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39章 第 39 章

楚枫今日带了五十只鸭子，原本想着一家店一家店的推销一番，结果都被清风酒楼买了。

柳掌柜推的黄豆烧鸭虽没收到贵客品评，但另外一盘麻辣鸭肉反响极好，是推给了一群年少公子哥，年轻人口味重也爱新鲜，后面又点了几份让送府上给家中不常出门的姊妹。

黄大厨第一次做这两道菜，还拿不准量，柳掌柜干脆把楚枫的鸭子都定下，把人留下来在厨房帮工一个中午。

夏初几人无事也帮着清洗打下手，就这么忙活了一个中午，待客散得差不多了，五十只鸭子，卖出了二十一只。

柳掌柜拿着几个红包来道谢，“今日辛苦几位了，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几人也没推迟，这一中午确实也挺忙的。

楚枫接过红包笑道：“多谢柳掌柜了，还有二十九只鸭子，如果今日卖不完，我可以带些走，免得麻烦你找人喂养。”

“无碍无碍。”柳掌柜摆手，“晚上生意会好些，到时剩几只也没事，你不是教了卤鸭吗，卖不完的卤了明天卖，就是那香料……”

楚枫了然道：“今天带的香料不多，你定下明日要多少鸭子，我让老五送鸭子的时候把香料一并带来。”

柳掌柜这才觉出这人是真聪明来，买多少鸭子，给多少香料，根本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行，以后每日送二十只吧，要加的话我会前一天告知。”鸭子今日卖得好是因为第一日推得多，后面稳定下来可能就一天二十只的量，逢节赶集或是有宴请可能会多点。

楚枫问：“那是我帮你杀好，还是送活的过来？”

柳掌柜想了想道：“杀好吧，这后厨地方窄，不好弄。”主要是拔鸭毛跟鸡毛不一样，鸭毛很难处理干净。

楚枫道：“活鸭杀后要轻一斤多，价格我给您算六十八文一斤如何？”

柳掌柜算了一下跟原来的价格也没差，主要是不用费事就很妥，点头应了：“行。”

楚枫问：“鸭血鸭毛跟内脏要给您一起送来吗？”

“那些拿来干啥？不要不要。”柳掌柜嫌弃拒绝。

石头在一旁眼睛都亮了，昨晚的鸭杂那么好吃，这是不是代表以后天天有炒鸭杂吃了？

“好。”楚枫也希望他别要那些东西，“那个香料包，小包烧菜的一包十文，大包卤菜的一包三十文，怎么用，用多少，我都跟黄大厨交代了，另外卤菜的我也跟黄大厨说了，可以反复使用，也可以卤其他肉。”

香料包他跟夏初提前磨成了粉，根本不担心被看出是什么配的。

十文三十文的，在柳掌柜这个一份鸭子卖八钱银子的人眼里根本不算事，“行，价格合理。”

“另外，”楚枫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们乡下人没有什么本钱，那个钱还得劳烦您日结。”

“嗐，”柳掌柜爽快道：“这有啥的，每天称了重我就给你钱，我不在，也让厨房给你结账。”

楚枫拉过老五和十九对柳掌柜道：“以后就让我这两个兄弟来给您送货，乡下孩子不懂事，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要劳烦您多包涵多关照。”

老五和十九也很懂事地鞠躬道：“请柳掌柜多关照。”

“客气客气，”柳掌柜笑道：“我也是乡下出来的，没那么多讲究。”

如此柳掌柜给几人结了香料的账，将人送出了清风酒楼，夏初在一旁扯楚枫衣角小声提醒：“菌子。”

“噢噢，”楚枫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还带了菌子，便喊住了已经转身回去的柳掌柜：“柳掌柜请留步。”

柳掌柜转过头来：“楚兄弟还有何事？”

“我还有点好东西，看柳掌柜有没有兴趣。”楚枫说完，让石头去把拴巷子里那边驴车上的筐抱过来。

柳掌柜一听还有好东西，从台阶上小跑着下来，到了楚枫面前：“什么好东西？”

“一些新鲜菌子。”楚枫道。

“新鲜的？”柳掌柜有点不相信，现在都十月了，哪里还有新鲜菌子。

楚枫点头，正好石头把筐拿过来了，楚枫揭开上面盖着的芭蕉叶，将下面的菌子给柳掌柜看，“您看，是不是新鲜的？”

