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鄢的朝争,如汹涌的风暴般席卷而来,暂熄于三落将崇元皇帝因长期吞食金丹而精神恍惚的大脑治愈的逐渐恢复清明。
这日,崇元帝路过淑妃寝宫,便进去小坐片刻,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忆起了淑妃的诸多好处,也细细思量起太子这些年的表现。
曹吉力因巫蛊案一事,对无辜受连累的淑妃与太子心怀愧疚。
在勤政殿,皇上的寝榻向来都是由他亲自收拾整理,床底多了或少了什么,他自然清楚。若不是被宣王抓住了他走私宫中金丹去黑市换钱赌博的把柄,他又怎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于是,曹吉力看准时机,在崇元帝念旧时为淑妃与太子说了不少好话,尤其是对淑妃娘娘:“娘娘跟随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贵妃娘娘那事,也是淑妃娘娘替您……”
他的话点到即止。
崇元皇帝则负手而立,透过窗,静静地望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树,眼神深邃而悠远,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小力子,你说人都死了,朕就算做再多,也无法挽回了吧?”
曹吉力忙道:“可大殿下还在,娘娘唯一的儿子还活着,皇上将大殿下放出来,让他当个普通庶民,安稳余生,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崇元皇帝落寞地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一建议,不日便暗中召集了一批人,私下为大殿下宫津伸冤,坚称此事定有隐情,他则装作一副刚知道的样子,不经意地在早朝提起,一些原本中立的朝臣当即纷纷站出,与之前未被打倒的太子党联合上奏,竭力担保大殿下的清白,随后也四处搜集证据用来反驳宣王与燕王。
南贵妃得知此事后,不依不饶地叫嚷道:“那可是杀了我孩子的人,证据确凿,怎能让他抵赖!”
碰巧此时,西南的一个县城爆发了起义,原因是先前皇上因南贵妃有孕,特赦全国三年赋税,可该县县令却未执行旨意,强行征税,甚至闹出了人命,引发了民愤,而此人正是南丞相的门生。
前太子党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对南贵妃与南丞相猛烈抨击,宣称近来的种种事端皆因贵妃而起,且身为后宫中人屡屡干政,实乃妖妃!
宫澈作为南贵妃的养子,挺身而出,主动请求前往处理此事,承诺一定能给大家一个公道。此时,黎年同已成婚的穆闵回到了京城,宫澈便带着二人一同前往,到达当地后,快速平息了民愤,杀了那个县令以儆效尤,还抚恤了受害者家属。
宫澈处理此事干脆利落,恰当得体,平息了不少朝中对南贵妃的非议,崇元帝趁机给了贵妃一个台阶,让她不要再因巫蛊术一事闹腾不休。
不久后,太子党在宫内某位最高统治者的刻意纵容下“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大殿下无罪,崇元帝顺势解除了对宫津的圈禁,但鉴于废书已下,且他的母亲确实有谋害皇嗣的嫌疑,故而只恢复了他的王爵,巫蛊案至此正式落下帷幕。
在宫澈离京的这段时间里,宣王时常前往翊王府,邀请三落去府上做客游玩,还带来许多珍贵的医学方面的古书古籍,态度谦逊地向她请教。
大多时候,三落都会以各种理由闭门不见。
后来,宣王换了方法,带着宣王妃一同前来,找她看病问诊,宣王妃患有偏头痛的顽疾,每次看完病,宣王亦会拉着宣王妃留下,向三落请教如何更好地照顾王妃,再拉拉家常。
再后来,王妃深夜犯病也不找其他大夫了,直接派人请三落前来,等三落看完病,已是深夜,王妃便会强行留她在府中住一晚,第二日与宣王三人共同用过早膳后才能离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崇元十三年春天,宫澈归来,宣王才有所收敛。
夏初,在南贵妃的枕头风以及宣王一派的极力保举下,宫澈被封为元帅,准备渡江北上,扫清中原。
临出发前,宫澈不顾黎年阻拦,说什么都要将三落带在身边,认为虽然战场上刀剑无眼,但至少人在自己跟前,看紧点也比将她一人留在新京城安全。
北伐大军行至永安县城时,秦理如约出兵,与大鄢以南北两个相向的方向对凉国的夹击之势。
南线这边,远道而来的大鄢方面出动了七万精锐之师,采取了多路强攻的战术,军队喊杀声震天地气势汹汹地向前挺进,试图一举攻克防线,打到一个叫通化城的地方,凉将依靠着地理优势,坚守不出,还在城墙上布置了大量的弓弩手和投石机,致使进攻的大鄢军队伤亡不轻。
一连数日,大鄢军队不断发起猛烈的强攻,却始终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凉国的守军犹如磐石一般,牢牢地坚守着城池,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此役已然陷入了极为棘手且胶着的状态。
宫澈进兵屯营到城下,派遣诸军挖掘壕沟,环绕布置准备长期围守,然而他的副手却在这时提出了疑问:凉国已遭受旱灾三四年之久,境内灾民起义此起彼伏,本应是一片混乱之态,按理说不应如此难打才对。
可这十几日下来,感觉凉国在都城的精锐似乎都汇聚于此了,但若是这样,那北线的秦理岂不是能长驱直入了?
