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青仔细检查了楚枫的伤处,手指在肿块周围轻轻按压:"虽未伤及颅骨,但内里必有淤血。需针灸三日,再看成效。"
"全听大夫安排。"楚枫应道。
刘大夫从抽屉取出两个青瓷瓶:"这药膏外敷消肿。"他顿了顿,"不过...伤处须剃发才方便用药。"
"剃头?"石头瞪圆了眼。
刘长青耐心解释:"伤口沾了发丝,反复敷药易生污秽。"他瞥见石头憋笑的模样,补充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要与你们说清。"
石头瞅着楚枫后脑勺,嘴角越咧越大,直到挨了楚枫一记眼刀,才正色道:"哥,还是...听大夫的吧。"
"剃。"楚枫干脆利落。
刘长青闻言点了点头,继续道,"你颅内淤血严重,单靠针灸药膏见效慢,需配活血化瘀的汤药..."
石头刚要提去济安堂开药,就被楚枫暗中掐了一把。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却见他哥面不改色道:"家中尚有前日大夫开的汤药。"
"那便先针灸。"刘长青引他们进入逼仄的后室。狭小空间里仅容一床一椅,三人进去便转不开身。
"坐着施针。"刘长青示意楚枫落座,转头对挡光的石头道,"你这大高个儿都挡我光了,这也不用你帮忙,你还是去外面看着那两只狗别把人咬了。"说完捻起银针,在油灯上缓缓消毒。
石头闻言看向楚枫,后者对他点点头:“你先出去待着。”
“没人指挥,他们是不会咬人的。”石头为狗辩解了一句便到了外堂。
拎着夏满仓买的包子走向医馆门口,嘴里发出逗狗的嘬嘬声:"大黑二黄,开饭啦!"
两只正趴着的狗闻声立刻竖起耳朵,前爪撑着地面直起身子,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里的油纸包。
"今天跑前跑后的,是不是我最辛苦?"石头蹲下身拆着油纸包,热气混着肉香扑面而来。两只狗从喉咙里挤出细小的呜咽,尾巴在青石板上扫出沙沙声。
"那肉包子是不是该归我?"石头故意把油纸包往怀里收了收。两只狗齐刷刷把脑袋歪向左侧,耳朵尖随着动作轻轻颤动,黑亮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你们俩坐车来的,啃馒头正合适吧?"话音未落,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同步歪向右侧,吐着粉舌头的样子憨态可掬。
"行,这就给你们拿馒头。"他低头翻检油纸包,可翻来覆去也没见着半个馒头。"哼,夏老头又耍我!"他气鼓鼓地叼起一个包子,腮帮子顿时撑得圆滚滚,这才给眼巴巴等着的大黑二黄各分了一个。
拳头大的肉包被狗子们一口含住,鼓胀的面皮在犬齿间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石头蹲在医馆门前的石阶上,一边投喂一边念叨:"你俩可记好了,今天这包子是谁给的。要是再敢嫌弃我啃过的骨头..."他故意停顿片刻,看着两双骤然睁大的狗眼,"饿得打转也别想我喂你们。"
石头坐在医馆屋檐下,给大黑二黄各喂了两个包子。他自己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四个,剩下的四个仔细包好,拍拍衣襟起身往里走。
轻手轻脚来到后堂,他先探进去半个脑袋张望。只见楚枫头上已布满银针,活像个刺猬。刘长青正捻着最后一根针询问:"这处可有麻胀感?"
"有。"楚枫闭目答道。
"成了,静候两刻钟唤我取针便可。"刘长青说完收起针包走到门口。
"大夫,他能吃东西不?"石头让开身,晃了晃油纸包问。
刘长青知道那里面是包子,叮嘱道:"小口吃,莫要扯动银针就行。"
"好嘞!"石头蹿到床前,却见楚枫额上覆着层薄汗,顿时紧张起来,"哥,疼得厉害?"
"不疼。"楚枫声音平静。针处确实有些酸胀,但远谈不上疼痛,只是莫名的紧绷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那咋出这么多汗?"石头狐疑地凑近。
"紧张。"楚枫简短道。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冒汗,或许是身体本能的抗拒。
"哈哈哈!"石头突然大笑,"原来哥你怕扎针!"见楚枫瞪来,忙献宝似的递上包子,"快吃吧,可香了!"
楚枫本无食欲,但腹中空空,还是接过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在他掌心冒着热气,这分量搁前世够他一餐,如今这具猎户的身体却觉得三个都不在话下。
"你吃了?"
石头摸着臌胀的肚皮道:"嗯!夏老头买了十二个,咱俩各四个,大黑二黄分四个。"
楚枫看着手上的大包子,问了句:"有没有可能,这包子是我们两人两狗各三个?"
"啊?"石头抬起头,一脸茫然,"他没说啊!"
随即又愤愤不平地嘟囔:"夏老头又骗人!说好给我买馒头,结果全是包子。从小他就爱捉弄我,我九岁抢猪食那事儿他现在还挂在嘴边。下次见着他,我非得绕道走不可。"
楚枫正掰着包子往嘴里送,闻言差点噎住:"你九岁...跟猪抢食?"
