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13章 第 13 章

第二天清晨，石头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冲出山洞去拔草。

昨天楚枫用野菜和鸟蛋煎的饼子，他一口气吃了五个还意犹未尽，今天早上说什么也得再来一顿！

楚枫站在平台上，看着下面撅着屁股、埋头苦干的石头，无奈喊道：“够了够了！别扯太多，吃不完！”

石头抱着一大捧鲜嫩的野菜爬上平台，气喘吁吁道：“哥，你今天能不能煎脆一点？昨天有两个煎得焦黄酥脆的，我觉得更好吃！”

“行。”楚枫答应得爽快。猎户不缺油，只要舍得放油，煎出来的饼子自然香脆可口。

石头得寸进尺：“后天下山，咱买点鸡蛋回来吧？天天煎这个饼行不行？”他舔了舔嘴唇，满眼期待。

楚枫看着他蓬头垢面、脸上油光发亮还冒了几颗痘的样子，皱眉道：“你脸上痘痘是不是又多了？赶紧先去洗漱！”

说完，他转身去拿原主的洗漱用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堆都是什么玩意儿？

洗脸用的是一块用得泛黄、中间还破了个洞的粗布巾。

“刷牙”用的是一截前头砸劈了的柳树枝。

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干瘪的皂角夹。

楚枫嫌弃地用那块破布巾把这堆“古董”团吧团吧，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角落的垃圾筐里。

前些天在山下养伤，用的是石老头给的新布巾，穿的是好衣裳，还不觉得如何。

一回山上这简陋的窝，他才真切体会到原主在生活品质上是多么的不讲究！

又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野菜煎饼，楚枫才背上弓箭，提起砍刀，带着石头和大黑、二黄出门。

因为楚枫没有早起的习惯，两人又忙着煎饼耽搁了时间，出门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石头随手拨弄着弓弦，发出嗡嗡的轻响：“哥，今天猎点啥来打牙祭？”

楚枫想了想：“看能不能遇到野山羊。”他有点馋烤羊肉了。

石头道：“野山羊要去斜坡岭那边才多。可咱不是要去清水崖挖人参吗？”

楚枫略一沉吟。山洞里那单调的调料，煮什么肉都难谈美味。

明明这个世界是有辣椒、胡椒、花椒、酱油、醋、糖、葱姜蒜这些调味料的，至于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得去药堂看看才知有没有。

可他们洞里硬是啥都没有！甚至连山上常见的野花椒都找不到一颗。

“那就打只野鸡。”楚枫拍板，“路上要是遇到花椒树，摘点嫩花椒回去，做个青花椒炒鸡。这个季节花椒肯定还没红，但总比没有强。”他盘算着。

“行！”石头痛快应下，随即摩拳擦掌，“到时看我来个百步穿杨！”

楚枫瞥了他一眼：“第一只我来射。”他想试试自己有没有从原主那里继承来打猎的技艺。

“哦，好吧。”石头有点小失落，“那第一个猎物你射，第二个归我！”

两人说着话，带着狗子们往前走着。大黑和二黄精神抖擞地在前面开路，东嗅嗅西闻闻。

很快，大黑在一处茂密的草丛前停住，竖起耳朵，发出低低的警示声。二黄也警惕地伏低了身体。

“有货！”石头压低声音，兴奋地指着草丛缝隙里一闪而过的斑斓羽毛，“哥，野鸡！看你的了！”

楚枫沉稳地从背上取下弓箭，按照原主记忆中的动作，搭箭，拉弓，瞄准。只听“咻”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然而那野鸡异常机警，扑棱着翅膀惊叫着飞跑了！大黑二黄立刻追了上去，可惜没追上。

“哥，”石头挠挠头，“你这手艺……有点生疏了呀？”

楚枫没说话，走过去捡起掉落的箭，重新搭上弓。这次他瞄准了远处一棵树的树干。“咻！”箭矢擦着树皮飞了过去，钉在了后面的土坡上。

两只狗子立刻懂事地跑过去把箭叼了回来。

“哥，是不是摔到头……影响准头了？”石头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

楚枫接过二黄叼回来的箭，甩了甩上面的口水，再次搭箭开弓，眼神专注。这一次，箭矢稳稳地钉在了他瞄准的那棵树的树干上！

看来技术底子还在，只是需要时间找回手感。

两人两狗一路跋涉，终于爬到了生长人参的清水崖。楚枫率先探头向下望去，目光扫过记忆中的位置——那里却空空如也！

石头也伸长脖子看：“哥，不会是烂掉了吧？”