难道秦理和凉国已经暗中串通好了,这场仗其实是灭鄢之战?
这个假设刚一提出,下一瞬就被穆闵给否定了:“不可能,咱们这边还有黎将军呢,除非那边的统帅不是裴素霓,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黎将军跟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说着,他原本正低头紧紧盯着作战沙盘,说到这里时抬起头环顾四周一圈,并发现没有黎子誉的身影。
开作战大会,前锋将军却不在,这算什么事?
他立刻质问宫澈道:“黎子誉呢,你怎么没叫他来开会?你真怀疑他联合秦理阴我们啊!”
宫澈略感烦躁地摆了摆手,道:“落儿叫他去帮忙了,这几日我们死伤惨重,裴素霓送来的那五十个医女也都忙得不可开交,人手实在不够。”
就在这时,绕路到北线的探子终于回来了,带回了早在北伐开始前就被宫澈派去那边埋伏,以备不时之需的枭嗣的密信。
宫澈急忙展开信件,看完关于盟友的密报后,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枭嗣的信上写道:此次领军的并非裴素霓,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裴荣博。
裴荣博虽与裴素霓、裴宪立同姓裴,但其作战能力与父女二人相去甚远,简直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草包。在战场上,他被凉**队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眼看着他的军队在凉国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士兵们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黄寒曾是黎年的手下败将,但此次遇到裴荣博,他却重振雄风,将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裴荣博的军队在黄寒的攻击下,如同一盘散沙,很快便被击溃。
最北面的战场上,一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裴荣博在哲卿与庞代文等人的保护下,侥幸逃脱了凉**队的追杀,但他的秦理军却是损失惨重,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一度退至摩城。
这样的对手实在不足为据,此役后,凉国便将主力精锐全部集中在了对大鄢的作战上。
宫澈挥手将所有人都挥退,而后单独叫来了黎子誉,他阴沉着脸,将信狠狠地摔在黎子誉身上,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家大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说好的共同夹击凉国,速战速决,以防止匈奴和焘国趁虚而入,如今倒好,给我派了这么个窝囊废,不仅帮不上忙,还把压力都转嫁到了我们这边。”
黎年哪里捉摸透裴素霓的心思,要是能明白,他前阵子就不会去给穆闵的婚礼帮忙,而是老老实实待在王府了,说不定还能见到她一面。
他捡起信,一目十行扫了一眼,说道:“裴荣博啊,他表面是裴宪立的第十一个养子,实际上是个私生的真公子。这小子在府中娇养惯了,一身的纨绔习气,根本扛不起担子,如今眼看就要成年,裴宪立大概是想给他镀镀金,好让他日后名正言顺地继承裴家。”
宫澈冷冷笑了一声,道:“你别跟我说裴素霓把指挥权交给这个窝囊弟弟是因为拗不过她爹,那可是天上下刀子都懒得眨眼的裴素霓,恐怕只有用你当人质,她才会稍稍犹豫一下要不要改变立场。”
黎年倒是很喜欢听这种把自己和她联系在一起的话,笑着问:“那怎么办?殿下让我单枪匹马杀到秦理,逼她亲自领兵分散凉国兵力?”