柳掌柜一看，还真是新鲜的，黑的肥白的嫩黄的鲜，惊奇道：“十月的天还能采到这么好的菌子，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我给忘了。”楚枫道，“这菌子您酒楼要吗？”

“要，当然要。”柳掌柜连连点头，抱着筐不松手。

楚枫问：“那您看能给多少钱一斤？”

柳掌柜想了想道：“这菌子春天卖最贵的时候二十五文一斤，现在这个季节，我能给你四十文一斤。”

楚枫笑问：“那每天都要吗？”

“每天？”柳掌柜不解，“都这个季节了，你还能每天采到菌子？”

楚枫点头：“只要您要，我每天都能采到。”

柳掌柜觉得他是在逗自己玩，问道：“你们住哪里的？”

楚枫知道他这是不信，便道：“三江镇下面的一个村子，村子后面有座特别大的深山，我们平时就住山上，山上有片林子，常年都能长菌子。”

“噢。”柳掌柜恍然大悟，“我倒是听说过三江镇那边有座很大的山，没想到那山上还挺神奇，不过你们也是胆大，敢住大山上，这菌子，不出菌子的季节我都能给你们四十文一斤，出菌子的季节就只能给你们二十文一斤了。”

“没问题，”楚枫道：“那您看，一天给您这送多少？”

柳掌柜又迷惑了，心说还送多少，我要多少你有多少吗？他伸出一根指头比了比，“十斤。”

“这里面是三个品种的菌子，”楚枫扒拉着筐里的菌子给柳掌柜看，“您是三个品种一起十斤，还是各十斤。”

柳掌柜瞪着死鱼眼道：“各十斤，若不够你随便配，有什么送什么，不挑。”他真的很想去三江镇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一片林子，一天能捡几十斤菌子，

“好”楚枫点头应了，“另外，您今天尝过的菌菇酱，我家里还有点，用大坛子装的，一坛子是五斤，您要不要？”

柳掌柜想了想道：“那东西好吃是好吃，但不是菜也不是调料，我这里就是卖炒菜的，应该用不太上。”

楚枫给人出主意道：“我看您这后面是客栈，过路行商的人应该不少，这酱赶路配干粮最好。”

清风酒楼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栈，能接待过路客人，也方便喝醉酒的客人歇息，陈喜儿以前就是去后面弹唱出的事。

楚枫见柳掌柜动了心，接着道：“您还可以用小碟装点给炖汤配个蘸料，像炖猪蹄太肥，客人吃得腻，蘸一点这个酱吃就不会了，或是切盘黄瓜条配碟这个酱，这不就是一道清口小菜吗？还可以用小罐分装一下，摆柜台上卖，客人吃完饭买两罐回去，自己拌饭拌面多方便，酒楼也多个进项，何乐而不为？”

柳掌柜这个平常最会套路客人消费的，都让他说动心了，“行，明天送一坛子过来试试吧，”说完才想起没问价，那酱用料好油多，肯定不便宜，“多少钱一坛？”

“二两。”楚枫道：“这酱用的油多菌菇多，比较贵。”其实这里面真正值钱的除了菜油，就是盐了，菌菇对别人来说稀有，对现在的夏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二两对柳掌柜来说倒是不贵，三盘菜的价格，便应了，如此今日带到县城的所有东西都卖完了。

几人中午还在清风酒楼蹭了一顿饭，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赶着驴车回去了，回家还了驴车第一件事就是数钱。

堂屋里，围着县城回来的几人，还有刚刚下学的夏至，夏初还特地把在灶房做晚饭的李老太也拉过来了。

楚枫将今天柳掌柜给的都倒桌上，铜板碎银一大堆，夏初则拿出记账的小本本报数：“鸭子五十只，三百五十八斤，卖了二十两七百六十文。”

众人数的数银子，串的串铜钱，忙活好一阵，才把二十两七百六十文数到一边。

“菌菇，十四斤三两算的十四斤，卖了五百六十文。”

这一人一串很快就数好了。

“调料包，小包的卖了五十包，大的卖了五包，两百文。”