“可能是叶子枯了，我下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楚枫说着，抽出砍刀，一边敲打草丛驱赶可能的蛇虫，一边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崖壁往下探。

“哥！你小心点！看到位置先撒驱蛇粉再动手挖！”石头不放心地在上面喊着。

楚枫下到那处熟悉的小平台，只见地上只剩下一个新鲜挖开的土坑！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四周，发现坑边的草叶上还沾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正是采药人常用的驱蛇粉！

人参没了。楚枫心情复杂地顺着原路爬了上去。

石头见他这么快回来，手里却空空如也，忙问：“哥，参呢？”

楚枫语气平静：“被人挖走了。”

“哈？！”石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都气歪了，“谁呀？！哪个不怕死的敢跑这么深的地方来？还把我们的参给挖了？！”

楚枫站在崖边，深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爽的空气，才道：“应该是个懂行的采药人，还带了驱蛇粉。”

石头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十湾村会采药的……不就是黑哥儿他们家吗？他一个哥儿……敢跑这种地方来？”

“现在也只是猜测。走吧，打猎去。”楚枫也觉得那哥儿胆子太大。

“不是，哥！这事就这么算了？”石头忙追上去，不甘心地嚷嚷。

楚枫脚步不停：“那你想怎么样？你又没亲眼看见是谁挖的。再说了，这是野生的东西，谁先找到挖走就是谁的。”

“可这明明是老头儿几十年前就找到的啊！他说留着多长几年，等咱娶媳妇时能卖个好价钱！”石头气鼓鼓地强调。

“那人家不想留着，现在就想挖了换钱，你能怎么办？”

“反正我不甘心！我要去找他要回来！”

“那你就是蛮不讲理。”

“啊啊啊！气死我了！！！”

楚枫心里也像被挖走了一块肉似的，心疼石老头留了几十年没舍得挖的宝贝人参被人捷足先登了。

但这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谁能想到，这几十年来只有他们祖孙三人敢踏足的深山老林，一个十几岁的矮瘦小哥儿就敢闯进来（他对夏初的印象还停留在原主记忆里，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黑瘦少年），还恰好发现了这株人参，又恰好赶在他们前面下了手？

夏初能发现这株人参，纯属机缘巧合。

清水崖之所以被石老头叫做清水崖，就是因为有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崖壁间穿流而下。

那天，夏初原本只是在后山外围采药，不知不觉就顺着溪涧往里走了。他想着反正顺着溪水走总不会迷路，也就没太留意具体走到了哪里。

直到一堵崖壁挡了他的去路，夏初抬起头一看，就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正蜿蜒着往崖壁上爬，他警惕地停下脚步观察。

这一看，就发现毒蛇盘踞的不远处，有一丛叶子微微发蔫的植物——正是人参！

他强压住激动的心跳，顺着山崖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攀爬的斜坡。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崖壁，沿着狭窄的崖边慢慢挪动，终于靠近了那株眼看就要枯萎的百年老参。

这就是他能深入这片人迹罕至的老林而没有迷路，也没被毒蛇毒虫咬伤的原因——运气和那条溪流。

当然，更大的运气是，他没有撞上凶猛的野猪或者那些领地意识极强的野猴群。

接下来，就是撒驱蛇粉、小心挖掘、一路狂奔下山，回家藏参的过程了。

他之所以不敢让李老太知道，正是因为这种品相的百年老参，哪怕把前山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再找出一根。

李老太要是知道他偷偷跑进了如此危险的后山深处，就算他挖到的是颗成了精的人参娃娃，那连前山都别想上了。

所以夏初只能瞒着，打算等后天去县城缴粮税时，悄悄把人参带到城里的大药铺卖掉。

卖得的钱，再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补贴给家里，这样他奶就不会起疑心了。

村里去县城送粮这天，大家都起得很早，都想早点送完粮，赶着时间在县城逛逛。到村口集合时，天都还没亮透。

夏初到时，村口已经挤挤挨挨停放着许多手推车，还有挑着箩筐、背着背篓的人。

其中两辆车特别显眼：一辆是里正夏满仓家的驴车，另一辆则是悦哥儿家的牛车。

悦哥儿的爷爷和父亲都是木匠，偶尔会做些家具拖去县城卖。

夏承良和夏承光正和悦哥儿的爹王长寿说话。

夏承良爱惜地摸了摸大黄牛油亮的背脊，对王长寿道：“长寿啊！还是你家有头牛好，省不少力气！”