宫澈没好气地道:“凉国现在全境戒严,陆地是过不去了,你要是会飞,我还真不介意你飞去,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扛到前线去。”
黎年道:“这会都日上三竿了,她平时是喜欢赖床,但也不会这个时辰了还在被窝里。”
宫澈道:“大舅哥,你们俩素日那点情趣我不想听,现在还是多想想怎么破了眼前的僵局吧。”
黎年道:“丹英兄长呢,仗打这么多天,怎么一次也没露过面?号称从未有过败绩的人,还能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县城。”
宫澈道:“吕家现在群龙无首,后山火枪还有新式武器的秘密迟早被揭露出来,而且之前后山不是炸了一次么,听说损耗不少。那东西基本都经吕大当家的手,现在她人没了,火器自然是坏一件少一件,师父现在正想办法,看能不能给我们抢点仅存的新武器偷偷运过来。”
吕从夏那个极具杀伤力的武器,黎年在霍阳丛林寺起大火那晚见裴素霓耍过,当时她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恨不得当晚启程到云蜀吕家弄一批火枪回来。
这会听到宫澈提及郑丹英的打算,那依照他对裴素霓的了解,她这会要不在前线战场,就有很大可能也在云蜀暗度陈仓。
营帐内,光线有些昏暗,黎年缓缓抬眼看了看宫澈,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并没有将此猜测告诉他的打算,径直走到沙盘前拨动了几个小旗子,道:“殿下知道咱们面前这座通化城的守将,是什么来历吗?”
宫澈双手抱臂,踱步说道:“王思文,数年前曾在黎照将军手下当过中郎将,朝廷重心南移之际,受命坚守两江渡口抵御叛军、流兵以及匈奴。此人能力实乃出众,堪称带兵之良将,奈何其锋芒初显之时,便遭遇了我师父这等天纵英才,他的光彩在对比之下黯然失色,沦为平庸之辈,心中早有不满,恰逢此时,凉国萧氏给了他一个契机,他也便顺势而为之了。”
黎年道:“他深知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叛将,故而在与咱们初次交手之时便畏缩不前,不敢直面于我。想必此刻之他,正深陷于两难之境,既惧怕出城迎战会直面我,想起自己叛离的行径,满心充斥愧疚与窘迫,又担忧直接投降会惹人讥诮。他现在恰似困厄之兽,在那城中苦苦缠斗、纠结万分,进不得,退亦不得。”
宫澈在大帐中慢悠悠地走着转圈,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就这样围死他也不是不行,可北面那个叫裴荣博的打的太烂,萧氏的大部分兵力恐怕马上就要来支援了,到时候他们里应外合,咱们反倒成了饺子。子誉兄,你家裴大小姐真不考虑来送点醋吗?大鄢这场败了对她自身可没有好处。”
黎年道:“殿下要是信我就放宽心,凉廷不会有人来支援通化的,再说,就算真来人了,殿下也不会坐以待毙,您甚至还在隐隐期望着有人来救王思文,这样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宫澈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确实,即便有人前来救援,也并非不能一战,只是他嫌太过麻烦,倘若裴素霓能过来帮忙抵挡一下,那省下的人力物力去做别的事岂不是更好?
并且,当下的凉国萧氏中虽大多不太中用,然而那个萧文豫,自十岁起便跟随祖父,也就是那所谓凉国的开国皇帝征战南北,着实不容小觑。
传闻他对秦理的那位维予王女一见钟情,还公开表明愿意休掉所有妻妾,迎娶王女作为唯一的妻子,哪怕被王女拒绝也愿意苦守。
待到这场仗打到中后期时,难免会与萧文豫碰面,若是他就地倒戈投向秦理,甚至与秦理一同来夹击自己,那可着实令人头疼不已,所以他无论怎样,都得从现在起为那时做好打算。
就在这时,大帐的门帘突然轻轻晃了晃。宫澈与黎年瞬间警觉起来,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帘,齐声喝道:“谁?”
只见三落从帘子后面缓缓探出一个脑袋,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我就是想来看看,没打扰到你们吧?”