这就更快了，数完发现桌上还多出五百文来，石头看着楚枫道：“哥，你是不是把藏的私房钱倒出来了？”

楚枫拍了他脑袋一下：“我什么时候藏过私房钱？”他也很疑惑，“每次结账都数清了的，怎么会多出五百文？”

夏初道：“你给人家炒了一中午的鸭子，人家给你的红包呢？”

“噢，对对对。”楚枫一拍脑袋，“我把红包拆了扔里面了。”

“如此，除去红包钱，我们今天就卖了二十一两五百二十文。”

“哇。”夏至叫道，“好多钱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十九嘿嘿乐着跟着点头。

老五也道：“我活了二十年，还是分家的时候见过一次，但我一文也没分到。”

石头是见过世面的：“我见过好多次，在我哥那里。”

“好了，别说了，吃饭吃饭，吃完饭开会，十九，去三道弯叫你娘和大舅舅回来，石头去晒场叫爷爷和外公回来，我刚还驴车时看到他们在那里下棋。”

十九和石头应了声，欢快地跑了。

夏家吃饭现在都是摆两桌，一张八仙桌坐几个大男人，小的饭桌坐李老太朝霞，还有夏初夏至，十九来回换着坐。

这顿饭吃得特别快，碗都还没收楚枫就站到了街沿上宣布开会。

“今天咱们家终于见着回头钱了，大家辛苦了几个月，一直以来光干活，我也没提钱的事，今天咱们就来提一提。”

夏至捧场地拍手：“好。”

李老太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起什么哄？”

“嘻嘻”夏至道：“我开心。”

楚枫掏出那个装了二十一两五百二十文的钱袋子，举起来晃了晃道：“我叫到名字的就来拿钱，石千山。”

石老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咬牙道：“你喊我干什么？是不是欠揍？”

石头推了推石老头：“爷爷，让你去拿钱，快去呀。”

石老头道：“我拿什么钱，我又没干活。”

“爷爷驯狗有功，”楚枫道，“都是狗训得好，咱们才能把鸭子养在山上，又帮忙做了很多细碎活，以后每个月一两银子。”说完掏出一两银子，走下街沿递给石老头。

“不要。”石老头拒绝：“我给自己家里干点事，还要啥钱。”

“爷爷你拿着，”楚枫道：“每个人都有，你不要搞特殊，脱离群众。”

石老头只好收了。

“外公，”楚枫又喊了杨老头，“外公也是一两银子，从这个月开始，跟爷爷一样，每月一两，待我们挣了大钱，还涨。”

杨老头吃喝都在这里，连衣裳都是朝霞给他洗的，哪里好意思要钱，忙拒绝：“我不要，我年纪大了没地方花钱。”

不待楚枫说话，石老头就道：“老杨，别搞特殊啊，你不要我也退回去。”

夏初也劝：“外公，您拿着吧，就当是我们做晚辈的孝心。”

杨老头不知道怎么办，看了看杨正先，杨正先也很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老头收下，杨老头这才没说什么收下了。

“奶奶，”楚枫走到李老太面前，递出一两银子，“奶奶也是一两。”

李老太笑眯眯地接了，还调侃道：“哎哟，谢谢楚老板。”

楚枫转头对石老头和杨老头挑眉道：“爷爷外公，你们看看，学着点。”

院里其他人都笑了，俩老头也跟着乐。

“大舅。”楚枫提着钱袋，走到杨正先面前道：“大舅辛苦了，一个月二两。”

杨正先道：“哪里要这么多，你也给我一两就行。”

夏初道：“大舅，你拿着，你孵鸭子最辛苦，半夜还要起来，我们上山了，家里力气活都是你干的。”

“就是，”李老太点头，“灶房水缸里的水都是你挑的，孩子给你就拿着。”

杨正先推迟不过就收下了。

“霞姨。”楚枫又喊了朝霞：“霞姨也辛苦，要照顾菌棚，还要给大家缝补，一个月一两半，我给你一两整银，五串铜钱。”

朝霞哪里肯要，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们救我出来，还管我吃喝，我报答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拿钱，这钱我真的不能要。”

