那几个卫兵看在眼里却愣是心事重重没笑出来。待店主婆端来小菜和葡萄酒,他们边吃喝边窃窃私语:“知道都尉为何把我们哥几个提前调到宫外巡大街吗?”
“知道。我们惹祸了。”
“那日我们巡到天香长公主门前的时候确实听见她里面叫嚣了嘛。”
“傻瓜。问题不在这里吧。国王要查杀死帕夏的凶手,是我们哥几个把天香长公主叫嚣之事捅出来……现在怎么样?朝中将近一半人认为天香长公主有杀人嫌疑连弹劾的折子都有好几份。天香长公主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认为是我们害她?”
“怎么能叫害她呢。这就是事实吗。”
“你以为国王会相信?”“国王非但不相信还把弹劾的折子全都撕碎了还放出狠话说谁再敢弹劾天香长公主,无论官职大小格杀勿论。”
“所以呢?都尉把我们哥几个调出来,是不想我们哥几个被牵连吗?”
“天香长公主应该不会拿我们哥几个怎么样吧。她一介女流而已,没什么势力,又没有优先继承权。”
“哼。你这双眼睛能看得远点吗?她现在没有势力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什么意思?”
“宫里总在流传一则小风声说如果两个王子回不来的话,国王会考虑册立童格罗迦的长子安归为副王储。”“你们觉得呢?”
“也许吧……毕竟世事难料,这匈奴人和汉人不会真心把楼兰人当成自己人看待的!两个王子能回来就好,若实在不能回来,国王也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
“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国王阴险狡诈老谋深算,他为了收拾护国大将军十几年以来装得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以这种人的性子,岂会甘心白白放权给旁系王族?”
“你呀,就别瞎猜了。当心传到国王听见一怒之下割掉你的舌头。”
“诶诶诶,方才不是在说天香长公主的事吗说来说去怎么扯到王位继承去了呢?”
“老兄我其实就是想要提醒你们——天香长公主这个人最好别惹。”
“为何?”
“听闻天香长公主降生时天边有红光。我曾经听华光寺僧侣说那不是寻常的红光而是预示灾难的血光。伴着血光降生之人即秉性暴戾反目无情嗜血好杀。”
“啊,那怎么办?”
“她不会对我们哥几个怀恨在心……把我们都杀了吧?”“这,这,想想法子吧。”“不如,趁她动手之前,主动去和她道歉?”
“道歉?那你也得拿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来。”
“是这样吗。嘿嘿,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将功补过的办法呀。天香长公主回宫之后匈奴夫人不是派了眼线在监视她吗?我们哥几个干脆……反正死一个人总比死一群人好得多。”
卫兵们紧挨成团密谋策划,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诶呀,幸会幸会,无意遇见几位兵大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齐齐抬头看见监察官托合提笑吟吟走进来打招呼。他们佯装成没事人似继续喝酒吃小菜。“原来是监察官大人。你还笑得出啊,我们可笑不出。”
托合提问:“什么意思?”
“听闻汉军断了贵山城的供水渠道,没有水源,大宛是撑不得几日了。大宛王和匈奴交好又如何,匈奴人也帮不上忙,救不了他啊。”
“现在这种局势,连王亲国戚都想着退避三分,你一个小小的监察官倒好,在国王面前屡屡指责天香长公主,连我们这些旁人都看得出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我也是没法子。欠着匈奴夫人的人情。”
“你欠着匈奴夫人的人情,就不怕天香长公主以后会找你的麻烦?”“到底谁是你的族人,谁是你的同胞?”“反正汉人打过来了,昔日低三下四讨好匈奴人那一套,我们是不干了。你不怕死,我们怕,我们也有妻儿老小一大家子人要供养呢……”卫兵的逆耳忠言,托合提起初没有在意,直至几个时辰后夜幕降临,逆耳忠言就应验了。亲附匈奴女人的报应里来了——— 首先是他家中的仆人独自在厅堂中打扫,克不知怎么冒出烈火瞬间熊熊燃烧很快蔓延了整间房子,“啊!啊!”惨叫声在深夜里一声声响起……
托合提昏昏沉沉地坐起身子,睁开眼看见红彤的火焰在窗上辉映出诡影重重,满眼皆是。他这才明白家里失火了,顿时吓得发不出声来,红色的火光照映在身上仿佛感觉烤得发烫,他沙哑着嗓子坐在床上开始喊:“快来人啊来人快救火……救火!”但无论怎么叫嚷都无济于事,声音瞬息淹没于哔哔剥剥的嘈杂之中,逼得一时情急,顾不上穿鞋就往外跑......
失火的厅堂离卧房很近,托合提用力推开门当即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热风灼焦了前额的头发,诶呀,那熊熊燃烧着的一片火红的厅堂里面还依稀有人在拼命挣扎嘶叫着呢?他见状大骇万分,刚要开口叫救火,还没喊出口,忽然感到身后冒出阵阵莫名的寒气,紧接着眼前一道神秘黑影闪过,竟然直冲面门而来……他面颊一热,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面门吃痛紧接着眼前发黑,便晕过去了……接着他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很奇怪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