"哥!你连这事都忘啦?"石头眯眯眼都瞪圆了,随即懊恼地拍了下大腿,"哎哟,瞧我这张嘴!不该让你想起来的。"
见他这副模样,楚枫反倒来了兴致。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很快拼凑出那段往事——
那是石老太过世后的事。石老头担心石头像他父亲一样在山上出事,便不想带他上山打猎,转而托付给二儿媳沈三巧照料。
虽然每月都给足了生活费,但沈三巧哪舍得像老太太那样顿顿给石头吃饱。每餐不过一块红薯配清汤,对于从小胃口被惯大的孩子来说,跑跳半个时辰就消化光了。
沈三巧把家里东西藏得严实,防石头像防贼。
饿极了的石头只能偷偷去猪食盆里捞红薯皮。有次正扒拉着,被提前下山的石老头撞个正着。老爷子当场发了大火,闹得全村皆知。作为石老头好友的夏满仓自然也知道这桩事。
后来,石头就被带上山学打猎了。
“没事,他就是想逗你玩儿。”楚枫说着举了举手上的包子,“看看,人家还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肉包子,我能吃上都是跟着你沾的光。”
石头撇撇嘴:"哪儿是沾我的光?分明是我们沾了大黑二黄的光。"
楚枫仰起脖子叹了口气:"要是有人——不,有狗也行——能让我一辈子沾光不愁吃喝就好了。"
穿越来这几日,楚枫时常感到迷茫。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老天让他来这儿,究竟为的是什么?
石头完全没察觉他哥的心思,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有啥好愁的?咱们打猎有肉吃、有酒喝,还没人管着,多自在!"说着,他嘿嘿一笑,冲楚枫挤眉弄眼,"哥,你该不会是在想娶媳妇的事儿吧?"
还没等楚枫回答,他突然一拍脑门,猛地站起来:"坏了!我忘了你今天还得去王家肉铺相亲!老头肯定不知道你受伤,这会儿估计已经带着媒婆在那儿等你了,我得赶紧去说一声!"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楚枫叫住他,"把狗带上,让老头顺便牵回去,别蹲人家铺子门口影响生意。还有,先给我倒碗水再走。"
"好"石头应了一声,去找刘大夫要水。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大碗水回来,递给楚枫时还咂了咂嘴:"哥,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我也渴得要命,刚才在里面灌了两大碗,撑得连肚里缝儿都没了。本来还想你要是吃不完,我还能再塞一个呢。"
楚枫接过碗,连喝几大口,干涩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包子我吃两个就够了,剩下两个你带上,等肚子腾出缝儿了再吃。"
"算了,不吃了。"石头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待会儿还是喂大黑二黄吧。哥,你还有啥事儿没?要是没事,我就找老头子去了。"
楚枫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石头带着狗赶到王家肉铺所在的巷子时,石老头和石家村有名的张媒婆已经坐在对面的面馆里等着了。
而王家肉铺那边,除了王屠夫,还有个胖乎乎的姑娘在帮忙。她穿着件粉嫩嫩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
两只狗刚进巷口就嗅到了石老头的气味,撒开腿就朝面馆冲。
张媒婆正喝着茶,一抬头看见两条大狗扑来,吓得尖叫一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店里的食客们也被惊动,一时间桌椅乱响,场面一片混乱。
石老头眼疾手快地拽住要跑的张媒婆:"别怕别怕,是我家养的猎犬,通人性得很,从不伤人。"又朝四周食客团团作揖,"对不住各位,惊扰了,大家继续用饭。"
待众人安定,他才低头呵斥脚边摇尾巴的两只狗:"趴好,不许动。"大黑二黄立刻伏地不动,只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主人。
石老头挨个揉了揉狗脑袋,纳闷道:"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小枫和石头呢?"
"爷!我在这儿呢!"石头气喘吁吁地赶到,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抓起老人面前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
石老头瞅着他身后空荡荡的巷子:"你哥人呢?"
"在刘氏医馆扎针呢。"石头抹了把嘴,"摔着后脑勺了,大夫说里头有淤血。"
"什么?!"石老头腾地站起来,条凳哐当翻倒,险些砸到二黄的狗爪爪。老人也顾不得扶,急声道:"伤得重不重?人还清醒吗?"
"您别急。"石头连忙按住老爷子,把凳子扶起来让他坐下,"可清醒了,还会骂人呢。"见老人脸色稍缓,又补充道:"就是满脑袋银针,活像个刺猬。"
这时张媒婆轻咳一声,瞟了眼对面肉铺——王屠夫和那粉衣姑娘正抻着脖子往这边张望。她压低声音:"老爷子,既然楚小子受伤了,今日这事......"
这年头相看亲事讲究个脸面。一次相中就成的,那是双方都有光;若相看多次不成,难免惹人闲话——不是这家挑,就是那家差。因此没定下前,双方都心照不宣地含糊着。
石老头会意,正要开口致歉,衣袖却被孙子拽住。石头冲张媒婆讪笑两声,凑到爷爷耳边气声道:"爷,甭忙活了,这事成不了......"他鬼鬼祟祟地瞄了眼媒婆,"他说不喜欢姑娘,喜欢哥儿。"
老人皱了皱眉,心里暗骂:暗骂臭小子不早说,浪费他时间还可能得罪人。
石老头清了清嗓子:"张家的,你也听见了,小枫这伤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事儿就先算了吧。"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旧布钱袋,数出五十枚铜板放在桌上,"这点茶钱你收着,回去雇个驴车。"
张媒婆眼睛一亮,麻利地把铜板拢进袖袋,笑得见牙不见眼:"老爷子太客气了。那我这就去给对面递个话,往后有需要尽管找我。"说罢扭着腰往肉铺走去。
石头挠挠头:"爷,亲事都没成,咋还倒贴钱?"
"傻小子,"石老头系紧钱袋,"这钱一给,就是不提的意思。"他拍拍衣襟站起身,"走吧,去看看你哥。"
"好嘞!"
"你哥伤得能走动不?今儿怎么来的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