她在夏家住了两个月，夏初一直给她配了调理身体的药，她心里没有忧心事，平时干完活倒头就能睡，这人只要吃得好睡得香了，身体自然就好了，连着凉咳嗽都少了。

“这钱你必须拿着，”李老太道：“现在你是我侄女了，说那些救命报恩的干啥？在这个家里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管我叫声姑妈，就听姑妈的话，拿着。”

朝霞为难地看了看夏初，夏初站在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霞姨，你忘了你的名字？新的一天新的人生，以前的那些恩情苦难都忘了它，一切重新开始，这钱你就别拒绝了。”

杨正先也点头：“拿着吧。”

杨老头和石老头纷纷道：“就是，拿着。”

朝霞这才红着眼眶收下了，想说感激的话，但怎么样的话也表达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老五、十九，”楚枫喊了那一对搭子，“你俩以后就送货卖货，每天送完县里，跑跑别的酒楼，附近几个镇赶集的时候也去跑跑，就按今天我教的方法，把咱们的鸭子菌菇推销出去，一人每个月二两银子，干得好还涨。”

“哇。”老五眼睛都亮了，转头抱着十九，“我们要好好干，我俩一定要好好干。”

十九也开心地抱着老五，直点头：“嗯嗯，好，好好干。”

楚枫把银子和一堆铜钱给了两人，老五看着银子嘿嘿直乐，十九则捧着一大堆铜钱到了他娘面前：“娘，给你。”

朝霞将儿子和铜钱都搂在怀里，笑着流泪。

“石头。”楚枫道，“你也是二两，给你还是放我这里？”

石头无所谓道：“你给我收着。”

“至儿。”

夏至听到喊自己名字，就很惊喜，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呢。

楚枫蹲到了夏至身前，“至儿先生，小课堂教得很好，连石头都认识好多字了，所以应该有所奖励，就奖励我们至儿一个月一钱银子的零花钱。”说完掏出一串铜钱递给夏至。

夏至双手接过，笑眯了眼：“谢谢大哥，谢谢楚老板。”

楚枫摸着他的头笑道：“好好学习，将来给楚老板考个状元回来。”

“好。”夏至爽快地应了。

如此就剩夏初了，楚枫走到夏初面前，将钱袋子整个给了夏初：“夏老板，剩下都是你的了。”

夏初笑问：“你呢？你不领点私房钱吗？”

楚枫道：“我都是你的，我还要什么私房钱？”

李老太见了，拍了拍腿站起身，“哎哟，洗碗，洗碗。”

其他人也跟着起身，楚枫这才转过头道：“等下，我还没说完。”

“那你赶紧说。”李老太心说没说完你跟我孙子腻歪个什么劲。

楚枫道：“明天开始我们要杀鸭子，家里人手肯定是不够的，要在村里请人帮忙，奶奶你看请谁？”

“就请二房的媳妇吧，”李老太道，“都是老夏家的人，让她们也挣两个零花钱。”

夏初道：“小阿爷要做家里的活，二婶又怀孕了，只有大婶能过来，还要请一个才行。”

李老太想了想道：“那就叫你杨二嫂，她做事利索，离咱们家也近。”

楚枫问：“里正爷爷家大儿媳妇可不可以？有挣钱的活干，还是要考虑一下里正爷爷家。”

“她估计来不了。”石老头道：“她要干家里活，夏有粮管着砖瓦窑能挣到钱，也不缺仨瓜俩枣的。”

“还是先知会一声，”楚枫道：“杀一只鸭子三文，来不来看她自己，早上要早点来，杀完还送酒楼赶中午。”

“行，”李老太道：“趁现在还早都没睡，我去问问。”

夏初道：“奶，你去里正爷爷家问，我去问问大婶和杨二嫂。”

“好。”李老太点头走了。

楚枫问夏初：“天黑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夏初指着没收拾的碗筷，“你把碗收拾了，等我回来。”

“好。”楚枫点头应了，然后就转头道：“石头老五收拾碗筷，十九至儿烧洗脚水。”

喊完跟在夏初后面就出了门，还没走出院子就去牵夏初的手。

夏初和楚枫就这么手牵手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星空寥落，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点缀着夜空，根本无法照亮这人间的泥巴路，但有人的内心，是一片光明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