黎年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宫澈便一个箭步从自己身边掠过,迫不及待地朝着三落迎了上去,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说道:“怎么会呢,你来岂会是打扰?这两日虽说是休战,可你却没闲下来,在伤兵营里忙前忙后,累坏了吧,哎我知道东面有个好去处,走,我带你过去散散心。”
三落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黎年,又看了看宫澈,说道:“我真的没有打扰到你们吗?哎师兄......后勤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呢!”
宫澈可不听这些借口,不由分说地拉着三落往外走:“我叫穆世元帮你顶一会,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三落:“哥哥......”
黎年本欲叫住宫澈跟他说道一下破敌之策,可见殿下的心思早已不在此,无奈叹了口气,心道:“算了,殿下最近也颇为劳累,歇一歇也无妨。”
随后朝着三落挥了挥手道别,还嘱咐她玩的开心点。
深夜,寂静的营地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一向浅眠的宫澈翻了个身,对上了一张憋笑的脸,他神色未变,又翻了回去。
那人见他这态度,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色:“宫怀然,你小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吗?”
宫澈眼睛都没睁开,有气无力地回道:“您还是先做些值得我尊重的事吧,这招您都用了多少年了,就不能换个人来吓吗?您最亲爱的义弟就在隔壁往左数第四个营帐,您去找他吧,别来烦我了。”
郑丹英被他气得够呛:“我可是担心你,才特地过来看看,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宫澈道:“担心什么,怕我被萧文豫在通化城外包了饺子?”
他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继续道:“不至于不至于,就算裴素霓没在北线跟我一起夹击,我照样能领着大军杀回旧都。”
郑丹英道:“按照寻常打法,我自然不担心,可若是敌人用了吕家的火器,你又该如何应对?”
黑暗中,宫澈缓缓睁开眼睛:“您留在云蜀多日,不就是为了这批仅存的火器么,东西呢?该不会都被裴素霓拿走了吧?”
郑丹英无奈道:“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那个吕家赘婿一口咬定他不知道后山乾坤,爆炸后他也亲自上去看了,什么都没剩下。我也想过裴素霓是不是跟他私下跟说了什么,那批火器会不会进了秦理或者她裴大小姐的私房。可我在那里蹲守了小半月,愣是没见到她的亲信出现。”
宫澈心中疑惑更深:“她不在前线,也没插手云蜀的事,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此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但一时之间又无法抓住头绪。
郑丹英站起身来,走出大帐,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他拍了拍正在门口打盹的护卫,护卫一个激灵,困意全无。
护卫看到是郑丹英,心中一阵后怕,自己当差当的真失职,人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还好是郑先生,要是翊王出了什么事,自己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郑丹英嘱咐护卫找两盏灯送进来,之后回到帐里,走到地图前,看了眼说道:“裴大小姐跟你一样,都在下一盘大棋,因为你们所用的棋子有相同的,所以她才会提出短暂的合作。我们的棋盘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而她的棋盘则在桌下,我们看不见,可一旦我们低头偷看,她就会连桌子带我们的棋盘一起掀翻。哎,这女人真不讲理,不愧是纪莲教出来的。”
宫澈忽略了师父的最后一句,披上外衣,准备进行沙盘预演。
今晚必须研究出一个对策,尽可能在月底前突破这座城,抵达前面的云蜀,他要亲自去查查那批失踪的火器到底去了哪里。
还未走过去便听郑丹英问道:“十一,你不是已经有破敌之策了吗?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动静?”
宫澈下意识地回答道:“有是有,但总觉得不够保险,想等师父来了再完善一下。”
郑丹英欣慰道:“你真的出师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的了。”
宫澈走到沙盘前,看到上面的布置,心中不禁一震,想起傍晚时分黎年曾在沙盘上拨弄了两下,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在看来,经黎年调整过的沙盘,破敌的关键口清晰了然,不禁赞叹道:“师父,您这个义弟可真是不一般!”