王长寿身材干瘦，闻言谦虚地摆摆手：“我家这不也是没法子嘛。”说着，他伸出自己细短的胳膊，举到夏承良粗壮的手臂边比了比，“你看看我这胳膊，像麻杆似的，啥也搬不动。”

他从小体弱，力气小，他阿爹宝贝这根独苗，从不让他下地干重活。

夏承光在他细胳膊上笑着拍了一下：“怕个球！你有你爹传下来的好手艺，吃手艺饭多体面。不像我俩兄弟，只能在地里刨食，累死累活。”

“就是！”夏承良点头赞同，“人再有劲儿，也比不上牲口好使唤。我家要是有头牛车就好了。”

王长寿道：“牛好是好，就是腿脚慢，去趟县城来回得耗一天。要我说，还是跟里正家一样买头驴，跑得快。”

“嗐！”夏承光摇头，“王老哥你不常下地，不懂。牛是走得慢，可犁地耙田力气大啊！驴子跑得快是快，劲儿还是小了点。”

“夏老二说得在理。”旁边周家的老头周木桥接话道，“咱们这些地多的人家，买牛更实用。”

他家人口多，今天他带着大儿子周旺、二儿子周财，推来了两辆手推车。

周财忙不迭地接话：“爹，那咱家也买头牛吧？”

他推着手推车刚走一小段路，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已经挂上了汗珠子。

周大桥白了一眼二儿子，像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前面帮大儿子周旺扶稳了手推车。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夏承良看到夏初背着个小背篓正四处张望，便高声招呼道：“初哥儿，我跟你二叔在这儿呢！”

夏初忙跑过来，跟旁边的几人打过招呼，才站到夏家两兄弟的推车旁：“大叔、二叔，咱们家的粮都在这车上了吗？”

夏承光指了指旁边地上的两个箩筐：“这里还有一百多斤，我挑着走。等会儿你大叔推车，你帮忙在旁边扶着点就成。”

“好嘞。”夏初应着，把胸前的小背篓灵巧地转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个油纸包，“大叔、二叔，还没吃东西吧？我奶一早给烙的鸡蛋饼，还热乎着呢！趁着还没走，赶紧垫垫。”说着，把油纸包递到两人面前。

夏承良和夏承光也不客气，一人拿了一张喷香的饼子吃起来。

夏满仓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站在驴车上喊道：“人都齐整了吧？咱们早点动身！村里就这两辆车，路上谁挑不动、背不动的，吱个声！”

众人纷纷应好。

“出发！”夏满仓驴鞭一挥，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县城进发了。

送粮队伍一路走走停停，歇了三次脚，才终于到了临水县城。

县城跟镇上大不一样，有高大的城墙，还有县兵把守。进城要排队接受盘查，耽搁了不少时间。

到了收粮税的衙门，又要排队等候。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日头早已偏西，过了午时了。

夏满仓点头哈腰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全村的粮税都缴清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抹了把汗，对围着他的村里人交代道：“要去买东西的赶紧去！没进过城、不认路的，跟认识路的一起走，千万别走丢了！一个时辰后，城门口集合！酉时初还没出来的，我们可就不等了！”

众人答应着，很快便四散开来。

夏承良看向夏初：“初哥儿，我跟你二叔想去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零活可做。你一个人行不？”

农忙已过，家里没啥重活，想多挣点钱，就得在城里找找机会。

夏初点头：“大叔放心，我能行。我来过县城几次，认得路。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那行，我们走了。你自己当心点，别忘了时辰。”夏承良知道夏初独自来县城办过事，倒也不太担心。

夏承光也叮嘱道：“嗯，走了啊。”

夏初背好小背篓，仰起晒得微黑的脸，乖巧应道：“好，大叔二叔慢走。”

跟二房两兄弟分开后，夏初便直奔县城最大的药房——济世堂。

济世堂是临水县首屈一指的大药房，据说在府城都开有分号。三江镇的“济安堂”就是眼馋人家的名头，才取了这么个相近的名字想沾沾光。

夏初刚踏上济世堂所在的街道，就被人盯上了。

盯着他的，正是楚枫。

今日两更，下一章男主和天菜要相遇了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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