三日后,宫澈亲自领军攻城,重新调整了四个城门的兵力,致使攻城之战异常惨烈。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动地,双方士兵都在拼死搏杀,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都已疲惫不堪。
就在这一时刻,城楼中央的将领王思文突然张弓搭箭,瞄准了下方某一位置,只听“嗖”的一声,一支毒箭精准命中了宫澈的胸口,剧毒迅速蔓延,他当即口吐黑血,昏迷不醒。
大军见主帅倒下,顿时惊慌失措,纷纷开始撤退,王思文必然没有放过这一天赐良机,立刻率领城中九成兵力追击,行至山谷深处,上中下三路伏兵突然杀出,将这些出了城的敌军一网打尽,唯有王思文侥幸杀出了重围,逃进了深山。
至此,这场攻城之战以大鄢的完全胜利告终。
虽说宫澈此次通化之役中箭是诱敌的良计,可伤是真受了,毒也是真中了,在三落的逼迫与众将士的关怀建议下,半推半就地进城修养,这一养又是小半月,军中的事务多半也都交给了郑丹英和黎年这对义兄弟代劳。
这日,黎年在城外军营整顿兵马,按照翊王殿下的吩咐,要随时准备拔营前往云蜀,刚出营帐,走到营门口便瞧见了郑丹英和一个人在说话,那人不得了的很,竟然徒手拎着一个人头。
那人道:“郑殷,多年不见,你可是一点都没变,还是我讨厌的样子。”
郑丹英从容一笑,道:“虎将军,丹英从前年少不懂事,多有得罪,如今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黎年远远地定睛一看,也认出了那人正是之前在摩城遇见的虎将军,而他手里拎着的则是之前逃跑了的王思文的脑袋。
他快了几步走上前,还未等开口搭话引起注意,二人却莫名吵了起来。
虎子冷哼一声,道:“只要你对世子尽忠,护着世子就行,我可不敢奢望你别的!”
郑丹英也不甘示弱回呛:“这个啊不劳老将军费心了,我肯定做的比您好,要是当年由我护着夫人和子誉,绝不会弄得一个染病身亡,另一个流落秦理数十年。”
虎子人如其名,被踩中老虎尾巴后,当即暴怒,瞪圆双目朝着郑丹英挥起拳头,眼瞅着就要砸过去,黎年见状赶紧上前以掌隔断开二人,装作刚来的样子,惊喜道:“虎将军怎么来了?”
他边说还便给郑丹英打手势,让人远离是非之地。郑丹英真真地年少轻狂过,当年没少得罪人,所以二人的矛盾由来已久,不是这一句两句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况且现在情况特殊,少接触才是上策。
虎子一见到黎年,心中堵着的气消了大半,懒得跟“夹着尾巴逃走”的郑丹英一般见识,举起手里的脑袋,爽朗地大笑道:“虎某来给世子送礼了!”
黎年看了眼这血次呼啦的脑袋,问道:“虎将军是如何遇到这反贼的?”
虎子说道:“嗨呀,这老匹夫一人一马,狼狈地躺在山间小路上,我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正常往前走,哪知道他突然拿着刀扑过来要打劫。我仔细一看,这不是王思文吗?当年第一个当软骨头投诚的就是他,我顿时火冒三丈,用脑门往他脑门上一撞,就把他撞倒在地。裴大小姐这时候说,看样子通化已经打完了,要不然主将怎么会独自在此。我一听就明白过来,这老匹夫又当逃兵了,我气得不行,夺了他的刀,砍下他的脑袋,就给世子送来了。”
后面的话,黎年都没怎么听进去,在听见裴素霓的名字时,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裴、裴大小姐来了?”
“可不是么!”虎子还沉浸在亲手斩杀叛徒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黎年的异样,“世子太不够意思了,仗都打到通化了,也不知道来通知虎某一声。要不是裴大小姐来接我,世子准备让我在摩城等多久?”
“她现在人在哪里?”
黎年抓住虎子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稳重和文雅。
虎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地说:“在城里,刚刚我们一起去找了翊王,翊王说你在这里,她留下跟翊王说事,我便一个人来了。”
黎年松开虎子,随手牵过一匹马,朝着城里疾驰而去,他来到宫澈修养的宅子,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又找到翊王的护卫队询问,得知他们二人正在东门的城楼上,立刻调转马头,向城墙赶去。
然而,当他远远看到那两人的背影时,着急了一路的脚步莫名地再也迈不前一步了。